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小屋

韩章伟

宁静的夜晚，窗外飘来阵阵歌声，歌名是《让我们荡起双桨》，“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词抒情，歌入心，一段童年的往事，被轻易唤醒。　　小时候，襄河堤脚下有一间小屋，小屋背靠波涛汹涌的襄河，两侧是成片的杨树林，每到盛夏，小屋前面的池塘长满了绿油油的荷叶，红白相间的荷花点缀其中，芬香四溢。林间小屋远离村舍，远离暄闹的人间烟火，孤单荒凉，传说有人看见披头散发的女鬼在屋里飘来飘去。婆婆时不时提醒我们：白天路过林间小屋的时候要绕道而行，晚上促迷藏时千万不要躲进林间小屋。　邻村有一位老人，青年的时候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兵，国民党战败后解甲归田，无处栖身，只好住进林间小屋。老人满脸麻子，村民们都叫他胡麻子，他一生无儿无女，又没有一技之长，村长只好安排他看护襄河大堤两边的防护林，他秉承军人的作风，每天手持一根木棒在襄河堤上愰来愰去，一旦发现有人破坏防护林，都会被他关进小黑屋。平时小孩们听到胡麻子三个字，都不敢大声说话。方圆几十里的婴儿半夜哭闹起来，母亲只要说胡麻子来了，孩子吓得不敢哭了，这一招灵验得很。 有一年秋天，我和发小翻过襄河大堤，来到柳树林捡柴火，哪来的柴火可捡！发小提议上树砍柴火，我胆子小，怕被关进小黑屋，连忙阻止，他说:“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嘛，你放哨，我上树砍柴，″我站在下面边放哨边捡砍下来的树枝，心里忐忑不安，担心被关进小黑屋。　　真是怕啥来啥，只见胡麻子犹如天降，我和发小像箭一样撒腿就跑，左拐右窜，绕过一个岔口，趁胡麻子没追上，躲进路旁村舍后面柴火堆里。村舍主妇看见胡麻子提着木棒气喘吁吁赶过来，望着胡麻子笑，没有把我们供出去。等胡麻子走远后，我们从柴火堆里爬出来，望着胡麻子远去的身影，心有余悸，脸色苍白，双腿不停打颤！　几天后，我和发小来到河滩，清清的河水不停往东流，生生不息，成片的防护林像一条绿色的彩带，一望无际，河岸上长满了干枯的野草。调皮的发小点燃野草，野火借着风势像一道红色的火环蔓延开来，越烧越旺，黑色的草灰四处飘散，野火像脱缠的野马一发不可收，一直烧到胡麻子住的的林间小屋。胡麻子怒气冲冲地跑出来，仿佛像一个爆炸的气球，满脸的麻子涨得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手里拿着一把竹扫帚不停地扑打野火，我们躲在远处树林里，联想他往日一幅凶神恶刹的样子，偷偷地大笑…… 人间三月，早春来临，暖风轻柔吹起，田野上，花园里，细细碎碎的小花苞先是鼓鼓的，不经意间，遍地的花一朵挨一朵绽放，在微风中摇曳多姿。每当这时候，我们就想到胡麻子院子里月季花和青里透红的桃子，胡麻子庭院里种满了月季花，还有几棵大桃树。桃树枝繁叶茂，风景独好，当掩藏在院子里的桃子青里泛红的时候，风一吹，桃子或隐或现，路过小屋的行人都垂涎三尺，因为院子的主人是胡麻子，大人和小孩都不敢靠近它。　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个小伙伴透露：胡麻子今天走亲戚去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小朋友们一路小跑、来到胡麻子家门口，果然门上着锁。我立起脚尖，趴在矮矮的土墙上向里张望，红一朵黄一朵的鲜花绚丽多彩，院子里种得最多的是月季花，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摇摇摆摆，桃树上结满了桃子，一个个鲜红嫩绿的桃子挂满枝头，好像大姑娘似的，含羞答答！ 　伙伴们早已经不住火红桃子的诱惑、纷纷行动起来，我捡起一根小树枝，慢慢地钩住一个红透了桃子，小伙伴在旁边帮忙，眼看就能摘下了，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那是胡麻子特有的小脚急促走路的声音。“不好，不好了。”我松开树枝，扭过头来，只见胡麻子己近在眼前。我们吓得瑟瑟发抖，怕他扑上来揪我们的耳朵，拽我们的书包，把我们关进林间小屋！ 谁也没料到胡麻子一改往日的凶狠，看了我们几眼，脸上堆满了笑容，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满脸微笑对我们说：“进来吧！孩子们，到院里来吧！桃子可好吃了”我们怯怯的心这才落了地。接着他从屋里搬出梯子，叫我们上去摘桃子，我们欣喜万分，一个个像猴子一样爬上树，坐在树上摘桃子吃。最后他又拿出从亲戚家带回的点心分给我们吃，原来他很喜欢我们，一点也不像原来凶狠狠的样子！ 晚上，我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婆婆，婆婆说：“命苦啊！他没有老伴，也没有一男半女。花是他的伴，满院的桃子是他的孩子”我眨眨眼睛呆呆地想：花还能和人做伴？桃子怎么会是孩子呢？花和孩子莫非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要不然，胡麻子怎么这么喜欢！ 胡老大人早已不在人世了，每年春天，我看到月季花和桃子时总会想起他。一个孤独老人，虽然平时凶狠狠的样子，还是很喜欢小孩子们！内心一定有只有他自己才能领略的风景。小时候不懂事，喊他胡麻子，做一些作弄他的事，现在想起来心里不免有些亏欠！ 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了，胡老大人陪伴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他凶狠狠却又喜欢我们的样子历历在目。现在我追思纪念胡老大人的同时，增长了一种向往，增添了一种希望，因为我深深懂得：人间温暖无处不在，惟有珍惜时光、才能绽放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