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少年（五十一）

文昌

滋味少年第十一章 盎季 五十一 　　王前校长说，现在的学生思想活跃，行动能力强，给教学和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最近，学校接连发生了两起因老师课堂教学不慎而伤害学生自尊心的事件，给校长出了不小的难题。 初中二年级语文课中有一篇很有诗意的课文《荷花淀》，语文老师在讲这一课时，选了一位声音姣好的女生读课文，课文中有一段“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的世界……”，这个女生很认真的读了起来，不想把“淀里”读成了“定里”。 语文老师立即叫停：“等等，等等，你望什么里？——望什么里不行，怎么能望那里呢？” 那个女生立刻坐下来，把头伏在课桌上，下课以后背着书包就回家了。 另一件事儿也是因为女生读课文，把黄果树“瀑布”读成了“报布”，那个老师歪着脖子拄着教鞭，还踮了一下脚说：“没人演节目，你报什么幕！” 这个女生也挂不住脸面，再也没有来上学。 两个女同学自动退学，走了也就走了，如果别人不说什么，这事也就是一件小事，可偏偏有几个同学关注了这件事，他们说老师是好老师，可这两个失误不能不追索责任，有意无意地侮辱学生，伤害学生的自尊心，这可不.是小事。 这事传到了“大人物”徐剑耳朵里，便在小圈子里理论起来。 文亮知道这事后也很有感触，想起小学写一首诗，老师楞说是文亮抄的，并体罚文亮的往事，觉得当老师的确实不能损伤学生的自尊心，也许他会在学生的心灵上解下疤痕，影响学生的一生。 王校长知道了这件事，他把文亮和徐剑找去，说这两个老师没有主观恶意，那个语文老师平素和学生关系很好，讲课幽默，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堂地理课讲黄果树瀑布的老师是临时代课，出了这两个纰漏实属意外，况且那两个女同学不是因为这事退学的，一个是转学，一个是因为母亲有病，需要她长期护理。 王校长还说你们两个都是学校的好学生，眼看着就要考高中了，别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了。 王校长是一个很有资格的教育工作者，他领导的风华中学一直是市内城乡中学的管理样板。这事情，反映到他这，可也就到顶了，能引起老师重视，今后注意，也就可以了。 只要徐剑文亮想通了，事情也就终结了。 王校长善于平息矛盾，总是让问题软着陆。∴ 不久，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学校有两个大辫子女生，成为一道亮眼的风景。 那时候女性梳长辫子是一种时尚，尤其在农村，“姑娘美不美，大辫子一水水；姑娘浪不浪，刘海烫三烫”。 这两个女生都在文亮班，一个叫秦书月，一个叫齐勋，她们俩就像亲姐俩，都是又黑又亮的长辫子。秦书月是大眼睛，双眼皮儿，齐勋是笑眼睛，单眼皮儿。两人形影不离，学习还都过得去。她俩语文学得好，是语文老师的得意门生。 初中三年级的语文老师是新调来的，叫刘衍，他带一个五岁的女儿，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民房里。 漂亮的女生引人注意，每每课间操，很多目光都往两位大辫子这边扫。 不过，秦书月和齐勋的同学关系很好，人漂亮却啥说道都没有。有外班的人望风扑影的说点啥。文亮和同学们都给予驳斥。班长白凤山说，秦书月和齐勋是我们班两块玉儿，谁，不许瞎胡阅，胡咧咧！ 漂亮的女生引人注意，每每课间操，很多目光都往两位大辫子这边扫。 　　最难管的是人的一张嘴，闲话还是从住校女生中传出来了。 说新来的刘衍老师，不但人长得像电影明星，课讲的也好，女生们尤其爱听他上课。 自从刘衍老师转来以后，他的身世成了同学们猜的谜，女生们嘁嘁喳喳最多。 刘衍老师是去年从苏联回国的留学生，他的妻子是中俄混血儿，刘老师的岳父姓严，是抗联战士，当年撤退到苏联和新疆交界的地方后，就去了苏联，娶了一个俄罗斯的姑娘做妻子，生下女儿严娜。 严娜于1955年考上大学，第二年与中国留学生刘衍相爱，毕业后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刘莎。女儿四岁那年，因中苏关系破裂，刘衍决计回国，但妻子严娜回不了中国。而四岁的女儿一定要跟爸爸，就这样费了很大的劲，苏联才允许刘衍带着女儿刘莎回到中国。 留苏的学生是宝贝，但不知道为什么刘衍没有留在大城市，他本人还要求到北方来，也许是离苏联近些吧。 刘衍老师教什么课都行。当时语文老师胡瑄转走了，就由刘衍老师顶替她。 刘衍老师讲课的姿态很优雅，声音也有磁性，有的女生说，听刘老师讲课就像睡在摇篮里。 经常靠近刘老师的同学越来越多，当然还是女同学积极，放学以后，住校生常常还去刘老师家，女生带小刘莎去玩。 两个大辫子女生秦书月和齐勋的家离学校不远，本不用住宿，现在，也带着行李挤到女生宿舍。不久，课余时间找刘老师最勤的就是这两个大辫子。 一次语文课上，刘衍老师讲《曹刿论战》，学生们都盯着他讲文章写作背景，讲曹刿的人物介绍，又联系课文讲“曹刿抨击当权者目光短浅，不能深谋远虑”以后，提出一个问题叫同学们解答，问题是课文中的“肉食者鄙”当什么讲，他提名一直盯着老师的秦书月回答，不想，秦书月站起来，茫然不知所问，难以作答。刘衍老师笑着叫她坐下。 刘衍老师似乎觉察出点什么。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委婉地对去他家的同学说，同学们还是不要到老师家里来，今后老师在晚自习时多去学校，有什么问题在学校说。 刘衍老师的话说过后，课下特别是放学以后去他家的同学少了，但是两个大辫子同学还是坚持着，又过了几天。只剩秦书月一个同学了，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照去不误。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去找刘老师，不仅是让他辅导古文，也叫它辅导几何，我的几何学着吃力。 那日黄昏，女儿莎莎早早睡去了，刘老师也眯着眼睛半睡不睡着，秦书月见此情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悄悄的走了。 改日正是星期天，秦书月又悄悄地来到刘衍老师家，她和刘老师打个招呼，就端起了洗衣盆，把刘老师和小莎莎的衣物、床单洗的干干净净，然后便悄悄的走出了门外。 刘老师叫住了秦书月，不是来找老师辅导功课的吗？怎么走了？ 秦书月红着脸说老师很辛苦，白天上课，晚上管家，他想帮老师干点活，待老师宽松时再说辅导的事。 刘衍老师说谢谢你，这样吧，以后每周三和周五晚饭后我给你辅导一至一个半小时的功课，周六你必须回家看看，总到老师这里来也影响你的其他安排。 从此，秦书月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来刘衍老师家。刘衍老师在辅导她功课的同时，还时常帮助她稳定情绪，坚定信心。 又是一个周末的黄昏，刘衍回家推开门，他惊呆了，只见桌上摆好了秦书月做好的菜肴和一瓶葡萄酒，小莎莎被打扮得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正依偎在秦书月身旁。 刘衍老师心头一阵火热，他油然的想起了远在异国他乡的爱妻……那晚他情不自禁的开了戒，喝光了那瓶酒。 他醉了。 她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哄睡了小莎莎，为睡在椅子上的老师盖上毛毯，悄悄地走了。 刘衍醒来发现，书柜上有一封信，打开信封，一张秦书月微笑的照片掉了出来，信中写道“……你是我最好的老师，我的学习成绩之所以上升的这么快，除了你的辅导，还有你的温暖，你的形象给了我力量，我弄懂和记住的每一个概念，每一个问题都跟你的声音，你的手势，你的目光联系在一起，总也挥之不去……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信心和力量……”。 刘衍看着信，望着那张深情微笑的照片，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自觉这是爱，这是一个纯真少女的爱。 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从遥远的伏尔加河畔回来的成年人，一个从偏僻的乡村还没有走出来的青涩女孩就这样碰撞了。 刘衍失眠了，他真想对她一吐为快，拥抱她，得到她无私大胆的爱，但他终于克制了自己，他理智地想到这种师生恋是要不得的，她还不是谈爱该爱的时候。 但是他没有找她说出自己的拒绝，他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和火热，使她前功尽弃。因为他看到，自从他们的故事开始以后，她更加刻苦，思维更活跃，学习成绩直线上升…… 奇迹终于发生了。 秦书月拿着刚刚模拟考试全班排名第二的成绩单，跑到刘衍老师家。 她推开门，站住不动了，她望着扎着围裙的他，热泪如泉而涌，她几乎是喊着说：“我们——胜利了！”说完，她冲到他跟前，张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他也冲动了，情不自禁的把他紧紧的抱住。 但是他还是推开了她，说：“老师我，祝贺你……” 说着，他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束花捧过来送给了秦书月。 　　她却没有罢休，把花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又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异常冷静：“别，你不要这样！”他又推开了她。 她停住了，睁大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你不喜欢我？不要我？” 他盯了她良久，坚定地点了点头说：“我们不能这样！” 她的大辫子都快散开了，头发有些凌乱…… 刘衍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国家又送他到苏联留学。他是一个有修养的人。 他单身了几年，又带着孩子，他何尝不需要爱，但是，他是有责任心的人。 在他没有拒绝她的时侯，是因为她需要一种力量，现在拒绝“爱”，是因为自己的责任。她未来的路还很长，她需要更合适的、能给她新的动力的全新的爱。我不能以自己33岁的成熟去接纳她18岁的纯真。 他记得瓦西列夫那句话：“人类爱情是有意识的……表现为远见卓识和按一定目的调整自己的行动。”刘衍不讳避自己的爱，他对秦书月说：“我喜欢你是真的，但是我们不能结合，你知道我的妻子还在，尽管她远在伏尔加河畔，但是我们终究会再到一起的，也许是在明天，后天。她给我带来的小莎莎就是信物，我不能失信。” 好姑娘，你懂吗？真正的爱，有时是会超出“要你”或“不要你”的结合的呀！ 爱永远是珍贵的，就像爱你的父母，爱你的兄弟姐妹，爱你的朋友。 我们会彼此记住的，有什么能比有巨大道德力量的爱更可贵呢？ 王校长每年在教师会上都要讲一两次关于学生早恋的问题。初中生十八九岁，正在生长的盎季，此时百花盛开，彩蝶纷飞，学生产生早恋也是生命规律使然，出现问题要做好引导，不能伤害。但发生“师生恋”却是万万不可以的。 王校长似乎也听到了关于大辫子女生去刘衍老师住处的事，他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一句“有人说，三年级二班的一个女同学早恋了，我不信。实话告诉你们，我与他父母已经约定，将来她是我的儿媳妇！” 老校长说这话是一石三鸟，既是对全体老师讲，也是警示有可能发生问题的刘衍老师，更是为刘衍老师做挡箭牌，同时也是昭示，我管理的学校不会发生师生恋的事。这一招实在是有点土，活像一个农村的老妈子生妒骂街，有损资深校长的身份。但是，老校长这么做还真有点可爱。 其实刘衍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很圆满了，秦书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仍然把腰身挺得那么修直，两个大辫子仍然那么黑那么亮。 （未完待续） 感谢网络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