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平-焦墨

石潭·锦鲤

关于焦墨和“悲情”

欣赏悲情，是心理需要，是人生的一份深刻。

很理解手里拎着手绢，或心头挂着手绢去触摸悲情的人，及制造悲情氛围的人。因为很小时候对“生”的理解，就是苦的。可是，潜意识也好，世俗的追求也好，“我”需要一个“常态”的“乐”。苦，更需要一个“非常态”的“境”去渲泄。

悲情便属于这样一个“境”。它把你完整的、所爱的东西，大体积毁灭的绝决，表现了生存残酷的另一面。让看到悲情的人在“看”中得以渲泄了，让制造悲情氛围的人在“制造”中亦得以渲泄了。于是心彻底破了，破了于是透了，于是过了，于是新的“心”诞生了，于是“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救赎，于是乐了，于是知道苦之前的“乐”，多么浅薄！

悲情，不是哀、不是伤，是肃穆，是庄严。悲情，必须有音乐，音乐也同样的肃穆、同样的庄严。

之所以提到悲情，是由于解读梁建平的焦墨《苍生系列》时，一直有这样的情绪笼罩着“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低回的音乐幽幽闷闷的环绕着“我”。“我”开始寻找那样的悲情，那样的音乐——

关于意识和“形”

梁建平的焦墨，适合在深深的夜里，失着眠，拉住窗帘，就着寂寞的灯光，品……

那一刻，“我”一定会让自己产生错觉，和悲情的片段混淆——画面，抽离而模糊。

有一个概念叫作“意象化”，近几年梁建平的焦墨《苍生系列》，总是被如此称谓——此中的肉身，每一尊都如砌山之石，斑驳而硬韧，成群而高垒，定于扭曲、止于畸变，以极多的形式纠扯着、撕缠着，姿态频叠繁杂，似跪、似趋、似蜷、似挣、似千年刀镌过的痕、似万世水洗过尘的……

“人”，呈沉痛、沉重状。叫你无法不去压抑、无法不去焦虑。

况且，如此重复着、增加着，直至极简，直至无形……

关于启示和“墨气”

大象无形，最难以捕捉和消解。

然而，“我”的体悟，最难的功夫，往往要用最简易的招式去化解。因此，令自己渐渐清静、渐渐清澈，怀揣赤子之心启程，在梁建平的焦墨《苍生系列》的无形中追踪——

黑山（人堆如山）雪涧（空隙如涧）中，“我”逐步发现一条清晰的关于登顶的脉络。顺着枝枝蔓蔓观望，整篇尺幅的气息居然畅通无碍，好像呼吸一样那么自然，不需要换算、营造与设计。

苦海无岸，唯经历苦，方晓“苦”是实质，“乐”是内心的解脱。识“苦”再求“乐”——这是 “我”，从中接收到一种启示式的信号。

关于当代和“差异”

“我”在纸上记下——墨可以无“形”，只要“气”没有被滞塞。

当代艺术家们所寻找的“符号”，和这股“气”有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之妙，只不过“符号”来得具象，“气”抽象了。实际上，都在寻找一种自我关照的方式、寻找身心解脱的“开悟”之门。这扇门，未能感同深受，就未能真实得打开。

梁建平从意识上率先打开了这扇门——跳出文人画的审美范畴，不再画山水。他用焦墨用他的符号“人”，来表达他“对万物生灵的忧患意识”，来表达对当下问题的感受。

技法上，梁建平也不再仅以中锋落笔，不再仅用竭笔去皴、擦、点、染。他把线拉长了、笔放大了、打散了，甚至用笔根“搓”。因此，化解成了气象苍茫的悲怆。

关于素养和“黑白之道”

也许由于此，梁建平的焦墨，常常使我联想到一连串以下这样成对的反义词、排比句——

白很轻、黑很重，黑白之“道”就在于知道轻重，然后拿捏好“度”；白非主、黑非次，黑白之“界”就在于分清主次，然后掌控好“局”；白言虚、黑言实，黑白之“法”就在于化解虚实，然后使用好“力”；白为无、黑为有，黑白之“意”就在于明辨有无，然后吞吐好“气”……

这里面的“黑白之道”意指中国文化的哲学本源体系，整幅作品除黑白再无他色。唯其简单，方显复杂。

每天可以不画画却不可以不写书法——不为写一手好字，只是通过书写形式体悟传统的内省功力，和无中生有的自然之道，为作画时手与墨之间微妙娴熟的感觉。

梁建平除了皴、擦、搓，画焦墨时大面积用了“写”的方法——毛笔就是刚柔相济，是渐变，不是速成、不是极端。梦里寻梦梦非梦，元里求元方是元！

艺术向来来不得一丝一毫的欺哄。作为为本土素养的笔墨，显现了他的优势。

关于焦墨和“尺八”

写字人有用手写、用心写、用神写的三重境界，我想画者也有这三重境界吧！用手画、用心画、用神画——手画讲技，心画讲趣，神画讲通。从他的焦墨作品里发现了“通”的东西，如一位天生的乐者，只要有孔他都能吹出曲子来——

偶然，听到尺八，《阿字观》。听的时候，幻然于一片广阔的废墟，无边无垠，破衣长衫的僧者，一边行走，一边演奏，轻的、慢的，怕惊吓了谁。他在孤独的怀念，双目闭着，满的，藏着苦难的苍生……

尺八，竹制，曾作为托钵的工具，一种法器，音丑而意美，苍凉而辽阔，传出遥远的天籁……

当时，眼前乍然闪过一片黑，忽而白丝成缕，那是僧者张开的双目……

我对身边人说——“我”，找到了那样的悲情，那样的音乐，瞧见了焦墨，梁建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