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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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山根

也许是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缘故，我对二十四节气怀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即便后来参加工作远离故土，但仍然时不时地学习一些节气知识，我感到在所有节气中，最温柔、最浪漫的节气莫过于春分了。

　　春分，顾名思义就是平分春天。从天文学上讲，这天太阳直射地球赤道，全球昼夜几乎平分。之后，太阳直射位置逐渐北移，北半球昼长夜短，南半球则相反。从气候学上说，我国通常把立春到立夏这段时间称为春季，而春分恰恰处在春季中间，春分之意不言而喻。这天过后，我国大部地区天气转暖、雨水增多、万木争荣、草长莺飞，逐渐进入明媚春天，老家有“吃了春分饭，一天长一线”之说。

　　在古代，我国将春分时节的十五天分为三候：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意思是说，春分后，燕子（即玄鸟）从南方飞来，下雨时天空打雷并伴有闪电。这是古人总结出来的物候现象，凝聚着他们的智慧和经验。

我国历代文人墨客对春分爱之有加，漫步于一首首描写春分的优美诗行，仿佛走进了如梦如幻的人间仙境。如唐代元稹《咏二十四气诗·春分二月中》：“二气莫交争，春分雨处行。雨来看电影，云过听雷声。山色连天碧，林花向日明。梁间玄鸟语，欲似解人情”，给我们描绘了一幅春日美景。宋代徐铉《苏醒》：“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时令北方偏向晚，可知早有绿腰肥”，构思绝妙、语言清丽，通过春雨、春风、杨柳等意象，抒发了诗人对春天到来和客人归来的期盼之情。此外，还有唐朝钱起的“能栖杏梁际，不与黄雀群。夜影寄红烛，朝飞高碧云。含情别故侣，花月惜春分”，宋代欧阳修的“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明朝代王弼的“未从花下醉清曛，忽忆东风动茜裙。已按公诗知节候，来年相访在春分”等诗句，也都写尽了春分节气里的浓浓春意。在诗人笔下，春分并不是简单的时节变迁，而是蕴含着其独特的人生感悟，一枝一叶、一花一草、一虫一鸟、一缕炊烟、一场春雨，都展示了大自然的美丽与恢弘，赋予了生命的诗意和艺术韵味。

春分不仅是一位精湛的油画家，把豫北平原描绘得生机勃勃、五彩缤纷，而且还是一位手巧的裁剪师，裁分出了一块块风格各异、禾青花艳的田畴。这边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桃园，那边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杏林，这边是“油菜花开满地金，鹁鸠声里又春深”油菜地，那边是“新苗抽绿远连陌，生意回苏态自妍”的小麦田……，每一片果园和麦田，都是心中流淌的一首歌。

现在人们热衷于春分时赏花踏青，但对于我来说，小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因为天天泡在田地里，见证了百花争艳、碧草青青，聆听过紫燕呢喃、牛叫马鸣，一切皆成自然，但常常要做的事情还是到田里挖荠菜、白蒿等野菜。春天属于青黄不接的时期，野菜能当粮充饥，多少解决点温饱问题。只不过如今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不再将野菜列为粮食的配角，而是当成了一种生活的调剂品。

印象中，春分这天还有竖蛋的习俗。这是一种小游戏，至今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甚至传到了国外。一到这天，我和小伙伴便早早跑到自己家的鸡窝前，看看有无母鸡抱窝下蛋。若有母鸡抱窝，就耐心坐在院中，等到母鸡“咯达、咯哒”叫着出窝后，便取出刚下的鸡蛋，玩竖蛋游戏。

　　这种游戏的玩法简单易行、饶有趣味：首先挑选一个刚出窝不久的鸡蛋，轻轻将大头朝下、放到桌上，然后把手慢慢挪开，将鸡蛋竖立起来。竖蛋时将大头朝下，主要是考虑鸡蛋里的蛋黄位置，会影响鸡蛋的站立情况。将大头朝下，可以让蛋黄慢慢沉淀到鸡蛋下部，以求重心较低、保持平衡，增加竖蛋的成功率。虽然竖蛋时失败者不少，但他们仍不甘心，一遍一遍再试，大有一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坚韧和执着。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选择春分这天竖蛋？后来才明白，这是祖先们的睿智，他们在几千多年前就对时令节气、天体运行有了认识和判断。春分这天，地球南北极的地轴与地球绕太阳公转的轨道，处于力的相对平衡状态，地心引力平稳。只有这一天，鸡蛋竖起来的机率才大，民间有“春分到，蛋儿俏”的说法。

至于竖蛋有什么讲究，说法不一，有的说蕴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子孙鼎立的期盼，有的说能培养小孩子的耐心、静心和专心意识，起到寓教于乐的作用。但无论哪种说法，都反映了人们对春天的偏爱和祝福，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

　　拾老包虫，也是童年时代春分前后的一项活动。拾，是老家的口头语，相当于逮、捉的意思。老包虫是我们那一带对一种昆虫的俗称。这种昆虫分为金老包虫、黑老包虫两种，金老包虫体格较大一点，背部金光闪闪，黑老包虫体格小一些，全身黑蓝。我上网查了查，金老包虫与网上的照片对不上号，黑老包虫倒基本对上了，叫黑绒金龟，是昆虫纲、鞘翅目、鳃金龟科的一种害虫。可能黑绒金龟的颜色，让人联想到了开封府包公的黑脸，所以叫黑老包，也就不足为怪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是老包虫最活跃时候。它们成群结队从树根下的洞穴中爬出，像一只只无头苍蝇狂飞乱舞、横冲直撞，有时撞到人们的脸上，有时落在人们的头上。它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柳树、杨树和油菜花。多的时候，柳树、杨树枝条和油菜花上黑压压的一片，用手一抓，就是一把。村里人都知道，鸡子最爱吃这种虫子，母鸡吃了，不但下蛋多、而且个头大，公鸡吃了，则膘肥体壮。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是和小伙伴带上几只瓶子，到地里路边柳树、杨树下或油菜地拾老包虫。有时直接在枝条上抓，有时在树下松散的土里刨着找，有时折下一枝柳条举着边跑边吸引老包虫。

拾完老包虫回家时，天已擦黑，鸡子也已宿窝，不能再吃。为了防止老包虫逃逸，我都是专门在瓶里加上一点水，湿一下它们的翅膀。第二天早起，打开鸡窝，从瓶子里倒出老包虫，霎时，鸡子像打了激素，争先恐后抢着吃，不一会儿，就把拾的老包虫全部干掉。现有，老包虫在我们那里已经绝迹，谈起拾老包虫的点点滴滴，对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人来说，已是天方夜谭。

春分麦起身，一刻值千金。春分是一个梦想的开始，是一个故事的延续，它总是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力量，生活在灿烂的春天里，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春怨、春愁呢？

　　（此文系作者《乡村纪事》系列之一，载2024年8月8日《河南工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