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霸王别姬

轩雅居主人

　　1993年5月24日，电影《霸王别姬》获得了第46届戛纳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棕榈奖。当时,陈凯歌捧着金色的棕榈叶奖杯，志得意满，冲着镜头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而这部电影，最终成为陈导生涯中无法逾越的高峰，哥哥张国荣，也因为程蝶衣这一角色，令人“念兹在兹，永难或忘”。

《霸王别姬》这部小说，是香港作家李碧华，根据京剧《霸王别姬》的故事创作的同名小说，发表于1979年。我们都知道，历史上的霸王别姬，发生在楚汉相争时。刘邦用诈，让手下的汉营军士唱楚歌，让项羽以为汉军已霸占楚地。项羽崩溃，最终败北。而李碧华以一种远超历史故事的现实悲怆，赋予了《霸王别姬》新的时代意义。

李碧华呢，本来叫李白。相比其他作家，李碧华的笔下人物，绝对不是传统中人，至于仁义道德，也从不是李碧华想要表达的主题。她用一种 骄纵鬼魅的文笔，打通了阴阳二界、俗世与佛门，一翻手，便是一个传奇。而李碧华对世界所有的态度和主张，在《霸王别姬》这部小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霸王别姬》围绕着两个京剧伶人半生的悲欢离合，展现了对传统文化、人性和爱情的思考。

大师兄小石头是霸王，小师弟小豆子是虞姬。渐渐的，小豆子慢慢地将师兄视为最亲近的人。在关师傅严厉的训导下，小石头和小豆子的这出《霸王别姬》誉满京城。二人便有了新名字，于是，演西楚霸王的小石头叫了段小楼，演虞姬的小豆子叫了程小蝶。多年后，二人成了戏台的亮招牌儿，顶尖的角儿。程小蝶也对师兄段小楼暗生情绪。 如果说舞台上的西楚霸王，身边只能有虞姬患难与共。那么生活中的段小楼，形影相随的，也只能有他程蝶衣。

只这一次，菊仙便信了段小楼，她将自己所有的钱交给老鸨，为自己赎了身，然后两手空空，脚穿白袜，去戏院找段小楼，告诉他，花满楼容不下喝了交杯酒的人，要嫁给他。段小楼便真的娶了菊仙，而就在段小楼结婚的当晚，程小蝶也“失身”于戏霸金主袁四爷。袁四爷有断袖之癖，他强行玷污了程小蝶。不久后，r军侵华，京城沦陷，程小蝶成了瘾君子日夜沉沦，段小楼整天斗蛐蛐玩物丧志。二人好不容易登台演出，r军却霸占了戏园子，段小楼愤而罢演，被r本人抓了起来。于是，为了救出段小楼，程小蝶便独自一人去给青木大佐唱戏。然而，段小楼出来后却认为，程小蝶为日军唱戏丢了家国脊梁，啐了程小蝶一口口水，便和菊仙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不到一个月，师父便逝世了。此后，段小楼二人继续一起唱戏，共同经历了几十年的乱世。在两人将近五十岁的时候，正是毛头小j们四处叫嚣的时候，作为曾经红极一时的名角儿，段小楼、程小蝶二人自然没能逃过这场浩劫。

而蝶衣在狱中也想死，他拿着一个破碗一下下抹脖子，血流下来，但命还在，他最终不是虞姬。虞姬可以在最绝望的时候痛快地一了百了，但是他必须屈辱地活着。之后，段小楼到了南方劳动，他再也没有见过程蝶衣，只是听说，蝶衣去了甘肃。在让人脱了一层又一层皮的煎熬后，段小楼在六十多岁时，终于偷D到香港，面目模糊地活着，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一次偶然机会，段小楼在香港又遇见了在北京京剧团做艺术指导的程蝶衣。彼时，程蝶衣已经结婚，那是上级给他安排的婚事。而且，他那双风华绝代的手，被人砍掉了一根小指，此生再也与戏台无缘。二人此番相见，心中满是沧桑。段小楼坏了嗓子，程小蝶少了根小指，两个老人最后在台下合唱了一场霸王别姬，随后，程小蝶回到了北京，段小楼仍旧留在香港，两个男人纠缠了一辈子，就此别过。小说的故事情节呢，基本就这些。接下来，我想聊聊段小楼这个角色。小说前半段的段小楼，是非常讨喜的角色。他有一点北京大老爷们的混不吝，有一点急智，也有一点气魄。但是，他跟爱戏成痴成魔的程蝶衣不一样，他没把戏看的那么重。程蝶衣在还挺小的时候，便立志要攒钱给自己置办昂贵的唱戏行头，而比他还大了三岁的段小楼却仍旧一股孩子心性，花光所有的钱，只买了一堆好吃的。

一是早年成名，特别硬气，对袁四爷这类权贵人物，隐隐看不上，这话明面上说得客气，其实暗暗夹枪带棒。后面李碧华写道“蝶衣看出小楼心高气傲，赶忙打圆场，也笑：“四爷日后得空再给我们走走戏？”这一情节，就如同一个是班里的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另一个，就是读书好又乖巧的女同学。袁四爷一眼就看出了程蝶衣对段小楼的依恋，所以他是带着一点醋意在质问，但段小楼心底很坦然他只是把蝶衣当兄弟，对袁四爷，也就是一种“老子有真本事，谁敢奈何得了我”的狂妄。

第二个特点，就是段小楼真的没那么热爱京戏。对他来说，戏班子就是个工作场所，唱戏就是个行当，他真正享受的，是成名成角，成为人中龙凤的滋味。后来他去逛青楼，首先问的就是菊仙，为什么呢，因为她是头牌。引用《艋钾》里的台词，“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我是风，直到最后我遍体鳞伤，老了以后才知道，其实，我们都只是草。”段小楼走的，也是这条路。只是小说里把他的转变，展现得很具体。比如段小楼一开始，敢呛袁四爷，面对“楚霸王到底该走几步”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扯过去后来，当日本军官闯进戏园子，段小楼明目张胆地罢演，这里能看出来，他还是有一股子血性的。等到后来，二人一起“交代错误”的时候，面对程蝶衣送他的那把霸王宝剑，他一句“是他给大戏霸杀千刀袁四爷当当相公得来的”，彻彻底底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面对段小楼的这个转变，程蝶衣把它归过于菊仙，所以他才会忽然声嘶力竭地想要斗死她，他认为，是女人的短浅眼光，让师哥变成了只求苟活的乱世蝼蚁。也有人把它归过于时代，硬生生把一个“楚霸王”，变成了猥琐的小男人。但我认为，段小楼的曾经的“英雄气概”，与其说是性格使然，不如说，是少年血性。他早先的那些事迹，半是正义感使然，一半，也是荷尔蒙反应。年少时那么铁骨铮铮，到底是因为心胸坦荡，还是因为，你那时是角儿，是腕儿，是被捧着的那个人。后来一步步甘愿苟且，到底是女人在拖累你，是家庭在牵绊你，还是你终于意识到，你也不过是草，是可以被时代车轮轻易碾死的小兵。

勇敢,是有知仍无畏。而少年心气，大多，是来自井底观天的自信。没错，命运把他打趴下了。但我觉得，“趴下”的根本原因，是段小楼从没有什么，真正想守护的东西和人。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菊仙与蝶衣。菊仙心心念念要从良，但为了救段小楼，可以向蝶衣许下诺言，重回妓院；蝶衣更是为了段小楼，给日本人唱戏，陪袁四爷玩闹。他们两个看起来少了血性，但行为是一以贯之的，因为她们心里有东西，菊仙心中是一片痴情，蝶衣心中是那个威风凛凛西楚霸王。

而段小楼曾经的那种“骨气”，主要来源是男性荷尔蒙和年少成名，但到了最后，都被剥夺了。不过他终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他也如愿的，活得长久。这就是这个世界有趣的地方，你想守护的东西，是你的软肋，也是你的真正的脊椎。而当你没什么真正想保护的时候，你又会特别安全，也会趴的特别低特别低。段小楼是个空的人，他心里没有那种深深的意志和坚守。不过，他也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所以，世事无常，岁月无情，但时光，从不曾改变真正的你我。

《霸王别姬》是作家李碧华创作的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 1985 年 12 月，后被改编为同名电影。小说巧妙地结合了历史背景与人物命运，为我们展现了一段关于戏梦人生的悲剧。该小说以 20 世纪 20 年代至 80 年代的北京城为背景，讲述了程蝶衣、段小楼、菊仙三个人物之间哀艳的悲情故事。李碧华以政权更迭、国运多舛的时代大背景来演绎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体现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慨叹，小说既充满着戏曲的华美与艺术的魅力，又充斥着人性的复杂与情感的矛盾。

程蝶衣这个角色，他是小说的主人公，一位京剧名角。他在小说中是一个非常复杂和多面的人物。程蝶衣是一个非常执着和痴迷的人，他对京剧艺术的追求达到了痴迷的程度。他从小就被母亲卖到了戏班，经历了艰苦的训练和生活，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京剧的热爱和追求。他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京剧演员，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程蝶衣也是一个非常敏感和脆弱的人，他对感情的表达非常直接和热烈。他对段小楼有着深厚的感情，但是他的感情却得不到回应，这让他感到非常痛苦和绝望。他在小说中经历了多次感情的挫折和打击，但是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爱情的追求和信仰。他是一个非常矛盾和复杂的人，但是他的矛盾和复杂却让他成为了一个非常有魅力和吸引力的人物。

师哥段小楼，在小说中有三种身份，分别是徒弟、师兄和丈夫。他竭尽全力承担这三种身份带来的责任，承担责任的苦与累自不必说，更烦的是这三种身份经常冲突。段小楼在三种身份的撕拉下竭力维持一个平衡，但即使他这般努力，也难免会伤到某一方。作为徒弟，他偷偷帮程蝶衣偷工加料，被师傅体罚也毫无怨言；作为师兄，他生气程蝶衣逃跑，但还是放程蝶衣走了；作为丈夫，他多次叫菊仙闭嘴。值得注意的是，他扇菊仙一巴掌是为了蝶衣，因为当时菊仙再说蝶衣在抽鸦片这事儿，显然小楼袒护蝶衣，不想让师傅知道这件事。

段小楼对程蝶衣的关爱，表现在他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替程蝶衣赴汤蹈火、无私奉献。他有时候站在程蝶衣的角度考虑问题，并主动为他牺牲自己。段小楼是一个具有坚定友情、毫无保留的奉献精神，兼具男性气概与柔情，但终究无法逃脱命运悲剧的典型人物。他的形象立体真实，通过这个角色我们可以探讨更深层次的人性、友情和时代背景，为观众带来心灵的共鸣。

小说中另一个浓墨重彩的角色——菊仙，她是一个非常复杂和多面的人物。她曾是花满楼的头牌妓女，被段小楼所救后便对他以身相许。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人，为了嫁给段小楼，她在众人面前选择不进房间，而是将段小楼叫出来，并用被赶出花满楼的谎言让他娶自己，甚至立刻办了订婚宴。这体现了她的大胆泼辣和自信。同时，菊仙也是一个顾家能干的人，她一直渴望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在段小楼斗蛐蛐时，她会在家里操持家务；在段小楼被日本兵抓走后，她会去求程蝶衣救他。

菊仙对程蝶衣的感情很复杂，她明白程蝶衣和自己爱着同一个男人，但她从未瞧不起程蝶衣的性取向。在程蝶衣戒鸦片喊冷时，她会对他爱怜；在程蝶衣被小四换下台时，她会同情地给他披上一件外衣；在段小楼污蔑程蝶衣时，她会叫段小楼闭嘴。

这部小说的第二大亮点是李碧华的写作手法异常精湛。小说采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替的叙事视角，使读者能够更全面地了解故事的发展和人物的内心世界。同时，小说的语言简洁而富有表现力，作者运用了大量的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使小说的文字充满了诗意。作者通过象征、对比、叙事视角、情感描写、历史背景和语言艺术等多种手法的运用，展现了一部丰富而深刻的作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除出彩的人物刻画和精湛的文字表达外，小说中对戏剧与人生的探讨也十分深入，小说中的主题和内涵对现代读者也有着多方面的启示：

（一）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小说以京剧为背景，提到了多个京剧剧目，如《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及《四郎探母》等。这些剧目不仅是人物情感的表达，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文化背景。展现了传统文化的魅力。这启示现代读者要重视传统文化的价值，努力传承和创新，使其在现代社会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二）对人性的探索：小说中的人性主题非常丰富，通过对人物复杂的情感和内心世界的刻画，展现了人性的多个方面：

① 小说中的人物在追求自己的欲望时，往往会背叛自己的原则和信仰。例如，段小楼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背叛了程蝶衣和菊仙，表现出了人性的自私和贪婪。

② 小说中的人物之间存在着复杂的爱恨情感。程蝶衣对段小楼的爱是复杂的，既有同志之爱，也有对师哥的依赖和崇拜。而段小楼对程蝶衣的感情则更加复杂，既有师兄弟之情，也有对程蝶衣的利用和背叛。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展示了人性的复杂和矛盾。

③ 小说中的人物在追求自我认同的过程中，往往会与社会认同发生冲突。程蝶衣作为一个同性恋者，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和歧视。他在追求自我认同的过程中，不得不与社会认同作斗争，这也反映了人性的脆弱和无奈。

④ 小说中的人物在面对命运的安排时，往往需要做出艰难的选择。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命运都受到了社会和历史的影响，他们在面对命运的不公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这也反映了人性的多样性和复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