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的晚上

寒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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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我点上一支烟，吐了个烟圈，到附近的小河边洗了洗脸，提着行李来到市郊区。 “下一步我该咋办？”我边走边想，“现在一分钱也没有，看来此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动吴艳红给我的那个存折了！” 我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家建设银行，进去取了500块钱。“先找个房子安顿下来在做打算。”我边走边想，“可是哪里的房子便宜呢？只有城中村里面的房子最便宜。”于是我打了个的士去了小李庄。 小李庄位于城市中心靠西一点，位置不算偏僻。这个村里住满了外来人口，村民靠出租房子为生，房租也便宜，一个单间每月才80块钱。 我问了半天，发现房子都租出去了，要不就是有点贵。最后发现一家人家的大门上用粉笔写着：“出租单间，水电齐全。” 我进了门，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 “还有最后一间，不过小了点，给你按一个月60。” 我跟着她来看房，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间房原来是位于一楼楼梯底下的储物间。这个储物间也挺太小了，因为是楼梯间，所以一头高一头低。靠着门的一头勉强能直起身子不碰头，另一头只有三十公分高。南墙上是一个小窗户。里面除了一张床垫子一盏电灯什么也没有。我在床垫子上坐了坐，“不错嘛，还是席梦思垫子。越便宜越好，能有个容身之地已经不错了。”我暗中自我安慰。 “你是交一年还是半年？”房东问。 “能不能先交一个月？” “不行，至少三个月。” 我无可奈何，掏出来二百块钱递给她：“这是二百，找我二十。” “还得交一百块钱的押金。” “怎么还要押金？” “万一把房子弄脏弄坏了了呢？还有水电费，要是没交就走了呢？” 我想想也对，于是就掏出一百块钱给了她。房东找了我钱，又写了一张收据交给我说：“电一块钱一度，水一个月十块。”我在小李庄这户人家算是正式住了下来。 我累坏了，倒头便睡，醒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这时候我才感到饥肠辘辘，真的饿了。 交了二百八，还剩二百二，管他奶奶的，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我取出一支烟点上，关上门走了出去。走出巷子向右拐走大约二百多米有一条商业街，街里非常繁华。此时华灯初上，街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小吃令人垂涎。 我走进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一碗牛肉面，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底朝天。结了帐走了出去，在街里逛到十点多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我躺在床上抽着烟想：“接下来我该咋办？得挣点钱养活自己。可是我会干啥？去饭馆里刷盘子？还是开个小卖部？刷盘子太累太辛苦，也挣不了几个钱。开小卖部需要不少本钱。虽然吴艳红给我的那个存折上还有将近三万块钱，但是我还是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动她的钱。我不想欠她人情，也不想和她有扯不清的关系。”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搞自己的老本行：卖字！ 因为卖字不需要本钱，我的包里还有一些从镜湖带来的笔墨纸砚。 说干就干，第二天，我在房东的院子角落里找到了半张没用的三合板，于是将它搬到我屋里。将铺盖卷到另一头，将三合板放在床上，于是一张大书案展现在面前。我在三合板上铺上毛毡，然后将墨盒毛笔放在上面，铺好宣纸，拿起笔开始创作。 由于镜湖三怪的名字已经成了骗子的代名词，我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写怪字，比如酒字。这次只能规规矩矩地用传统书法写。什么厚德载物啦，上善若水啦，诚信赢天下啦，家和万事兴啦，鸿运当头啦，恭喜发财啦等一些俗不可耐的词汇。还不错，一个小时我就写了十几张。 “开始不能卖的太贵，先按十块一张卖吧，一晚上要是能卖完也就能赚一百多。一个月就是四五千，这比刷盘子强多了！”我心里越想越高兴。 下午没事，又写了十几张字，加起来一共三十多张了。我把字叠在一起卷好，装进一个编织袋里，然后提着去了小李庄夜市。 这条街太窄了，两边都是门市，因此根本没有摆摊的地方。我从南头走到北头，终于在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片空地。于是我将字展开放在地上，有在附近找了两块砖头压着，以防被大风刮跑。 一个小时过去了，几乎无人问津。中间来了两个女孩，问了下价格，一听十元一张都撇撇嘴，摇着头走了。还有两个叼着烟的年轻人也来问价，我报过价后他们开始还价：“两块一张卖不卖？要两张。” “不卖，光纸钱都得八毛，还有墨。”我坚决不卖。 “不卖掖屌！走了！”说着站起来两个人说笑这走了。 一直到夜市上没人了，我也没有卖出去一张字。心里不禁有点后悔，刚才那两个人给两块一张，两张就是四块，不如卖给他们了。也算是图个吉利，开开市，虽然赚钱不多，总比一分钱不赚强吧？ 　　“看起来这个地方不行！”我心中暗香想，“这个村里住的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男的大多数是农民工，女的要么在家带孩子，要么在饭馆里刷盘子，或者在歌厅当小姐。农民工和家庭主妇都舍不得花钱，即使有钱他们也是吃喝玩乐，大字都不识几个，谁买字画？当小姐的女孩当然有钱，可是她们基本上都没有文化，光知道两条腿一叉挣钱，上的都是家里蹲大学，哪里能欣赏这种高雅的艺术？看起来小李庄这地方不行，得去个有品位的地方方可挣大钱！” 思来想去，突然想起了文化宫广场夜市。那个地方位于市中心，文化宫和周围的美术馆、古玩城都是有品位的人去的地方。对！就去那！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吃过饭，拎着袋子向文化宫广场走去。 小李庄距离文化宫不算近，大概有三四公里。为了省钱，我就坐11路，两条腿地奔去了。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到。 文化宫广场，我又回来了！这个地方我太熟悉了。这是我和王文娟亲吻的地方，也是我和郑鹏打架干断他的腿的地方。由于怕见了王文娟，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摆了个摊。 这里的人果然有品位。第一天开业就卖出去了十二张！也就是120元！利润可观，大获全胜！继续努力！小李庄那帮没文化的人，两块一张还嫌贵，奶奶的，都是些啥人？真是没品位！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同一个地方。这次运气没有第一天好，只买了五张。还不错，五十块钱也不少了，够我三天生活费了。 第三天晚上是个阴天，广场上的人没有平日多。卖到快要收摊的时候才卖了两张。 “今天看起来完了，没生意了，收摊回家吧。”我站起身点燃一支烟开始收摊。 “字不错啊！多少钱一张？”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正低头看地上的字。 “十块一张，都这时候了，快收摊了，又是美女求字，按八块一张吧！”我从小就有一种怜香惜玉的品质，见了美女就心软。 “好！这里一共多少张？我全要了！” “什么？全都要完？”我数了数还有25张，“你要是全要完，给你打包价100块钱得了。” “别！该多少是多少！八块已经够便宜了，况且我也不差这点钱。这是二百，把字给我卷起来吧。”她笑着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借接过钱说：“一看你就是有文化的人！气质就不一样！”她接过字画对我莞尔一笑说：“真是个才子！写的这么好！”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想道：“她要这么多字干什么呢？难道她家是开画廊的？” 第四天晚上生意不错，一晚上卖了十几张，还剩十张，最后又被那个女孩以八块钱一张的价格全部都买走了。 真是怪事！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每到快收摊的时候那个女孩总是把剩下的字画全部都收走了。 这天晚上我正在卖字的时候，忽然来了几个人，来到我的摊子前大声说：“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马大师吗？镜湖三怪的马疯子！你这个骗子，骗了我五六万，快还钱！” 我吓坏了，赶紧辩解说：“那都是余总编干的，他拿着我的字卖钱，你们把钱给了他，跟我没关系。他从我这拿走了一百多张字画，一分钱都没给，我也是受害者。” 那几个人没有客气，将我的字画全部撕了个精光，临走前还每个人赏了我几个耳刮子。我捂着脸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拖着受伤的身子狼狈不堪地回到住所。心里痛苦极了，都说酒可以消愁，于是决定买点酒菜自己喝几杯。 我走出巷子，来到街上。此时已经十点了，街上的店铺大多数都已经打烊了。我转了两圈，发现南头一家熟食店还亮着灯。于是便走了过去。 “来一包花生米，一斤猪头肉，一瓶二锅头。” “咦？老师？真的是你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我急忙抬起头，发现卖熟食的女孩有些脸熟。她看样子有二十多岁，长得非常漂亮，围着围裙。旁边的躺椅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熟睡。我竟然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了。 “老师，我是小慧啊，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女孩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有些幽怨。 “小慧？哪个小慧？”我在大脑中飞快地搜索，“哦！原来是她！就是第一年当班主任时的英语课代表，因为和卢世伟谈恋爱而退学的小慧。那时候她还暗恋过我，还给我织过一条白围巾，就是她！” “啊！小慧！真的是你吗？好几年没见面了。” “六年令零两个半月！”她望着我，脸上带着微笑，但似乎又有一丝说不出的痛苦。 “那一年你给我写的信我收到了，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我问道。 　　她一边切肉一边说：“结了，现在孩子都五岁了。在这开了个熟食铺维持生计。其实这小店是我和我爱人俩一起开的。老师，您结婚了吗？师母好吗？” “唉！别提了。她已经嫁人了。” “怎么可能？她那么喜欢你，为了你连城里的工作都可以放弃，是不是你伤了人家的心了？” “是我伤了她的心，唉！别提了，提起她我就难受。” “好好，不说了。”她一边熟练地将肉装进一个纸袋里一边说：“老师，你怎么在这？” “我就住在这里！” 她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脸说：“哦，我知道了，原来老师是调到市里来了。我就知道老师很优秀，不可能一直在那个破地方一直待着。” 我苦笑着摇摇头：“唉！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给你说吧！” “好！我再给您切点牛肉。”说着她又开始给我切牛肉。 “别！花生米和猪头肉就够了，我一向不喝酒，只不过今天心里有点难受，想喝点酒。” “这是我孝敬您的！不要钱。”她半开玩笑地说。 “不行不行！你开店也不容易，而且还带着个孩子。”我急忙掏钱。 “看不起我！今天咱们难得遇上，就算我请你喝酒吧！你别走，就在我这小店里，我陪你喝几杯。”说着她拿出一瓶二锅头，将牛肉、花生米、猪头肉还有一盘麻辣豆腐皮放在桌子上。 “今天见到我最敬爱的老师，高兴！老师，您坐。”说着她一把拉我坐下，“咱们这么多年没联系，让我给您倒几个酒。”说着拿起酒瓶，将一个一次性塑料杯倒满。 我没有办法，只得坐下来端起酒杯。我们默默地坐着喝了几杯，她突然说：“老师，您刚才说你心情不好，到底怎么回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我犹豫了一阵，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如果你真的想听，我就把这几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于是我们边讲边喝，我从小慧走后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包括王文娟来秀水镇中学教书，后来又被我气走，再到后来郑鹏来学校闹事，再到市里听课偶遇王文娟，被郑鹏当场抓住，我将他打伤。再到被学校开除去了镜湖，再到现在流落于此。 我把自己的故事讲述了一边，抬起头看小慧，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老师，您知道吗？其实我离婚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去年大概这个时候。原来我俩挺好的，他学过厨师，在一家饭馆里当大厨。收入还可以，可是他爱赌博，迷上了打麻将。每个月工资被他输的精光，连孩子的幼儿园费都交不起。后来因为偷老板的钱被老板开除了。于是就在这租了间房，利用他的厨师手艺做了卤肉卖。生意还行，够我们三人吃喝还有剩余。但是他又迷上了打麻将，还和麻将场里的一个女牌友好上了。我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就和他离了婚。他把店就给了我和孩子，唉！老师，让你笑话了。来，喝了这一杯！” 我们左一杯右一杯，两个心里都不痛快的人同病相怜，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喝完了。 “我们再来一瓶！”说着她起身去拿酒，被我一把拉住。 “今天天晚了，我该回去了。孩子都已经睡着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 “那好吧！老师，我们以后离得近，可以经常喝了。你没事吧？”小慧擦了擦眼睛轻声说。 “没事！离我住的地方就几步远，怕啥？” “那好，我就不送您了，明天早上孩子还要上幼儿园。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我起身辞别了小慧，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家走。此时已到深秋，树上的黄叶被风一吹落了一地。我的酒也醒了一半，回去反正睡不着，还不如沿着大街散散步。一阵秋风袭来，身上顿生寒意。竖起夹克的领子，抽出一支黑邙山点上，深吸一口，长长地吐了口烟，将身上单薄的夹克裹紧，沿着昏黄的绿灯顺着大街往前走。边走边想着茫茫未知的未来，不知道何去何从。 蹲在一棵树边哭了一阵，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前面道路右侧是一个湖，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翡翠湖边了，离我的住所已经七八里地了。我借着灯光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十二点二十分！该回去了。秋风萧瑟！黄叶满地。我却偏偏喜欢这种浓浓的萧煞的秋意。 在这深秋的萧瑟凉风中，我可以随意天马行空地思索着未来。萧瑟的秋风让我头脑清醒，那种侵入肌骨的寒意也往往能给我带来诗一样的感觉。一直渴望在一个深秋的黄昏，一个人迎着秋风走进一片金黄的银杏林，看夕阳西下，鸦背通红。看秋风卷起金黄的银杏叶漫天飞舞，那是一种古典而遥远的情结！仿佛风从历史中吹来，吹过银河万里的荒原，吹过漫天黄沙的荒漠，吹过鸿雁声断的楼头，吹过歌舞繁华的皇城，最后吹起漫天的黄叶，吹乱了我的头发，吹乱我的思绪…… 到家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我伸手去摸钥匙，却发现钥匙不见了。这下坏了，我想找房东开门，可是现在已经一点半了，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的好梦。敲门吧？里面的人都在二楼，因为一楼就我自己，别人根本听不见。怎么办呢？反正天快亮了，就在门口蹲一宿睡吧。我将烟头灭掉，正准备蹲在台阶上睡的时候，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哎呀！原来这有人？谁？”传来一个女孩惊恐的声音。 “别害怕，姑娘，我不是坏人，我就是这里的住户，我的钥匙丢了，进不去门。”我慌忙站起来解释。 “吓死俺了，俺还以为是劫财劫色的歹徒呢。”她一面说一面掏钥匙开门。 “声音怎么有点熟？”我心想，“这是谁呢？” 进门后开了灯，我这才大吃一惊，指着那女孩道：“啊！原来是你？” 那女孩也显然认出了我，指着我说：“啊！马主任！原来是你！” 原来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秀水镇比家爽大酒店的小姐小玉。真的是太巧了，一夜遇到两个熟人。遇到小慧就已经够巧了，真没想到同一天晚上又遇到了小玉。 “你怎么在这？”她递给我一根玉溪烟，自己也点上一根。 “唉，不是一句话的问题，今天天晚了，等你有时间再说吧！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是干什么的你还不清楚？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早睡的吗？我在英皇KTV给人家陪酒！” 　　“你不在比家爽大酒店干了吗？” “那地方太落后，乡下，挣不了几个钱，去年我就转到这来了。”她吐了个烟圈说，“其实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一点，只知道你被学校开除了。刘校长去喝酒的时候说的。因为好几次他们去都不见你，我就问刘校长关于你的消息，他说你被开除了。马主任，想开点，那种破地方一个月两三百块钱，像你这样的大学生到哪也不愁找个好工作，开除正好，不然那地方会埋没了你的才华！” “别叫我马主任了，我已经不是主任了。让人家开除了，太丢人了！” 当夜无话，天太晚了，困的受不了，我们都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我又失眠了，于是又出去散步。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我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一样在游荡。这逐渐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几乎每晚都要出去走到很远才回来。 这一天晚上九点多，我从外面吃完晚饭回来。忽然看见我门前的地上有一叠百元大钞。我赶紧捡起来，悄悄装的口袋里，想四周看了看。我太缺钱了，即使我知道捡到别人的钱应该归还的道理，但还是昧了良心将钱装到口袋里。像做了贼一样打开门进了屋，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叠钱悄悄数了起来。一共六百元，那可是一大笔钱。 我正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我赶紧将钱装进口袋，然后镇定一下精神打开门，发现是小玉。她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另一只手拎着一瓶酒。 “小玉，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没有陪客人吗？”我问。 “心里烦，你陪我喝点。”小玉说着走了进来。我这个楼梯间实在太小了，放一张床后后面仅剩了半米多一点的空间。我在两个板凳上放了一块木板当桌子，只能坐在床尾上当座位，小玉也不管我答不答应，一屁股坐在床上，将酒菜摆开，打开瓶盖倒了两杯说：“今天心里不痛快，陪我喝点！” “到底咋了？为何不痛快？谁惹你了？”我仍然站着。 “你坐下，先喝了这一杯再说。”说着她一把拉我坐下将酒杯递到我手里，然后一仰脖，一杯白酒喝个底朝天。 “小玉，我酒量不行，陪不住你。" “那你随意吧！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小玉，你到底怎么了？” “别提了，今天和我男朋友吵了架，他还打了我。” “他为何打你？” “他是个赌鬼，赌输了向我要钱，我不给，他就打我。” 他奶奶的！又是个赌鬼。这是怎么了？小慧的前夫是个赌鬼，小玉的男朋友也是赌鬼。我好言安慰道：“有啥话好好说，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应该相互包容。” “说不定他一会儿就来找我，你就当做没听见，我先在这躲一会儿。来，咱们喝！”我怕小玉喝醉了，于是劝她少喝，但是没用，小玉左一杯右一杯，一瓶酒被她喝了六七两。 “你今天有没有丢东西？”我想小玉一定是来试探我的，肯定钱是她丢的。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东西？就一个钱包和手机。”小玉说。 “你再看看吧，钱包里到底有没有少东西？” “我钱包里就一张身份证和两张银行卡，还有五百块钱，这时今天下午陪客人赚的。”小玉掏出钱包边检查边说。 “钱没少吗？” “没少啊，就五百，这不是都在这吗？”小玉一把将钱掏出来，在我眼前晃了晃说，“这不都在这吗？最近你不宽裕，这五百你先拿着用吧。我挣钱容易，一天就能挣这个数。”说着将那五百块钱塞到我手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慌忙把钱还给小玉，“刚才我在门口捡了六百块钱，我于是就问问是不是你丢的？”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隔着门缝往外看，只见一个男的噔噔噔上了楼。“他来了，我怕，他会打我。”小玉说着缩做一团，蹲在墙角不敢动弹。 “李小玉，你他妈在哪？你给我出来！”楼梯上面传来那男人的骂声。我急忙将门关上。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小玉吓得浑身发抖，用眼神暗示我不要开门。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是好，正在犹豫间，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外面站着个喝得醉醺醺的矮胖子光头男人，胳膊上刺了一条青龙。 “好啊，你他妈的又和小白脸搞上了，陪酒竟然陪到了家里。”说着闯进来一脚将桌子踢翻，又踹了小玉一脚，恶狠狠地骂道：“他给你多少钱？” “哥们，你误会了，我们以前认识，今天见面就闲聊会，什么陪酒不陪酒的？” “哦！原来早就搞上了。”那男人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问道，“在哪认识的？” “以前我在秀水镇上班，在比家爽大酒店认识的。” “哦，原来在秀水镇就搞上了。”那男人骂骂咧咧地骂道，“说，你俩睡过觉没？” “没，真没。”我赶紧解释。 “亲过嘴没？” “嗯……嗯，没……”我这个人一撒谎就心慌，语无伦次。其实也不算我跟小玉亲嘴儿，是她非要灌我酒，用嘴堵住我的嘴吐到我嘴里的。 “亲过，是我亲的他，在酒桌上。你还不知道我是干啥的？”小玉突然大声说。 “啪”的一声，那家伙打了小玉一个耳光，“他奶奶的，真下贱。” “我干的本身就是下贱的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男人又啪的一声打了我一个耳光，骂道：“今天晚上为啥睡我老婆？被我捉奸在床，快拿两万块钱来。” “我说过了，我没有睡你老婆，是你老婆找我喝酒叙旧的。”那家伙见我不敢还手，越发大胆，啪的一声，又打了我一个耳光，“快拿钱，两万，少一分也不行。” “你他妈再打我，我可不客气了。”我这几天一直心里不爽，况且我也是个不愿受欺负的人。 “你他妈睡了我老婆还嘴硬，我打你怎么了？”说着又抡起巴掌向我打来。 　　我早有防备，头往下一低，躲过他的巴掌，顺手一个冲天炮，一拳将他打倒在地。那家伙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抄了一根木棍，向着我冲过来。小玉急忙跑上前去将他抱住，回头对我说：“你快出去，他就是个不讲理的人。” 他一把将小玉推倒在地，抡起棍子狠狠打了起来。小玉被打得满地翻滚，呜呜只哭。“你他妈的就是无赖的臭流氓。”我冲上前去夺他的棍子，却被他狠狠打了两下。我使劲扳住他的手腕，那家伙没有我个子高，也没有我劲大，棍子被我夺了过来。他又用脚踹我，被我抓住他的腿往后一掀，那家伙顿时倒在地上。我顺势一跃，骑到他身上，用巴掌对着他的光头啪啪啪啪连抽五六巴掌。这才起身放过他。 “他妈个逼，”那家伙哭着翻身起来顺手拿了一块砖头向我砸来。通过刚才的较量，我知道他并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本身理亏有些心虚，再加上这家伙又使出不要命的劲头，手持砖头。万一被他砸中，头上还不得砸个血窟窿？我急忙向门外跑去。 孙涛手持砖头在后面追我，我在学校就是长跑健将，一般人根本追不上我，更何况他是个醉醺醺的矮胖子？出了大门往南一拐就是商业街，这是才10点，又是秋天，所以街上夜市了的人还不算少。我们的打斗声引来了很多人围观。我正在往前奔跑，突然听见后面忽的一声，一件重物狠狠砸在我的头上。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原来孙涛追不上我，竟然抛砖头向我砸过来。我后脑勺一阵剧痛，头嗡嗡只响，眼前发黑，一头倒在地上。被赶过来的孙涛其在身上打了起来。 “孙涛，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打就打我。”小玉随后赶到，急忙去拉孙涛。被孙涛一下甩开。我头晕眼花，现在只有挨打的份，并没有还手之力。孙涛越发兴起，抡起拳头像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样狠狠一拳拳向我砸来。 “爸爸，爸爸……”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孙涛抬头一看，这才住了手，从我身上起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小慧带着她的女儿在围观。孙涛起来走到小慧和她女儿身边，拉着那小女孩的手说：“妞妞，想死爸爸了，爸爸在打坏人。” “爸爸，这么多天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吗？” “马克？你怎么样？”小玉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一把将我扶起来。我这时满脸是血，头被砸了个窟窿，鲜血直流。小玉拿出手绢给我捂住，很快血浸透了手绢。 “老师，是你吗？”小慧这时认出了我，急忙跑过来。一看是小玉给我包扎伤口，于是一把将小玉推开骂道：“滚，不要脸的臭婊子。勾引人家老公还不够，又来勾引我老师。” 哦!原来小慧说她丈夫跟别的女人在麻将馆好上了，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小玉。孙涛一看小玉喊我老师，顿时愣住了。 “咋回事？小慧？你咋叫他老师？” “他就是我老师，我初三时的班主任。” “我不知道，谁让他勾引我女朋友？” “我老师勾引你女朋友？也不看看她是个干啥的？一个老师会勾引一个歌厅里的小姐？这样的女人还用人勾引吗？恐怕自己没生意了，自己去勾引别人吧？” “爸爸，咱们回家吧？”小女孩说。“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吧，我带着老师去医院。”小玉在外面拦了一辆的士，小慧搀扶着我勉强上了车。 小玉坐前排，我和小慧坐后排，向医院驶去。到了急诊，医生给我做了包扎。医生建议我住院治疗，我没有钱支付医疗费，也不愿小玉和小慧花钱。于是拒绝了医生，拿了一些药和纱布当晚又回去了。 “小慧，你回去吧，还有孩子呢！”我闭着眼睛说，“我没事，躺两天就好了。” “孩子跟他走了，今晚我照顾你。”小玉仿佛有些害怕小慧，毕竟她是第三者，理亏。于是也不敢多说话，回楼上睡觉去了。 “老师，你怎么住在这么小的地方？”小慧问。 “唉！没钱那。”我叹口气说。 “我有钱，给你换个地方吧？”小慧说。 “不用，过几天我就去找个辅导机构教课挣钱。” “正好我堂姐办了个一对一辅导中心，我给她说说，等你伤好了要不去她那里上课吧？她那里正好缺英语老师，现在都是些退休的老头子上课，学生很不满意。您这么优秀，课讲得又好，人又帅，肯定受学生欢迎。” “等伤好了，我去看看。” “老师，你睡会吧，我在这看着你。”我头疼欲裂，不想再多说话，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老师，你终于醒来。”小慧显然一夜没睡，眼睛红红的，“我买了豆浆和包子，你吃点吧？” 我坐起来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杯豆浆，感觉头不那么疼了。于是充满歉意地对小慧说：“小慧，老师没事，你回去吧，还有生意和孩子要照顾。” “不，我伺候你，一直到你伤好了。” “孩子放到他那你放心？”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慧抬头一看，原来是小玉。“他是个啥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顾自己。你回去吧，孩子还小，交给他不饿死才怪。”小玉说。 “不要脸的东西，不想跟你说话。”小慧说。 “我们干这一行的，跟谁都没有感情，是你老公勾引我，他出钱，我陪睡，就这种关系。至于你说的破坏你的家庭，做小姐的和谁都是露水夫妻，没有长久的。他也根本不爱我，只想得到我的身子，还想要我的钱。我们就此分手，谁也不欠谁，你们回去该过你们是时光继续过，不要因为一个小姐影响孩子。”小玉说着抽出一支烟点上，又给我一根点上。 “她说的对，我相信小玉并不爱他，他也不爱小玉。”我安慰小慧道。小慧思索了半天，似乎有些动心。可能还是舍不得孩子。于是问我：“老师，我走了谁照顾你？” “我来照顾他，一切都是我惹的祸。你也别多想，你老师根本不是孙涛说的那号人。他没有勾引我，是我心里不痛快，找他喝酒正好被他撞见了。”经过我和小玉的一番劝说，小慧终于同意了。 小慧走后，小玉哭着对我说：“马克，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这几天我不上班了，我来照顾你。至于孙涛，你也别害怕，我和他从此一刀两断。” 这几天，在小玉的精心照料下，我的伤好的很快。到了第六天，我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在小玉的帮助下出了院，小玉也去上班了。 这天，我坐在房间里抽着烟发呆。心里想着小慧给我说的让我去她堂姐的辅导机构代课的事情，突然外面狂风大作，乌云滚滚而来，看样子要下雨了。忽然从楼上刮下来一张白纸，落在窗外的院子里。上面好像写着字。有些好奇，我便走出去将那张白纸捡了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副书法作品。使我感到吃惊的是，这张纸上竟然是我写的字。 不一会儿，又从楼上飘下来几张白纸，打开一看，竟然全部是我的作品。这些作品都是我前几天在文化宫夜市上卖出去的，怎么在楼上？我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有一张上面写的是“经文纬武”四个字，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这幅作品没人要，被一个漂亮的女孩成批以八块钱一张的价格收购走了。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难道那漂亮的女孩儿也住在这里吗？不对啊，我在这已经住了半个多月了，要是那女孩也住在这，我肯定能见到她的。 　　窗外雨哗哗的下了起来，我的思绪又飘到了王文娟的身旁…… 半夜时分，雨停了，一轮新月出现在空中，洒下皎洁的银辉，整个世界变得格外清爽和静谧。我睡不着，披上衣服点燃一支烟走了出去。空旷的大街行人寥寥无几，清新的空气使我大脑更加清醒。我望着天空那轮明月，那仿佛是王文娟秀美的笑脸。天空的几颗星星仿佛是文娟那深情的眼睛。 “文娟，你在哪里？我们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可是我们却无法相见。一年多了，你音信渺渺，你还在想着我吗？今夜，你是否也在仰望着那轮明月在思念我？如果你有什么话，就请寄托给明月吧。李白曾经说过‘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月亮代表相思，夜风会将你的话传送给我。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我们还有没有未来？你还在等我吗？” 我边走边想着心事，凉爽的夜风吹拂着我的脸，我闭起眼睛享受这大自然带来的快感。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尖叫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厉。我抬头向四周张望，这才发现声音来自翡翠湖旁边的树丛里。我急忙向前奔去。 走到翡翠湖畔发现旁边的树丛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树丛中有四个人，好像两男两女。那两个男的正拉着那两个女孩往车上拖。 “他妈的，流氓调戏良家妇女，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胸中那股英雄之气又油然而生。我在路边捡了一块砖头，握在手中，走上前去对着树林大吼一声：“住手！臭流氓，你爷爷来了。” 树丛中的那两个男的显然被我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顿时住了手。回头向我看看，见我孤身一人，仿佛又放下心来。一个家伙飞快地跑到车旁边，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两根铁棍，随手扔给了另外一个人一根。两人拿着铁棍向我走来，边走边骂：“谁的裤子没系好，把你给露出来了？” 我心里一阵害怕，想回头逃跑，可是又怕被那两个女孩笑话，于是硬着头皮假装英雄。那两人走到我近前，见我手里拎着一块砖，也没敢贸然动手。就这样双方僵持了一分钟，突然其中一个瘦子大声说：“他奶奶的，原来是你个王八蛋。火箭炮，给我打，这家伙是我老婆的旧相好，姓马。” “原来是郑鹏，真实冤家路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拼了吧，反正我烂命一条，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大吼一声，举起砖头向郑鹏砸去。 郑鹏吓坏了，赶紧撒腿就跑，而另外那个叫火箭炮的人个子非常高，抡起铁棍向我砸来。我放弃了郑鹏，回头一砖砸在他的脚上，那家伙龇牙咧嘴地丢了铁棍捧着脚痛苦地呻吟起来。我这时砖头已经甩出去了，郑鹏回头拿着铁棍朝我打来。噗地一声，我的后背被打中，但是我这个人比较能挨打，并没有觉得疼，反手抓住铁棍，用力一夺，将铁棍夺过来，反手向郑鹏打去。谁知这时火箭炮瞅准机会，狠狠一棍子打在我的腿上，我只觉得一阵剧痛，一下子半条腿跪在地上。火箭炮得理不饶人，举起铁棍又向我打来，我半跪着抡起铁棍还击。可是刚刚头上的伤才好，腿上又挨了一棍，怎么也抵挡不住，被火箭炮一棍又打在另一条腿上，顿时倒了下来。 郑鹏这时候又跑过来，夺过火箭炮的棍子对着我没头没脸一顿乱揍。我顿时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这时，远方传来警车的警报声。很显然，是那两个女孩报了警。郑鹏和火箭炮听到警报声，吓得赶紧丢了我，拎着棍子上车逃窜了。 “谁报的警？咋回事？坏人呢？”四个警察全副武装来到翡翠湖边，其中一个问道。 “我报的警。”一个熟悉的声音，“刚才两个流氓非要拉着我们俩上车，我们不上，他们就连打带拉。多亏了这位大哥见义勇为，出手相救。” 此时我被郑鹏和火箭炮打断了双腿，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你怎么了？伤的严重吗？”那俩女孩急忙跑过来看我。这时我才认出原来是小玉，另一名女孩正是在文化宫夜市上多次购买我书法作品的那个漂亮女孩。 “啊!原来是你。”我和小玉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我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对方。警察将我抬上车送往医院，垫付了前期的一部分医疗费离开了。小玉和那女孩守护在我身边，我对那女孩说：“我记得你，前几天你在文化宫夜市上三次买过我的书法作品。” 那女孩也认出了我，轻声说：“今晚多亏了你，要不后果不堪设想，真的不知道如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我只是碰巧了。”我谦虚地说。“都那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路上转悠？” “我有神经衰弱症，每天晚上都失眠，睡不着，于是就只能在大街上闲逛消磨时光。” “呀？原来大书法家竟然是和郁达夫一样的症状。”那女孩说。 “你读过郁达夫的《春风沉醉的晚上》？” “是的，我喜欢读郁达夫的小说，他敢于自我暴露，自我剖析，是个性情率真的人。我就喜欢这样的人，不伪装，就像一泓清水，清澈见底，我不喜欢故作深沉的人。”她谈起郁达夫滔滔不绝。 小玉在旁边看的直瞪眼，一句也插不上嘴。 “你最喜欢他的哪篇小说？” “除了《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最喜欢他的《迟桂花》和《茑萝行》。” 我原以为她和小玉一样肯定是歌厅里的小姐，打心眼里有点瞧不起她。可是当她跟我谈起郁达夫的作品时，真的让我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两篇也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你……你和小玉？”我指着小玉问。 小玉接过话头说：“忘了给你介绍了，她叫甘琳琳。是我闺蜜，我们俩从小一块玩。后来我爸死了，我娘带着我和妹妹改嫁到另一个地方。我们就断了联系，去年我在市里偶遇到了她。” 我不敢问她从事什么工作，唯恐她难堪，于是半开玩笑地说：“你朋友真厉害，读的书比你多多了。” “那当然，琳琳可是大学毕业。对了，和你一样，学的也是英语，现在正在一家培训机构代课。”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谢天谢地，她终于不是小姐。这样的美女当小姐可惜了，又有文化又长得好看，天天和那些地痞无赖混混一起喝酒唱歌，逍遥快活，想想都令人心疼。” “你在想什么？”甘琳琳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哦，原来你也是学的英语？那太巧了，哪个大学毕业？” “渭城师院，你也是学的英语？” “是的，滨城师院。那你怎么没在学校教学？” “分到乡下了，我不愿意去，于是就找了个辅导机构代课。准备边代课边考研。” “有志气，比我强多了。”聊到最后，我们三个困得实在受不了，都昏昏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只见小玉躺在另一张病床上还在睡，甘琳琳已经走了。护士来换药，小玉这才醒来。她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都习惯了十二点才醒，我去给你买点早餐。” “都十点多了，食堂早就关门了，上午一块吃吧。” “那好吧。”小玉打着呵欠说。“小玉，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 “什么事？”小玉奇怪地问。“前几天我在文化宫夜市卖字的时候，甘琳琳三次都将我剩下的字收走了，每次给我200块钱。你说实话，那些字是不是你让她买的？是不是你给她的钱？” “我连小学都不毕业，我要字干啥？” “是不是见我可怜，想帮我，又怕伤我的面子，于是故意让你朋友将我的字收走？” “也许是她喜欢你的字。” 　　“虽然她有可能真的喜欢我的字，但是出钱买两幅很正常，哪有不管好坏全部收底的？她家又不是开画廊，我又不是什么著名书法家。” “那等你好了就去问问她。” “不对，昨天刮大风，从楼上的窗户里面飘下来几张我的字，都是甘琳琳那几次买走的作品。难道不是你让她买的吗？” “不是，是她买的多，送给我了几幅。” “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傻子。还有那天丢在我门口的那六百块钱，是不是你故意丢的？” “真的不是。”小玉似乎有点急了。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小玉去食堂买了饭回来。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和一个辣椒炒肉。我们面对面吃饭，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我去秀水镇上班的第一年，王文娟冒着大雪到学校去看我，中午她就是给我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今天仍是熟悉的味道，可是人却换了，不是文娟，而是小玉。 我出神地望着小玉，突然发现这个女孩非常善良，也非常坚强，瞬间她的样子在我心中变得美丽起来。小玉忽然一抬头，见我正傻傻地望着她，忽然脸一红说：“看你那傻样，哪有那样看人的？人家让你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我一直认为当小姐的女人没有廉耻心，见了多么龌龊的事都不会脸红，今天突然看到小玉脸红的样子，不禁为她惋惜起来。“唉！小玉，其实你挺可爱的，也很善良。”我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说。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小玉的声音有些哽咽，“从来没有人把我当做人一样看待，我就是个天生下贱的命。” “小玉，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从心里敬佩你，感激你，你心地善良，我从来没有看不起过你。”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真诚。”小玉停下筷子，哭了。 住院第三天，护士来换药时说：“钱已经用完了，该交钱了。”我慌忙将身上的那捡来的六百元和卖字的钱都拿出来，一共还有1100元，交给小玉说：“快拿去交了吧。” “你那点钱还是放着交房租吃饭吧。我挣钱容易，再说这事也是因为救我引起的，钱自然应该我来出。”说着转身出了病房。又过了三天，护士又来催缴费，小玉又去把钱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虽然不能在医院住一百天，但是怎么也得二十天左右才能出院，剩下的伤回去静养。 这中间小玉也不知道交了多少钱，每次问她她都不说，只是让我安心养伤，什么都别管。这一天傍晚护士又来催费，小玉出去了，半天没有回来。晚饭我也没吃上。我想她肯定是没钱了，可能是出去借钱去了。 正想着，忽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孩。原来正是那甘琳琳，她一只手拎着一兜水果和康乃馨，另一只手拎着一箱牛奶。她将礼物和花放下说：“好几天没来看你，真的不好意思，这几天课多。” “啊，琳琳，原来是你。让你费心了，小玉呢？” “她有事，今晚不回来了。” “是不是去借钱了？我这还有一千，你拿去把它交了，花完就出院。反正我也快好了，回去躺在就行了。” 我将钱拿出来交给琳琳。甘琳琳赶紧回绝，“这回出事其实都是因为我，怎么能让你拿钱呢？我挣的钱没有小玉多，但是我绝不会躲避我的责任。这几天没来，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好凑点医疗费。好在今天机构把工资接了，这两千块钱我去交了。”我急忙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挣脱了。 晚上小玉还是没有回来，甘琳琳在这陪护着我。我们闲着没事，于是继续聊郁达夫《银灰色的死》《沉沦》和《迟桂花》，一直聊到深夜，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小玉终于回来了。她显然一夜没睡好，眼睛布满了血丝。“后天我们出院，我已经跟医生说了。”我一见小玉就说。“你不用为医药费担心，现在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小玉疲惫地说。 “我已经好了，每天在这里也就是输液，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你别急，我去问问医生。”说着小玉出了病房。过了一会她又回来了。“医生说后天可以出院，如果你实在不想住在医院，那咱们后天就出院。” 三天后，甘琳琳也来了，小玉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我拄着拐杖，在小玉和甘琳琳的搀扶下上了一辆的士。 “先别回家，先去一趟市一中。”我对司机说。 “去市一中干啥？”她俩有点不解。 “去看一个人。” “谁？” “到了就知道了。” 司机启动车子，向着市一中方向驶去。这时已经十一点半了，由于距离市一中较远，路上又堵车，来到市一中门口时正好十二点零五分，学校已经开始放学了。学生如潮水般地涌出，我仔细地盯着大门口。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是她，王文娟，我六年来朝思暮想的人。她穿着一件浅色外套，秀发如瀑。 看着她，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文娟，文娟……”我低声念着她的名字，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她是谁？”小玉看我哭了，有点好奇，“文娟是谁？” “你女朋友？”甘琳琳问。 “她已经为人妻了，我只是来悄悄看看她的样子，走吧，我们回家。” 小玉和甘琳琳没有说话，向着窗外望着文娟离去的方向，车子启动了，缓缓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