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章作者:DM</p> <p class="ql-block">小城故事</p><p class="ql-block"> 早先的银城实在太小了: 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是: “ 七里屯,八里庄,四面围着龙山乡 ”。以辖区为例,一条铁路和国道将小城基本分割成了三个板块。国道以东挨着龙首山就称岭东,西边越过了铁路,就叫铁西。中间部分就是所谓的闹市区。那时候,我觉得城里和城外除了户口的颜色有点儿区别外,生活上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异。</p><p class="ql-block"> 刚转业那会儿,我经常骑着自行车满街的乱转。一般不到半天的工夫,整个市区就能看个大概。当然,是走马观花。</p><p class="ql-block"> 一天,一位多年的老同学给我打寻呼机说: “最近有点儿想你了,想聚一聚。”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同学还是咱过去部队的一位老战友,只不过是早回来几年。那天,我刚好有空,于是便欣然前往。</p><p class="ql-block"> 我事先打听好他的地址,问他在哪里。他说,他 “不在城里。” 他还说,“我这儿可是偏僻乡村,你老人家可千万别嫌远啊。” 我思忖,整个市区就那么块巴掌大的地方,还分什么城市农村的,哪有那么高的辨识度,因此马上回了句: “你稍候,我马上就到!”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快下班了。望着窗外刚好有一辆外单位前来办事的车要走,于是就对车上的人大喊了一声: “ 哎,等等我!” 然后便匆匆挤上了车……</p><p class="ql-block"> 下了车,我按着老同学和老战友指示的路线往前走,兜了一大圈,居然没摸着门。这可真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自信心受到了打击,没招了,喊他支援吧。</p><p class="ql-block"> 他来了。他从一辆130货车的驾驶室里向我招着手。我不由分说地跳了上去,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p><p class="ql-block"> 车很破。但他满面春风。</p><p class="ql-block"> “您单位的车吧?” 我问。“不是,我自己的。” 他兴奋地说。 “看起来不怎么新啊…… ” “ 拼装的。报废上交的玩意儿,加了加工。” “嗯?就这样的车你也敢上路?” “那有啥?瞅把你吓的。车听人的话,给油照样跑。不过,远处确实去不了。别担心,一切正常,啥事儿没有……” </p><p class="ql-block"> 正吹着呢,车子竟不争气地在公路中间熄火了。前面就是交通岗,肉眼可见。</p><p class="ql-block"> “这下完了…… ” 我脱口道。他朝我诡异地一笑,然后老练地从旁边掏出一根裹着蓝色外皮的铜导线,在什么地方轻轻搥鼓了那么几下,车子居然又轰鸣起来。“人才呀!” 我不由得大赞。他竟也大言不惭地说道: “ 瞧见没?啥叫手艺?正常!老司机!”</p><p class="ql-block"> 车子拐上了一条土路。“上我单位瞜一瞜吧。” 他盯着前面崎岖不平的路对我说。“行。我也正想学习学习。” 没过多远,车子驶进了一个院落。院子虽说不小,但也谈不上是很大那种。门口居然连一块牌子都没有。“您这是啥单位啊?” “啥单位也不是。原先的早黄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院子里,领我走进里面最大的一间屋子。接着劈波斩浪般地信手一挥: “——别客气,屋里请,地上坐!” “什么?屋里请地上坐?” 我乐的不由浑身一颤。“你平时就这么待客么?” “对呀,谁来都是这样。” 他看我一脸茫然,十分得意。接着话风一转: “ 逗你玩儿呢,熟人可以坐桌子。大老远的,既是老同学又是老战友的,就麻烦你老人家坐桌子上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块破抹布热情地擦了擦旁边那张带有一层浮土的办公桌,脸上洋溢着得意地坏笑。他见到我左右不是, 高兴的就差要飞到起了。</p><p class="ql-block"> “ 你看你,思想就是不解放。我跟你说,现如今,十个人,九个人都是经理。” “那你也是经理吧?” 我大胆追问。“我?——总经理!” “总经理?嗬,挺冲啊。” “冲啥,没兵。就领导一个干巴巴的看门老头,光杆司令!” “光杆司令好,自己说了算!” “哎,要名片不?带香味儿的,老香了,给你几张。” “ 呲,就咱俩这关系,要名片干啥?” “闲着没事儿看看我的头衔呗!” 他时刻不忘抬举自己。“ 哈哈,你可真行。” 我言不由衷地夸了他一句。他果真又像打了激素似的兴奋起来: “你要是嫌我的头衔不够秤的话,哪天再印一盒带董事长的给你!” 我和他说: “差不多就行了,别太把自己当吏部的使。这以前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还是个官儿迷!” “以前没当官是没机会,那主要是大环境给耽误了。现在好了,自己说了算了,那还不大胆提拔提拔!”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听他说这话总的感觉就是,这家伙的魄力、心气儿、膨胀系数以及脸部的厚度标准不是一般地高,至少高于常人一个维度。因此我也不得不违心的称赞他道: “嗯,您这完全符合波义耳马略特定律!” 他一愣,“你说的是啥玩意儿呀?” 我说这里面表扬的成分居多。记得我当时还用令他生疑的虔诚口吻探询他老人家的业务范围: “您现在都主要经营啥项目呀?” “ 短平快的玩意儿!” 短平快的玩意儿?回答得如此抽象,我这思路的确有点儿跟不上趟了。</p><p class="ql-block"> 瞻仰完他的工作单位,出大门时,打更的老头问他: “ 刘总,还回来不?” 他潇洒地向他挥了挥手,并未答话,像是在检阅。</p><p class="ql-block"> “唉,吃点儿啥呢?” 他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我说, “你是主人你定吧。” “门口饭店里有水煮鱼。川菜,怀一怀旧吧。” “ 行!总之别饿着就行。” 我态度异常坚定。“还不至于吧。” 他抽了抽他那颗在全班有名的“蒜头”鼻子,满怀信心地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他有车,我没敢让他喝酒。其实,他平时不大喝酒,关键的时候却装得挺能喝的。依我看,充其量是那种“敢喝”的假货。</p><p class="ql-block"> 他坚持送我回家。用他那台浑身花花响的130卡车。他那台车,挡风玻璃都不擦,前方一片混沌。天很黑,只有一个前大灯能照着前方不远的路。他让我给他举着手电,充当另一盏灯。车子摇晃着,照亮用的手电光,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曳不定。</p><p class="ql-block"> 手电光很弱,聊胜于无。我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车窗上的把手,全神贯注地为他照着前方的路。前方的道路凹凸不平,车子行走在上面,不时的还有石子被车轮弹起。“正经人还是应该找点儿正经的事来做才好。”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以为他没听见。他马上搭话了: “听说过么,虚心的人进步都快。既然我有这个机会了,你就应该虚心地帮助我。” “虚心地”帮助他?他可真会劝人。“还有,你看我是正经人不?正经人从来都穷。懂不懂?” 他还不忘圈上重点。</p><p class="ql-block"> 分手时,我一再叮嘱: 就你这台破车,毛病实在太多了。别再瞎鼓捣了,等有钱换台新的吧。他嘴角微微向上一扬,似乎很不以为然。</p><p class="ql-block"> 唉,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他所经营的单位已荡然无存。小城,也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张,像摊大饼似的一圈一圈地长大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