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春秋 盛夏斗寒霜 张钿回忆录（33）

张 钿

　　冰冷的霜漫天飞舞，冬天就来了。可是，此时是酷热的盛夏，“寒霜”却笼罩了邯郸市新兴大街南段的街道。

“寒霜” 从何而来？听我慢慢道来。

邯郸纺织研究所位于丛台区新兴大街24号，这家国有企业承担着纺织工程和技术研究与实验发展，经营范围包括纺织产品研制、技术转让、技术咨询、来料加工，还兼营棉布制造。

李建国1973年毕业于石家庄纺校分配到邯郸纺织研究所，从技术员、工程师、车间主任到常务 副 所长。1996年老所长退休时发达纺织集团公司从国棉一厂调过来一位新所长，李建国辞职到成安承包了县棉纺厂，有几名工程技术干部也离开纺织研究所到成安县棉纺厂。

2000始，纺织研究所经营困难职工下岗。2002年4月发达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兼董事长曾几次接待解决过职工生活困难问题。

此时，经人牵线推荐介绍，李建国知道了纺织研究所的困难。李建国对纺织研究所是有感情的，他想帮帮纺研所，市国资委和发达集团领导同意了。2002年底，李建国提出先承包经营，然后改制，方案报市政府后同意。2003年初，李投入资金和 原料，300名一线工厂返岗上班，经营规模扩大后，又招收100余名职工扩大生产，企业出现了转机。

2004年开始实施企业改制，改制方实施净资产收购，全员安置职工上岗就业，并依劳动法规定签订劳动合同。

邯郸市政府2004年13号文件《邯郸市市属国有企业改制有关政策规定（试行）》是9月8日印发执行的。纺织研究所职工上访时该文件正在走程序连署。职工手持省委省政府2003年15号上访，要求按此文件标准领取安置费和补偿金。

其实，市政府认为此文件适用于省属企业，且对各市是指导意见。符合邯郸实际的市 政 府2004年13号文正在走签批程序，因此市政府不同意执行省2023年15号文件，引发了职工的不满。

先是40余名三里铺占地工因不是固定工不能签定劳动合同开始上访，纺织研究所部分科室干部也参与到上访行列。上访后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就开始围堵厂门，造成停产。

李建国开始实施改制时，工作过程不够透明，没有及时给工人解惑释疑，工人们与李建国越来越离心离德。纺织研究所职工由开始到上级咨询政策，逐步演变成告状，后来又发展为到市委市政府集体上访。

起初，他们反映企业改制中资产评估不实。后来，他们反映李建国拖欠职工工资、集资款、风险金、公积金。

最终，职工上访的内容聚焦于要求按照省政府15号文件支付国有企业破产职工安置费、补偿金。

何为安置费补偿金？通俗的讲，国有企业破产了，不管工人是否与新的企业主签定劳资关系，要了断国有企业那一段劳资关系，原国有企业就要支付安置费补偿金。

市政府13号文件依据省政府15号精神，结合市属企业的资产负债及职工安置费用有一个反复测算模拟过程，国资、人劳、财政、审计、法院、总工会等都要参与，如全市拟破产改制企业的总资产变现不足以支付职工安置总费用市财政必须兜底。

邯郸市政府 2004年13号文件规定，安置费仅限于申请自谋职业实行劳动合同制前招收的固定工。凡工龄满五年的支付一年邯郸市企业职工社平工资（12662元），每增加一年增发一个月邯郸市企业职工社平工资，但最多不超过邯郸市企业职工平均工资收入的三倍。

补偿金仅限于实行劳动合同制后录用的职工未领取一次性安置费的人员。职工在本单位工作每满一年计算一个月本人工资的经济补偿金。计发职工本人月工资计算标准是指企业正常生产情况下解除或中止劳动合同前12个月的本人月平均工资。职工人均月平均工资低于企业月平均工资，按企业月平均工资标准计发。最低不得低于当期邯郸市最低工资标准。职工月平均工资超过企业平均工资三倍以上的，按不高于企业月平均三倍的标准计发。

当然，市政府2004年13号文件规定的安置费补偿金标准确实低于省政府 2003年15号文件规定的安置费补偿金标准。但省政府15号文件适用于省属企业，对各市是指导意见。

邯郸市以本市13号文件为准的社平工资作为安置费补偿金。文件出台前的实际情况是，已经改过制的市属100多家企业发放的安置费补偿金，有的给了，有的还没有给。给了的企业，多数还没有达到市政府13号文件标准。可是纺织研究所的职工拿着省里的15号文件，非坚持要求按省里规定的社平工资执行。如果给纺织研究所职工按省政府15号文件标准执行，那么邯郸市100多家已经改过制的企业工人就要蜂拥而至都来上访要钱，不仅多数企业承受不了，市政府会被上访浪潮重重冲击，市财政也会不堪重负。

可是，从年初开始，纺织研究所职工拿着红头文件，执着地上访。1月、2月各上访一次，3月两次，4、5、6月上访6次。

纺织研究所职工频繁集体上访，找了市又到省，事越“折腾”越大。

面对此情，邯郸市领导腹背受压，真的是进退两难了。

市领导几次研究此问题，陈继荣局长与我都参加了会议。市政府不同意凭省15号文件即适用省属企业的指导性意见对市属企业的安置费补偿金作出调整决断。

3月16日，纺织研究所 70名职工围堵了发达集团公司办公楼。

在发达集团公司二楼会议室，发达集团董事长和副总温如堂以及公司信访办公室人员现场接访，做职工的思想工作，从早忙到晚，累的筋疲力尽。

当晚，集团董事长回家吃饭时接副总温如堂电话，他说在丛台路发达集团公司楼下看到有几个手持摄影机的记者在拍照，消防队正在铺设气垫。集团董事长立即赶到现场，看到警车和120也来了。董事长亮明身份后，问他们怎么回事，警察说楼上有人报警要跳楼。他抬头一看，二楼三个窗台各坐着一个人。董事长感到十分蹊跷，回印染厂自己家吃饭又赶回来总共不超过一个小时，各路人马就能齐聚到此，可见不是一般的报警这么简单。他回到楼上知道集团紧急报告市委市政府值班室无回复时，一时情急，就拨打了聂辰席市长的手机。聂辰席市长说他与张力书记正在省开会。胡振江简要汇报了情况后，聂市长说，你们先稳住局面，我通知他们马上过去。

又过了15分钟，市委副书记陈会新、副市长宋春婴，两办及宣传、公安、信访等有关部门主要领导到了发达集团董事长的办公室，简要听取了董事长汇报。陈会新副书记说，张力书记聂辰席市长电话要求必须控制局面。他随即提出了要求，安排宣传部通知下边记者对这件事一律不得报道；公安局负责疏散人群。然后，陈会新副书记严肃批评了这些人的行为，告诫他们若再发生此类问题将会追究责任。

一场“闹剧”被制止了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7月底8月初，职工上访又达到了高潮。纺织研究所70多人封堵纺织研究所大门已经四天四夜。

他们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精神状态近于崩溃。

职工堵厂门时，发达集团董事长陪宋春婴副市长正在广州深圳考察招商，发达集团副书记经理薛含波、副总温如堂以及有关处室干部一直在现场做工作。

但是，因职工与发达集团的干部对立情绪较大，职工对他们又吵又骂，使他们很难一直待在现场。国资委的干部上前做工作，也遭职工围攻。

情况紧急，陈继荣带我进厂与职工代表对话做工作未果，安排有关事宜后暂时撤离现场。

深夜，陈继荣又一次派我到达纺织研究所现场。我听到人声鼎沸，是职工正在追打国资委的干部，不许他们进厂。

当时，厂长李建国被困在厂里一间办公室内，此时，他心脏病发作，已有生命危险。

职工由于声嘶力竭频繁呼喊情绪波动，隔一阵子晕倒一个人，已经陆续晕倒了三个人。

先救人要紧，我果断拨打电话，已连续调来3辆救护车。我想把晕倒的工人和犯病的李建国送往医院抢救。但职工只让救护车抢救晕倒的职工，不让救李建国。对付我，工人们是软办法。几个女工说:“张局长，您累了，休息一会儿。”然后，三四个女工架起我的双臂把我转移到了看不到救护车的地方。

我预感事态严重，难以招架。凌晨1点半打手机向陈继荣报告了情况，我说：“局长，你快来吧，我感觉快要出事了。”

随即，陈继荣赶到了现场。我把工人们召集到纺织研究所会议室，陈继荣与工人开始对话。

陈继荣在会议室与职工做思想工作时，一名女工由于说话情绪激动，眼看着直挺挺的晕倒在地。 我 马上打120又调了一辆救护车实施抢救。

救护车拉走了女工，陈继荣和我来到了李建国所在的房间，他仔细地询问了李建国的身体状况和服药情况。告诉他今夜千万不要出这个房间，要控制身体不要犯病，一定要坚持到天亮。接着，陈继荣与我又跟着到了第一医院抢救现场。

一会儿，两个职工跑过来说，医院让交包括前几个晕倒的工人抢救费和医疗费，现在没有人交。

陈继荣和我马上凑了三千多元，给医院交了抢救和治疗费。为了缓和矛盾，陈继荣要我对工人们说是发达集团交的钱。

折腾了一夜，天已发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陈继荣与我又要赶回市委机关向市领导报告情况。

途中 ，我才感觉到又困又累，浑身上下酸痛，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难受。

本来是数伏天，我却感觉是寒冷的冬天。眼前的晨雾大片大片的从昏暗的天空纷纷扬扬地飘来，“寒霜”袭人，光明大街两侧的楼房、树木全都笼罩在“寒霜”之中。

冷风阵阵，我还真的打了一个冷颤。

回到办公室，陈继荣口述，我们立即起草了情况报告，并立即呈报。在最短的时间内，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主管领导了解了今夜纺织研究所发生的情况。

工人们还在纺织研究所大门口煎熬。我们建议市委副书记陈会新、副市长彭学增亲临现场看望工人，疏导情绪，缓解矛盾，并采取措施转移注意力，把工人从围堵纺织研究所的状况解脱出来。

盛夏的天气，烈火般的晨阳，扫尽清晨晶莹的露珠，笼罩着冀南大地。

上午8点，一辆轿车带着一阵暖风从新兴大街驶过，还带来了一股城市道路旁的梧桐树香气。

陈继荣陪同市委副书记陈会新、副市长彭学增来到纺织研究所门口看望职工。我已提前等候在纺织研究所大门口。看到陈继荣陪同两位市领导来到时，我提高嗓门向职工介绍说：“同志们，市委陈会新副书记、彭学增副市长来看望大家来了”。

工人们没有想到，市领导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擦了擦模糊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他们终于看清了真的是两位市领导来到了眼前。

职工们百感交集，一个个晃晃荡荡前仰后合感动地哭出声来。他们竟然集体下跪，跪倒了一大片。他们放声大哭，一个个泪流满面。

陈会新副书记、彭学增副市长伏身逐个地把工人们搀扶起来。陈会新副书记讲了一番安抚工人的暖心话语。为了稳定工人们的情绪，陈继荣当场宣布，下午三点整，请工人们到发达集团公司门口领取给职工发放的生活费。市信访局到场监督发放。

下午3点，我和陈继荣按照承诺准时到场监督。这一措施终于缓解了职工们的情绪，把工人从 长时间堵厂门情绪激动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

尊重，是一缕春风，一泓清泉，一颗给人温暖的舒心丸。它常常与真诚、宽容、善良、友爱相得益彰。给普通的人、受难的人以尊重，表明了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安慰与鼓励。只要有尊重在，人间就有真情在，就有希望在。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纺织研究所工人们还是按照市政府13号文件规定的标准领到了安置费补偿金。还领到了欠发的工资、集资款、风险金、公积金。因破产后新企业经营者经营不顺畅，最终土地和资产还是卖给了开发商搞开发，到了退休年龄的工人顺利办理了退休手续。

职工们不会忘记，在职工上访的艰难时刻，市委市政府领导曾关注和关怀着他们，充分体谅他们的心情，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帮助他们度过了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