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家乡味道

　　再过些时日，燕子大抵就要振翅南飞了！你看，它们在奔波劳顿之中依然浅吟低唱，婉转悠扬。或许待到次年春风拂来，你会惊异地发觉，该归来的仅有一部分，而有些原本该归来的却已然杳无踪迹。实际上，此地从来就不是它们真正的故乡。正如那些漂泊闯荡之人，一到适宜闯荡的年岁便如潮水般纷纷离去，转过一年，又有新的一批毅然出发，也会留下一些人儿，最终回到这里——这处哪怕碰到块石头都能畅快闲聊许久的地方。

那些归乡者重新归来后的生活场景，依旧如同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演绎着人生的酸甜苦辣，承载着欢喜哀愁……以至于深深地吸引住了我的目光，让我心潮澎湃，急切地想要记录下他们余晖中的炽热，还有那声声发自肺腑的感叹！

　　在这宁静的小山村里，甫臣向来都是个声名远扬的人物。有着他少年时勤奋苦读的励志佳话，有着他青壮年时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的美名盛誉……

村里人极少能目睹他的身影。若说与他有过清晰而新鲜照面的记忆，大抵还是二十几年前，他回乡变卖老宅时的情景。

然而，岁月恰似那永不停息、肆意流淌的沙漏，于无声无息之中，悄然带走了青春的激情澎湃，抹去了眼眸的澄澈明亮，堆积了生活的重重沧桑。再次相见时，他已然两鬓斑白，乡音中满是惆怅。

往昔的亲兄弟皆已长眠于家乡的山岗之上，面对一众侄子，那句在心底酝酿多年的话语，他却不知能否说出口。他起初似乎未曾料到，或许心中还怀揣着更为美好的憧憬。只是年岁渐长，心心念念里都是这突兀而强烈的奢望——叶落归根，回归故乡。

以探亲之名，终究难以长久停留。每每想到伤心之处，甫臣便忍不住长吁短叹，甚至眼中泪光闪烁。侄子们看出了其中端倪，各自心怀揣测。一场罕见的家庭会议，在男女老少的七嘴八舌中激烈地展开。按政策，甫臣已无权在老家建房；按伦理，各自的父母，各自照看和奉养；按风俗，老人极少在他人的屋中终老一生。场面一度尴尬到令人窒息，甫臣懊悔不已，想起当年，千不该万不该，为了那象征性的些许售房款舍弃了父母留下的两间木房。如果……可惜已没有如果，唯有无尽的悔恨，无尽的哀伤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爸爸，让甫臣爷爷住我们家吧！一来我马上就要外出工作，二来甫臣爷爷对我的学习以及工作帮了不少忙。”大侄子的女儿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寂静。大侄媳妇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那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子，转而又将这带着寒意的目光飘向了自己的男人。大侄子躲避着老婆那威严的目光，嗫嚅地应道：“再商量商量，再商量商量！”紧接着三侄子的儿子开了口：“我看甫臣爷爷就住我家吧！我在城里做生意，爷爷也介绍了不少客户，帮忙打理了不少关系。再者如今是什么时代了，城里的房子好多都租给别人住，我们的房子给甫臣爷爷住又有何不可？！”甫臣接过话头，顺势说道：“自家人莫谈情分与否，只要在我能力所及之处，帮谁不是帮！况且哪家愿意让我住，该给的租金还是要给的……”

这一番对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面红耳赤起来。这些年来，侄子们进城打拼，子女们上学、求职，甫臣着实费了不少心。

　　一场颇为纠结的家庭会议，总算是在尴尬中拉开帷幕，在圆满中缓缓落幕。甫臣最终选在了三侄子家中落了脚。正式回乡的那天，甫臣让三侄子精心张罗摆了五桌，除了在家的亲人，还有周围的邻舍，大家彼此吃吃喝喝，回味过往的岁月，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甫臣总算是成功地实现了他的愿望，今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对于不再有物质奢求的他和妻子来说，也许会过得更加快乐！村里红白喜事，又见了他的身影，坡上的荒野地里，也常见他辛勤耕做的模样，也许他更充实吧！也许他更是在追忆曾经的错过……

借一句时髦的话：故乡装不下我的肉身，他乡装不下我的灵魂！细细品味之间，余味悠长，可能吧！待到双鬓白首，满脸沟壑的那个时节，能看到的，一定能看到你们我们他们或蹒跚或硬朗的身影穿梭于山间原野，厮守着心念一生的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