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百年《芳华》之碧色寨站

和平

　　2017年，冯小刚的电影《芳华》上映，一时火得不要不要的。影片的大火，带红一个沉寂百年的地名与景区——碧色寨站景区，这或许就是艺术的巨大魅力。

在边城云南，曾经被艺术带火的著名景区，可谓若干，僻如《阿诗玛》与石林、《五朵金花》与蝴蝶泉、《山间铃响马帮来》与茶马古道、《勐笼沙》与版纳风情等等。

碧色寨原是云南蒙自市的一个小山村，村旁的碧色寨站曾经是百年前铁路线上的一座特级站，后四等小站。

碧色寨站原名壁虱寨站，1909年4月，滇越铁路铺轨至此，建成了壁虱车站，只是这站名实在欠雅。后因此地依山面水，景色宜人，故更名“碧色寨”站。

1921年，个碧铁路通车，碧色寨站为终点站，也是滇越铁路与个碧石铁路的换装站，米轨和寸轨在这里交汇换装，滇南进出口货物都在这里中转，其商贸运输繁华无二。

碧色寨站占地2平方公里，整个车站都属国家重点文物。碧色寨站站房为法式砖木结构建筑，红瓦黄墙，一楼一底，站房旁边是法国员工的宿舍。

碧色寨站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历史遗存：大通公司、水塔、站房、火车站钟、警察局、邮政局、法国员工宿舍、哥胪士旅馆、红土地网球场，甚至还有当年法国人栽下的一颗葡萄树等。

影片《芳华》里，它被冯小刚设定成为某野战医院的外景地。

　　走进碧色寨站景区，映入眼帘的是陈旧的月台与黄墙红瓦的站房、锈迹斑斑的米轨、寸轨与玩具般的车头、车箱等等、很难让人与现代工业化的美感等同起来。可一旦触摸到景区的文物，眼前又会浮现出一百多年前，它曾经有过的耀眼“芳华”来。

云南红河州蒙自哈尼族彝族自治市，地处西南边陲，历史上先后从属于古滇国、南诏国、大理国等，与中原地区的联系呈“羁縻”状。直到明清时期，中央王朝才加强了对它的实质性管理。

曾经在学习地理课时知道，紧邻蒙自的个旧市，便是中国最大的锡矿基地，有“锡都”之称，这在当时，可是国家的重要战略资源地。

　　蒙自引起国人关注大抵是在清末。当时，越南沦为了法国的殖民地，贪婪的法国殖民者又将魔爪伸向了与越南接壤之云南。

1883年—1885年，中法战争爆发，清政府尽管取得局部胜利 ，但仍与法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中法新约》，法国攫取了在中国西南诸省通商和筑路的权利 。

1889年，清政府指定蒙自为中法之间的“约开商埠”。同年，在蒙自设巡道、海关。自此，蒙自成为中国近代史上滇东南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

1898年3月，法国驻华公使吕班向清政府递交照会，要求“允许法国从越南修筑铁路至中国昆明”。五年后，清政府被迫签订了《中法会订滇越铁路章程》，滇越铁路正式动工。

滇越铁路起自越南海防，由老街进入中国境内河口，再经蒙自通向昆明，全长859公里（滇段465公里，越段394公里），80%的路段穿行于高山深谷之中，平均3公里1个隧道、1公里1座桥梁，其工程难度举世罕见，

1903年—1910年，耗时7年，以牺牲数万劳工的代价，滇越铁路终于全线贯通。铁路修至蒙自时，设碧色寨站。抛开国家间政治因素客观评价说，滇越铁路代表了西方20世纪初，铁路工程技术的最高水平。其难度不亚于几十年后我们建成的成昆铁路。法国人可真在滇越铁路的修建上下了血本。

滇越铁路共设有34个车站，其中仅碧色寨站与河口站为特等站。可以认为，从设计开始，碧色寨站就被委以滇越铁路上最重要的车站角色。

碧色寨站之所以重要|，不外乎两大原因：一是为便于贸易，蒙自海关专门为碧色寨设立了分关；二是个旧锡矿的出口运输为碧色寨带来巨大收益，同时滿足了西方的战略需求。

早在清代，个旧锡矿就以“质量世界第一、产量世界第二”闻名于世，所产锡矿石全部用于出口，西方列强垂涎不已。滇越铁路开通前，个旧锡矿的运输异常艰难，先靠马帮驮送至红河码头，装船南下，运往越南海防港，然后转海运至香港，再销往全球。这样的运输方式，费时费力成本高，严重制约了锡矿的开采。

滇越铁路通车，强烈刺激了个旧锡产业的发展，国内外客商蜂拥而至，法、英、美、德、日、意等国商人纷纷在碧色寨开办储运仓库、洋行、水火油公司、材料厂、邮政局以及酒楼、商场等，经营项目应有尽有。

遥想当年，碧色寨铁路沿线热闹非凡，法国的加波公司、德国的德士古公司、美国的美孚公司、英国的亚细亚等跨国大公司都在碧色寨设立了机构；

越南人忙碌着开设了各式各样的咖啡店、小食馆；

希腊人哥胪士兄弟经营着哥胪士大酒店古色古香、气派豪华。酒店大厅里，留声机播放着爵士乐，金发碧眼的西洋吧妹舞女在人群中轻盈穿梭裙摆撩客，搔首弄姿嗲声卖笑。

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或饮酒或品茗，在夜生活的享受中，操着不同的语言、比划着神秘手势，促成了一笔笔大生意。

彼时间，发展为冒险家乐园的碧色寨成为云南商贸与生活最繁忙的地方，每天停靠碧色寨站的列车多达40趟次，外贸额度占据云南全省的八成以上。于是，这里有了“东方小巴黎”之称。

　　百多年以来，作为滇越之间的重要交通要道，碧色寨不仅上演着滇越、中西之间的商贸传奇，也漂浮过中国政治舞台上一幕幕诡谲的风云。

1915年12月，蔡锷将军在名妓小凤仙的帮助下逃离北京，转道越南，由滇越铁路返回昆明，组织护国军讨袁。当列车停靠碧色寨时，袁世凯爪牙伺机行刺，蔡锷将军的警卫副官邹若衡将军中弹身亡，将军本人逃过一劫。

护国军起事，时任驻蒙自滇军十团团长的朱德应声响应讨袁，率部从碧色寨登上火车，赶赴昆明。其后，朱德担任护国军第一军第三支队支队长，在纳溪棉花坡之役中一战成名。

1935年，宋美龄乘坐最新颖的“米其林”号充气轮机车去开远考察，为准备修建中缅铁路作前期准备，现这台技术超前的机车已成为云南铁路博物馆镇馆之宝。

抗战期间时局吃紧，西南联大文法学院迁往蒙自，闻一多、朱自清、陈寅恪、冯友兰、钱穆、吴宓、刘文典、傅斯年、潘光旦、金岳霖等文化大咖带领学生从香港坐船来到越南海防，转乘火车抵达碧色寨，下榻哥卢士大酒店。小小碧色寨，见证了民族危亡时刻文化大迁徙之盛举。

1940年，为防止日寇利用滇越铁路侵入云南，中国方面拆除了从河口到碧色寨的铁轨，滇越铁路就此中断，云南的对外贸易完全停顿。抗战胜利后，虽然逐渐修复了拆毁的铁路，货运和客流都大不如前，到上世纪70年代，碧色寨从当初的特等站沦为四等小站。

　　碧色寨火车站，留下的无数文物，诉说着曾经繁华的商贸历史与政治风云。有人认为碧色寨的《芳华》，不过是冯小刚为大众编织的一个梦。

其实碧色寨站曾经的辉煌，何尝不是一场发生在中国大地的百年之梦呢？只是这场梦被现代的历史变迁，现代的高铁发展所替代，现实倒逼其退出了历史舞台，仅留下一地破碎的芳华。

 早已繁华不在芳华破碎的碧色寨站，有若迟暮的美人，宠辱不惊地面对着外面的世界，唠叨着自己的故事。它依然遵循着社会发展的轨迹，用寸轨米轨迎接新时代标轨的到来。

即便空荡的站台水塔，平行的轨道枕木，漫长的守侯等待，仍不眨眼目睹着时光如流水般，在历史的长河中悄然逝去。

如今的碧色寨站，每天仅有不定期的两班标轨货车在此停靠；偶然响起的老迈汽笛声，伴着熙熙攘攘的游客，或许勉强能拾起人们对它昔日“芳华”的回忆。

“芳华”是什么？是俊男靓女年轻芳香的气息，是弱冠黄花一段青春的年华！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芳华，每段历史也有它的年轮。只有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和时光的洗礼，我们才从懵懂中看清“芳华”的本来模样。

 碧色寨站，请让我们记住它，记住它曾经的“芳华”。在它身上，镌刻着我们民族一段难忘且悲情的历史。

2024年8月10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