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六十年代初,县七一水库建设项目的移民工程基本结束,但仍有许多后续事项,比如移民补偿费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鲁家垦殖场的这些移民户来说,迁徙虽不算远,旧时的用具也搬回了大部分,但生活前景也极为艰难。首先,几十户人家挤在为数不多的几栋公屋里,拥挤而吵闹,需要修建房屋自立门户。然而,盖房子亟须用钱,钱在哪里?上面有政策,撤离库区时作了登记,后期也可以申报,原住房按间数按面积补偿。这不,乡亲们都望眼欲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眼看着每家每户的拆迁款都已向移民工作组申报,只待政府拨款,年轻的单太然就有些坐不住了。太然出生在枫叶汪坞,然而家门败落,又无地可种,年幼时就随父母搬到了外婆家小叶口居住。一生劳苦的父母双双在未到五十的年纪撒手人寰,年刚二十的太然孤苦无助。幸而太然勤劳本份,干活是把好手,被邻村谢姓人家看中,选为上门女婿,又有了家之温馨。只是女方尚年幼,太然一边帮谢家拼命干活一边等她长大。这回迁移,就一起迁到了鲁家垦殖场。关于拆迁费,谢家的已在工作组作了登记,岳父母问太然:你家在汪坞,不是也有屋子的吗?也该去登记。这可把太然搞迷糊了。是啊,他家在汪坞自然是有房屋的,也就该有拆迁款。只是,他六七岁就走了,那房子,不知有几间有几进,是否还有他的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汪坞那祖屋,是一栋土库屋,左右各八间,共十六间。房子早已破败,杂草丛生,虽暂时没有被水淹没,但也在拆迁之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太然回了久违的汪坞,找到一个远房的叔父。叔父说:“你家原有两间屋的,只是你父亲当年为了治病,将房子卖给了我家,所以,现在就没有了。其实要说是房子,墙倒瓦塌的,只能算两间宅基地。”太然虽敬重叔父,但涉及祖业的事非同小可,让叔父拿出卖契一看。在当年,买卖房子必然有契约的。叔父尴尬了半天,找出一张借据。借据上写着:借款80元,以两间旧屋基抵押,落款是太然父亲。叔父拍了拍胸脯说:“都是本家侄,虽说借钱的年限已过,但只要你拿出这80元还我,房子还归你吧!“太然感激不尽,回岳父家想尽办法凑齐了,去叔父家赎回了契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即将离开汪坞时,一个外姓远房亲戚拉太然进屋喝茶,悄悄对他说:“你离开汪坞时还年幼,但你总听说你父亲有五兄弟吧,且五兄弟都成了家,自然不止二间屋的。你四个叔父都绝了后,他们的房产就得由你继承,半边祖屋呢!”太然说:“我是知道一点,可我二房无人,都是顶房人在住,谁给我作证呢?”那人说,我住在这,为你作证就得罪了左邻右舍。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人,你的水鸾姑奶奶,她虽是顶房人,但这里没有她的亲兄弟,况且她为人一向公正,找她兴许有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要说太然这一脉也是怪异,父亲五兄弟,个个都长大成人且各自婚配,却唯独身为老二的太然父亲有两个儿子,其它四兄弟没有一儿半女。多年求子而未得之后,按照风俗,太然的弟弟太空就被过继给了大伯父。由于太然家早就去了小叶口,弟弟太空过继给大伯住在汪坞,就离开了亲生父母的庇护。那天大伯命太空喊他爸爸,太空说,你是我大伯,我爸爸在小叶口。大伯生气,提起太空往地上顿了一下。这一下,五岁的孩子大肠头脱落。大伯未将太空送医,痛苦折磨几个月之后,太空夭折。还未到解放的年头,太然的四个叔伯父先后离世,婶婶们也是死的死,嫁的嫁。到如今,整个二房只剩太然一个孤丁。据传,顶房跟二房合盖祖屋时,顶房买通匠人,给二房这一侧下了咒。对于这个说法,太然断然不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顶房倒还有几户人家,也未必个个知晓祖屋的来龙去脉,但放在眼前的财富,谁不想要呢?况且是国家给的。太然扪心自问,换成自己还住附近,也会想多分得一些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太然心想,这水鸾姑奶奶,会帮这个忙吗?早年间倒是见过她一面,很是面善。但是毕竟,顶房这些人与她血缘更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姑奶奶住得远,要翻几座大山,这对太然来说不是难题。可巧的是,当太然好不容易走到时,她老人家竟然出门吃酒了,同样山高水远的地方,不知哪天回来。太然简略地留下了话就回了,只想着过三两日再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曾想,第三天上午,工作组派人给太然带话,说他水鸾姑奶奶来了。姑奶奶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政府有政策,涉及争议祖屋,一看证人,二看族谱,三看墓碑。这哪一样,水鸾姑奶奶都说得清楚,摆得上桌。她出嫁时还住在祖屋,哪间屋住哪些人,哪些人如今又住哪里,没有她不知道的。再加上她家势好,威信高,又不是为自家谋利,没人敢无理取闹。姑奶奶说,侄孙儿孤苦零丁,又出外招赘,咱没能力援助也就罢了,寒酸的一点祖业,该是他的谁也不能要。作完证,她老人家都不肯到太然家吃饭,径直往回走,说半路还有亲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这样,那一座土库屋的所有权太然分得一半,八间屋,800元拆迁费。款项稍有延误,在第二年到位。这对于刚走出三年自然灾害的国家来说,已很不易。其它移民户的赔偿标准也大概如此,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满意。记得听我父母讲,我家当年的拆迁费是400元,这已足够盖三间瓦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太然老人今年87岁,他妻子75。话说当年他可是给谢家做了很多年长工才等到拜堂日子的。我与他们的三个儿子都是好朋友,时常去玩。听他们讲完这个故事之后,我问道:你们当时得了那800元,岂不是成富翁了?太然老人说,钱是不少,但结个婚正好用完。对当年物价及习俗颇有些了解的我很是惊讶:“人家一两百块就能结婚,你们怎么能花光800元?”老人夫妇对望着说:“对呀,当时确实花完了,怎么能花这么多呢?”突然,太然老人一拍大腿:“对了,还花600元买了生产队的4间旧库房呢,要不,一大家子住哪去?你看,咱现在不就坐在这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哦,就是那地,可房子都翻建几遍了,这时代,真好。</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