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格尔木,向心灵打开的风景(上)

孟澄海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格尔木,向心灵打开的风景</b></p><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对我而言,遥远的格尔木仿佛就是一个神话存在。</p><p class="ql-block">早在上中学时,读地理课本,便对这个地方有了想象:戈壁、荒漠、风沙、清澈的河流,苍老的石头,以及在黄昏缓缓展开的雪山与星空,还有处女般安静圣洁的海子湖泊、雪线之上盛开的雪莲和隐秘的雪豹……所有的风景都在内心深处累积、映现、折叠,成为一种如梦似幻的诱惑。</p><p class="ql-block">那一年初秋,终于踏上了青海的土地。车过西宁,迎面而来的是大片油菜花海,那种灿烂的金黄,沉静浩瀚,叫人想起天堂的颜色,而岗什卡神山犹如白玉雕塑,将头颅深深埋入苍穹。门源。祁连。德令哈。那些依山而建的县城,岑寂而又美丽。云朵和鸟群贴着河谷飞行,在楼房巨大的玻璃墙上留下投影,一闪而过,去向不明。印象最深的是途经青海湖,那一望无际的蔚蓝,叫人想起古提斯特海的浩淼磅礴,这不仅是一个高原湖泊,在它那波平浪静的下面,静水流深,有着时光岁月的无尽苍茫。</p><p class="ql-block">黄昏降临之际,我走进了都兰县城,地图导航,这里距格尔木还有三百多公里路程,路途劳顿,人感觉已有了困意,于是就找宾馆住了下来。记忆中那是个藏式风格的宾馆,紧临着一条小河,推开窗子,能看见清清的一脉流水,星光月色下宛若淡蓝的缎带,穿过城市向戈壁深处飘去。宾馆的服务员告诉我,我们己进入了柴达木盆地,河流的前方就是格尔木,青藏天路必经之地,再往唐古拉山那边走,就能抵达雪域拉萨。</p><p class="ql-block">夜晚,这个高原县城出奇的安静、宁谧,仿佛有一种神秘气息自荒漠中升起,将人间喧嚣过滤成天风天籁,只剩下几声清凉的鸟鸣。我看见一轮黄月亮刚刚从对面的石山上升起,浑圆、饱满、明亮灿灿,犹如氤氲了透明虚静的思想孤独……</p><p class="ql-block">彼时,我突然想起一位旅行家的话:在到达目的地前,神会安排一个过渡。如此说来,都兰就是我奔赴格尔木的一个前凑,一个过度段,如同阅读美文,最精彩的内容往往需要铺垫。都兰之夜,我第一次真正沉静下来,平日里的那些浮躁和怅惘、,那些私心杂念渐渐淡去,心灵的光辉像水一样漫漶,向着梦牵魂萦的格尔木缓缓打开。</p><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格尔木河从暗蓝的雾岚中醒来时,我已站在那座大桥下面了。举目望去,各式各样的汽车穿梭往来,一派热闹景象。但人们很少知道,一个世纪前,这里还是荒漠连绵、洪水泛滥的地方。所以,公路与桥梁的建成贯通,不仅仅方便了出行,也构成了人类与自然的深刻隐喻。</p><p class="ql-block">正午,阳光从湛蓝的天穹上落下来。想起一个比喻:阳光似雪。但格尔木的阳光更像金箔,细碎,尖锐,闪亮,灼人肌肤。从我站立的角度看过去,,阳光在河面上跳荡着,连成一条明晃晃的金色飘带,明灭闪烁。从昆仑雪山上流下来的河水,像是阅尽人世沧桑,显得平静而安详,朵朵雪浪明灭闪现,不事张扬,就连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也似大地的隐秘心事,永远深藏不露。</p><p class="ql-block">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巿的记忆》中有这样的观点:每个城市的文明,其发端之时,都依赖水的存在,一条河,一片海就是它的母体。翻开历史,在时间远方,正是那些发源于昆仑冰川雪谷的水,孕育了格尔木的文明。羌人、鲜卑人、土谷浑人、土蕃人,蒙古人,他们曾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留下了血脉的印痕。那么多游牧部落或民族逐水而居,有时牧歌轻吟,有时长河饮马,隐忍、坚韧、顽强,用一代代生命书写下惊天动地的史诗篇章。一本书上说,格尔木乃蒙语,意思是众河汇集的地方。遥想敻古年代,格尔木河流纵横,海子湖泊星罗棋布,寒凉澄澈的水,泊着天光云影,也倒映着人世间的生存万象,繁华兴盛也好,衰亡落寞也罢,于水而言,都只是一段时光的苍茫流逝而已。</p><p class="ql-block">风刮过来。跟内地相比,格尔木的风凌厉、清爽,自带着一种锋芒和力度,像水一样浩浩荡荡。风沿着河滩吹动,一丛丛红柳不停摇晃,璎珞似的花穗纷纷垂下去,在河面上投下斑驳迷乱的影子,如梦似幻。风中的卵石与纱砾则抱紧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守护着地老天荒的信仰。天上的鹰还在飞行,翅膀时而煽动,时而悬停,偶尔抖下几根羽毛,打着旋飘落下来,很快被风吹走,成为风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站在河边,被风吹着,被阳光照着,我突然有点恍惚,身体刹那间变得格外轻盈,有了飘飘欲飞的感觉。哲学家帕斯卡《思想录》中认为: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里最脆弱的东西。因此,我们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我们周围的世界广阔无限,但都比不上最渺小的人类所具有的精神,因为精神能够认识一切事物,包括反思本身。那么,此时此刻,我会不会就是一株芦苇?在巍峨高大的昆仑山下,在空茫岑寂的戈壁荒漠,面对一河流水,静静地思考、冥想一座城市的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事实上,那一天最让我内心激动的还是遇见了一群天鹅。它们十几只,或者更多,呈扇形散落在河边的湿地上,或踱步觅食,悠然自在;或引吭高歌,呼朋引伴。听青海朋友讲,每年秋冬,都有中亚的天鹅向南迁𨺗,格尔木是必经之地。我不是候鸟学家,从未考察过天鹅迁陟路线,引发我想象的,依然是神话中的传说,比如天鹅可化身为美丽的女子,把爱情带到人间。再比如它们喜欢自由,但又忠贞不渝,一旦失去伴侣,便不再移情别恋,终生守护海誓山盟,直到孤独而死。宗教神话中,天鹅就是圣鸟,它们在哪里落脚,哪里就会有和平、安宁和幸福。</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地大天阔,荒原空空荡荡。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来说,视觉中的天鹅形象,倏忽间转变为一种念想,仿佛命中注定,我的心灵被那些洁白如雪的鸟儿牵引,与格尔木发生了稳秘的关联。</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