杨梅花开

雪岗阳光

　　雪岗寨是一座供养着十里八乡的生命之山。她巍峨耸立在东江湖畔，与东岭仙、狮子仙组成南北走向的连绵山脉。这里，遍布着生生不息的柴草，充盈着源源不断的溪流，生长着丰富多彩的山珍野果。

在群山里，在山谷间，生长着很多杨梅树。它们或站立于石壁上，或隐藏在灌木中，有的高大粗壮，有的敦实矮小。它们结出的果实，红色的是乌梅，或红或紫，鲜艳欲滴。白色的是白梅，晶莹剔透，仿佛一点即破。

　　小时候，雪岗寨人生活都很清苦。杨梅是雪岗寨人不可多得的水果，也是人们换取生活的来源。杨梅成熟的季节，在雪岗寨的山脊，在东岭仙的山谷，到处是人们采摘杨梅的足迹。

那时的杨梅树全是野生，找寻非常辛苦。即使头一年采摘过，也只记得大概方位，常常要翻山越岭，爬坡过坎，甚至披荆斩棘。当人们经过千辛万苦，找到一棵沉甸甸挂满果子的杨梅树时，往往止不住心中的狂喜，站在树下，轻声感叹，生怕被他人知晓。一树杨梅，足可采摘一天。

当竹篓盛满杨梅，还要折上一枝树叶，盖在竹篓上，一来保鲜，二来防止杨梅滚落，因为负重下山，比空手上山更艰难。

采回家的杨梅，需要从竹篓里倒出来，摊开在地上，散热，手工遴选一遍，把个大鲜亮的杨梅选出来，等待装框入篓。

第二天清早，山里的人们鱼贯而出，肩挑手提， 翻山越岭，跋涉十多公里，来到瑶岗仙，将一颗颗酸酸甜甜的杨梅卖给矿上的工人们。

那时的钱金贵，矿工们的生活也节俭。那时候卖杨梅，论筒不论斤，多用家里的米筒做量杯，一筒杨梅五分钱或者一毛钱。一担杨梅，卖个三两块钱，却为山里人家的生活带来很多幸福。

在我的记忆里，卖杨梅的乐趣，远不及“偷”杨梅。

“偷”得最多的，是耒洞人的杨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刚分田到户。耒洞人的自留山占据了雪岗寨的特殊位置，森林茂密，野生杨梅多，品质好。耒洞人看得紧，有专人巡山。我们经常三五成群，乘着耒洞人午休的时候，猴子般爬上树采摘杨梅。

“偷”杨梅不容易，经常要提心吊胆，和巡山的人躲猫猫。他们或吆喝，或敲刀梢。我们躲在茂密的树叶间，大气也不敢出，等到巡山人走远，快速采摘，摘完走人。也有被发现的时候，只能乖乖地接受呵斥，把竹篓交给“山大王”，等待第二天家长们与他们交涉。

交涉的结果，常常是完璧归赵。族兄章茂讲述过我父亲年轻时＂偷”杨梅的往事。有一次，父亲在雪岗寨“偷”杨梅，耒洞人发现后，把父亲的竹篓、钩刀和杨梅全部没收。奶奶知道耒洞人第二天必定去瑶岗仙卖杨梅，一大早便迈着三寸金莲，早早地等候在村子对面的山路口，硬生生把杨梅和竹篓抢了回来。

由于采摘的人多，我们偶尔还跑很远去采杨梅。初二时一个星期天早上，母亲要我和姐姐跟随一帮人去筲箕窝摘杨梅。筲箕窝在我们村的上面，需要翻越一座大山。那次是宝富叔带队，领着十来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翻越大山花了两个小时，在大毛窝转了两个小时，始终没有找到一棵像样的杨梅树。于是再翻越筲箕窝，到达罗家山。吃过自带的午饭，差不多两点。大家垂头丧气，随意摘了一些半红半青的杨梅，匆匆赶回家。我背上米袋，急急忙忙赶到学校，晚自习还饿着肚子。

　　杨梅树多在3月开花，6月结果，素有丰寡和公母之分。丰年的花结果多，水份足，寡年的花结果少，水份少。而公树是不结果的。我家有一棵白杨梅，就在后山的旁边，离村子很近。那是全村少见的白色杨梅，水份足，口感好，我家从来没有卖过，丰年时男女老少都可以上树采摘。

在雪岗寨，杨梅花是最不起眼的花儿。她不成瓣，只成串，层层叠叠，有的淡红，有的淡绿。既没有杜鹃花的艳丽妖娆，更没有百合花的恬静清香。但她拼命堆积的花蕊，就是盛开在雪岗寨的一张张质朴的笑脸。

如今的家乡，已是闻名天下的水果之乡。雪岗寨的山谷沟壑里，依然还有很多野生杨梅，随着季节花开花落，只是不再有人翻山越岭去追寻。

＂偷＂杨梅的故事，随着一个时代消逝了。然而，雪岗寨人的贫穷或富有，并没有影响杨梅花开的热烈或孤寂。千年万年，杨梅花开都是雪岗寨的一道独特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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