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开忆母亲

忘忧草

金银花开忆母亲

崔桂梅

夏日的热烈尚未全然退场，秋日的序曲已悄然奏响，一夜之间，清风徐来，秋带着透心的凉意，悄无声息地到来。

四月上旬，从母亲离去，我回家的次数少了。不是不想家，怕回去看到母亲居住的老屋，触景生情，控制不住想娘的情绪。

我家在母亲家屋后，大门斜对娘家后门，从我结婚这些年，除了去后山地里干农活，无论是出坡，赶集，每次回家都是经过母亲东墙的那条胡同。我曾经用心丈量过，从母亲门口到我家门口，刚好左脚抬，右脚落，整整三十六步。

在家的那些年，从没一天不到母亲那，这条胡同，不知走了多少个三十六步。

这条胡同，见证着我为人妻为人母的蜕变；见证着我从青年到中年成长的历程；也牵连着我从小长大的家，对母亲深深的眷恋。

春来冬去，又从冬去春来，每一天都会看到母亲晨起的炊烟，以及晚上亮起的灯光，平淡的日子就这样在平凡中一天天过去。

那日，天飘着小雨，我回了老家，车在母亲门前停下，看到熟悉又亲切的家门，我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强制着让自己的目光跳到别处。

来到我家门口，小雨仍然淅淅沥沥，南屋的瓦片上沾满了雨水，滴滴答答，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打开门，我没有进院，多日未回家，门前的月季、玫瑰以及其余的花儿都已众芳渐褪，花事渐微。唯有正月刚栽下的那三棵梅花长高了不少，枝条也抽了一些新绿。我目光温柔地抚摸着每一片叶子，眼前浮现出那天母亲看我栽下这三棵梅花的情景。

突然间，一簇簇缠缠绕绕的藤蔓映入眼帘。随之，一股淡淡的清香随风而来，扑鼻入肺。

东院的墙头上，金银花正开，绿叶丛丛，金黄相映。花影婆娑中，我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金银花开，静等你归来……”

恍惚中，我看到了母亲慈祥的笑脸。那些跟母亲一起摘金银花的画面又跳到了眼前。

在我小时候，春天一来，空闲里，母亲就忙着炒茶。蒲公英、苦菜子、小白蒿等等，经过母亲粗糙的手，炒出香喷喷的茶叶。金银花一年开三茬，母亲就会炒三次金银花茶。每当金银花开，我都会跟着母亲翻山越岭，去采摘花朵。

在望海山，山坡上、坝墙内、石缝中，生长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银花。三月时节，丛丛簇簇的金银花，白的清雅，黄的高贵。无论是阳光下，还是细雨中，它们相互竞开，开的激情奔放，开的轰轰烈烈。还没到跟前，老远就会嗅到扑鼻的香气。

采摘花朵，是一件既美好又快乐的事情。站在花丛里，香气绕身，看着一朵一朵的花儿被自己亲手摘下，如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落进筐子里，欢悦的心情不言而喻。有时候，摘得累了，就停手放下筐子，又忍不住折下几根带着满满花朵的藤蔓，绕成一个花环，然后戴在头上，好看又可遮阳。

那个时候，感觉天是那么的蓝，金银花是那么的美，被太阳晒的微红着脸的母亲，是那么的好看。

母亲挑选着花蕾由绿变白上部膨大的花头来摘，说这样的金银花颜色嫩绿，香气最浓，炒出来的茶才最好喝。本以为金银花一开就是金银两色，问过母亲才知道，原来这花开第一天是白色的，第二天就变成了金黄色。母亲又跟我讲为什么要炒金银花茶喝。因为金银花是一味良药，它性甘寒，气芬芳，清热而不伤胃，芳香透达又可祛邪。既能宣散风热，还能清解血毒，用于各种热性病，如身热、发疹、发斑、热毒疮痈、咽喉肿痛等症，均效果显著。

听着母亲的话，我知道了很多关于金银花的知识，我相信母亲，她炒出来的茶一定和八仙过海中蓝采和花篮里的神花一样，分给墙西的婶子，东邻的大爷，还有爱喝茶的父亲，喝了一定会身康体健，百病不侵。

　　在制茶的过程中，每一个步骤母亲都会极其小心又认真。摘回家的金银花，母亲把带进筐子里的老叶，藤蔓断柄，一一挑出，然后用新打来的泉水浸泡、清洗，用筛子过滤残花、碎叶。最后盛进传盘放在屋里阴干。

大约三至四天，母亲用手试着金银花的干湿度，为了保证炒出茶的口感和品质，金银花七成干就得上锅炒。木柴，慢火，母亲弯着腰，用铲子沿着锅沿，小心翼翼地翻动。锅里散发出雾茫茫的蒸气，母亲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金银花缩着身子，一点点苗条起来，变得绿晶晶，黄灿灿。香喷喷的茶的味道弥漫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金银花，年年开，母亲年年炒。从我跟姐姐成家后，母亲炒茶的数量多了，上山摘花的次数多了，辛苦也多了。

晚上，屋内，温馨的灯光下，父亲抽着旱烟，忙碌的母亲，把炒好的茶叶仔细地分量、打包、装盒。看着母亲专注的神情，就像在完成一件光荣的使命。望着母亲鬓角增添的白发，我心疼着母亲。

那一年，我看了一本关于金银花的书籍，知道金银花正名为忍冬，又因为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又有鸳鸯藤之称。

就在那个春天，我去南山挖回一棵跟筷子一般粗细，还没发芽的银金花，栽到我家东院子石墙下。栽上的那一刻，同时也栽在上了一个心愿，一个祝福。

就如母亲所说，金银花就跟庄户人一样泼实。短短一年时间，那棵小小的金银花恣意疯长，长长短短的藤蔓爬满了墙头，开着密密层层的花朵。

“真好啊！不用上山，在家门口就能摘到金银花，不止炒了茶，还美了左邻右舍的眼。”阳光下的母亲，笑容很灿烂。

看到母亲高兴的样子，我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的开心。我多么的希望，这株吉祥的金银花，年年开，母亲年年摘，让幸福的时光永远在这小院围绕。

后来，我离开老家，在城里买了房子。母亲以住不惯楼房为理由，一人在老家独居。金银花依然年年开放，母亲依然年年炒茶。

每次回去，母亲都会包上很多的金银花茶，让我带回城里。一遍一遍地嘱咐我：“出门在外不容易，好好噶活人，把这茶拿去分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可是咱的心意。”

如今，银金花依旧开着，而母亲已不在。看着墙头上的金银花，想起母亲的话，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慢慢靠近石墙，俯下头亲吻着那些花儿，回忆着那些曾经的美好， 轻轻地，我用心摘下一朵、两朵……

作者简介：崔桂梅，山东潍坊安丘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落雪听梅》，现从事书画装裱，少儿国画、书法培训。电话[ph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