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

瘦灯

程迪的留学梦终于尘埃落定。当他坐上北京——温哥华的飞机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很快坠入了梦乡。梦里，那历时两年的曲折过程，犹如清风翻卷日记，一页页地随着文字活了起来……画面最后定格在几个字上：元亨利贞。那是他临行前为自己占卜所得的乾卦卦辞。查过解释，大意为：“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贞，正也”。前景预示着非常顺利，一种温馨便弥散开来，祥云万朵。

然而，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什么纠缠着……那会是什么呢？

程迪最终在达尔豪斯大学见到了导师梁教授。下车伊始，踌躇满志的程，马上被梁教授的话，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程先生，我马上要去美国工作了。很抱歉，这是刚刚决定的事。那里的大学提供了更好的条件。”

梁面露歉意，接着说：“我知道你出来很不容易。我会给你一个短期合同，帮你在这段时间寻找新的博士导师。你在国内大学干得不错，博士资格考核应该不会有问题。但作为外国学生，免除高学费是一个难题。建议你去法语区，那里的竞争相对差一些。”

程迪马上想到了魁北克省XXX大学的戴维 H. 尚普兰教授。尚教授的名字在模式识别领域内如雷贯耳。他以光学多重不变识别技术，在欧洲北美被视为业界执牛耳者。程迪曾经联系过尚教授，但考虑到是法语学校，最后放弃了。现在看来人算不如天算，那就投奔尚教授吧。

梁教授马上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说尚教授欢迎你，但只能算作访问学者，费用自理。至于读博的事，以后再说。他现在准备外出度假，三周后回来。

程迪想，尚教授这种领军人物，不会轻易接收弟子的。五千加元的短期合同，节省点可保一年生活无虞。拼搏一年，如能转为大师的弟子，那最理想。实在不行，也就认命了。他很理解和感谢梁教授。华人教授也不容易，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好的结果了。程迪马上动手做梁的项目，日夜兼程，三个星期搞定了。随即转移魁北克。

尚教授样子和程印象中差不多：中等个头，体宽身壮。强悍的下巴，显得人有些憨厚。但眼神灵动，语速很快。程迪先谈了自己过去的工作，接着讲了几个准备着手的设想。尚教授目光凌厉地聆听着，然后几句话就把这些想法推翻了。程迪额头虚汗直冒，但的确是心服口服。尚教授又介绍这里的工作。看见程迪有些迷惘，便抿嘴一笑，转身拿过一本刚刚打印的书，让程回去读。

程迪随手翻了两页，不由脱口而出：“怎么书名封面和封二不一样？”尚教授拿回一看，咧大嘴挠着头：“哎呦！还真是！刚写完没注意。”

看到国际大师这般孩子样，程的紧张感全没了。

当晚，尚教授带小程去他家吃饭。夫人的名字叫咪咪，见面便是一个如沐春风般拥抱。孩子不在家，但有一只猫名叫“呼噜呼噜”，样子高傲至极。
咪咪说：“它更像教授，是不是？”
“嗯，您家两个教授。”
“No，我是猫。喵……”教授伴了个怪脸。
三人都笑了。

尚教授自己说，他家是个信息爆炸的场所。电脑网络连接着全世界，可以通信、检索、购物。家里还有高保真激光音响，上百个频道的电视。这可把来自80年代中国的小程震撼住了。

地下室还有一个电子游戏房间，满墙都是游戏软件。

咪咪说：“恩赫看书累了就玩游戏。最喜欢 《超级马里奥》，和儿子抢者玩。你别笑，他就是个大孩子，经常心不在焉。有一次参加国际会议，到了会场发现没人。一打听，才知道记错了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告别时，咪咪抱吻了小程，柔声地说：“你很幸运，遇到了恩赫。他人很好，一定会帮助你的。”

程迪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研究生活，这才知道教授治学育人的严谨。他平日神情严肃，手下十几位研究生、博士后和访问学者忙得团团转。大家苦苦思索所得的新主意，大多数会被他无情地否定掉：要么有致命毛病，要么过于简单。他的团队成果累累，绝非浪得虚名。教授整日忙碌，见他要预约。敲门进去以后，如果看见他咬着一杆牙痕累累的大铅笔，目光灼灼，那就是他在解惑难题。

借助一流的电脑工作站和激光设备，程迪科研工作进展神速，成果不断，教授严肃的脸终于展露了笑容。很快程迪转为博士研究生，也常跟随导师参加国际会议。这其间，程迪得以见到导师的另一面：头脑犀利，思辨激昂。

当他发现演讲者的内容有问题，马上就会质疑，经常是舌战群儒。有一次会议中间休息期间，导师和国际光电学会主席开始华山论剑，激辩之中，一不留神掉到大厅喷水池里。他爬起来站在水中，依旧涛涛不绝。那主席也是性情中人，索性也跳进池中，争锋不让。与会的学者们围观喝彩，成了当天的热点新闻。

名师出高徒。程迪两年半就做完了一般五年的博士工作。他以优异成绩通过了法语的课程，还陆续发表了五篇文章。令程迪感动的是导师竟然允许他提前毕业，去斯坦福作博士后——那里也是导师博士毕业的地方。

临行前，导师夫妇又设家宴。席间咪咪说，导师名字中间的缩写 H. 是Henry，一般从不示人。

程迪脑子里一声轰鸣！Henry法语发音恩赫，英语就是亨利。啊哈，出国前占卜的卦辞，一下全都明白了！


（本文非纪实小说）

图片：AI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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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日报 2018/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