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字:无语</p> <p class="ql-block">那个黄昏,我记得很清楚,金黄色的夕阳余晖斜斜地洒漫在籽瓜地里,我望着满地的籽瓜,它的瓜秧像拉网一样伸展开,覆盖在砂地里。一个个头颅大的籽瓜,朝阳的花纹已经泛黄,这个时候,种瓜的把式们会说,它已经到成熟的边缘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里是西北边陲之地,每年总有几场大风经过村庄,刮歪树干,吹跑云彩,让气候干燥。虽然有大面积的土地,但由于缺水无法耕种,人们为了生存,铺压砂地,然后,我坐在黄昏里,看到了满砂地的籽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每年籽瓜快成熟的时候,我们几个看瓜小孩时常蹲在低矮避风雨的看瓜房门口,围成一圈,抓石子。暑假作业被凌乱地铺在看瓜房里用土块支起的木板上,那时候,我们玩起来就忘记了时间!我们像大人安插在瓜地里的稻草人,白天晃荡在瓜地里,惊吓远处的过路人,黄昏来临,我们在黄昏中不断张望回家路上来者的身影,急急匆匆间,有些小孩跑回家,有些小孩吃完带来的晚饭,闲地喊大人一起坐在空旷的夜幕下数星星。哦,那时候的星星,压着砂地里的籽瓜,数也数不清,它们或远或近,或散开,或直线,或如那北斗七星般摆方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没时间看夜空,一到农忙,他们好似陀螺转个不停,堆在一起的那些活计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干完。看瓜也很重要,他们白天打发小孩从清晨到黄昏不离开,晚上小孩指望不上,亲自赶来守夜。在他们想法中,这满地的籽瓜要想有收成,白天黑夜就得守着。或许半夜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角落落,有一头野猪吭哧吭哧在拱瓜秧,也或许是一头逃出驴圈的骡子由远至近走来,还有那瞌睡虫无声无息跑到瓜房里找他睡觉。他们远远地观察这一切,不能睡个安稳觉,半夜时不时起来要在瓜地里转上几圈。渴了,顺着砂地,借着夜光,摘了瓜,坐到瓜房门口用手掏着吃,瓜房木板上小孩酣睡声香的驱赶了他一天的疲惫。他们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什么事都经历过了,娶女人生养孩子、翻地,种麦子,他们没想过离开村子,也没想过逃离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欠缺,想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抬头仰望浩瀚夜空:“哦,快到牛郎织女约会的时节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夏天,太阳把瓜地晒得焦透,脚丫踩上去,像在火炉上。这时候,我们最期盼黄昏中喷灌机浇灌瓜地的到来。喷灌机在当时来说,是超先进的浇灌设备,在它来之前,是村里人脑洞大开也想象不到的东西,它是从另一个国家引进来的滚动式喷灌机,和它一起来的还有:个头高大、黄头发、蓝眼睛,面粉一样白皮肤的外国人。村里人没见过世面,听到他们来调试安装,闻风涌来围观。哎吆,那些憨厚朴实的人们,总是那么好奇。他们左手老人,右手小孩,赶集一样。那事件过后,村里会活跃一阵子,然后恢复平静,各忙各的。那喷灌机有多宽不记得了,只记得,它占据了我们瓜房周边整个砂地。小型轮毂慢慢滚动,水从它的最高处喷出,像淋浴器一样,那时候我们看它像巨龙一般高大。喷灌浇水那几天,跟过年似的,不但喂饱了籽瓜、洗净了男人,还玩累了小孩。在夜幕的掩映下,男人们穿着裤衩站在下面洗澡;小孩欢天喜地跑到瓜地中央,挥动双手,像极了饥渴难耐的旱鸭子;籽瓜贪婪吸收水分后,夜里铆足了劲地长。那些年里,人们在成片的砂地里种籽瓜,到了成熟阶段,女人们拿上毛线编织的长条口袋,把籽瓜装得瓷瓷实实,用自行车托到县城去买。</p> <p class="ql-block">籽瓜集体成熟后,每家全员出动,磕磕绊绊把砂地里的籽瓜连根拔起,好的、孬的、分开堆放好用架子车一车一车往回拉。装车后,他们都回去了,留下我们几个小孩在瓜地里等下一趟。瓜地离村子来回有小半天的路,也就是说,一个人不能在瓜地和家里往返几趟,就是大概一天往返三趟的路,你若硬要再来一趟,说不定走到半路就到了黄昏,黄昏到来,剩下的路就不好走了,路一截子比一截子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慌张的季节终止后,期盼中的乐趣也结束了。那喷灌机独自停留在光秃秃的砂地里,没了看瓜人的阻挠,零件被偷拆当废铁卖了,剩下高大的躯壳瘫痪在砂地边缘,成了不能行走的废物,大人再不能洗裤衩,小孩再不能玩耍。我们新奇的东西,成了过气产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黄昏按时到来,籽瓜照样生长。我们慢慢长大后成了村里的叛徒,一个个不喜欢躺在木板上看瓜,不喜欢在一个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不想一辈子进一扇门、睡一张床、一个屋檐下御寒纳凉。接着,我们逃离去了陌生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有几十年,我们再没吃这片土地里继续生长的籽瓜,没玩过抓石子,没感受过这片土地上黄昏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不管怎么样,在那些看瓜的日子里,黄昏总是陪伴着我们,年滚着年,月滚着月,在那么多的日子里,那么多的黄昏里,我们站在屋顶那截黑糊糊的烟囱上,踮起脚尖张望大人回家的路。那么多的黄昏里,乌鸦拖着疲惫的身影从我们的头顶飞过,进入黑夜,在寂静中休息;那么多的黄昏里,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在黄昏与黑夜的交替中渐渐睡去,在梦中,喊那些叛徒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你也刚好看到黄昏,就当是我们见过面吧!</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