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痴与吃货（江南情8）

孤鹜落霞G

江南情，鱼米乡的故事，怎能少了善钓者的身影。若第一次聆听江南水声，这里的事情你或许倍感兴趣。

浙东南多丘陵，丘陵之中有一片稻浪翻滚的平原，河道交错如巷陌，人称温黄平原。温是温岭，黄是黄岩，相邻两县，是我青少年时候生活的地方。水乡盛产稻米和鱼虾蟹，那就说说钓鱼和吃鱼的事儿。

一个钓鱼，一个吃鱼。善钓者不大爱吃鱼，爱吃鱼的懒得钓鱼，这就是表哥和我的分工。正好上个世纪60年代词汇中有个现成名词叫“一对红”，本意是先进和落后结成对子互相帮助，引申一下，说表哥和我天造地设是钓鱼和吃鱼的一对组合蛮合适。他痴迷于钓鱼而这种美味对他吸引力甚小，不仿称其为钓痴，我好赖算个吃货。

我懒得钓鱼，鱼竿在手毫无感觉。那时，横贯老家的长大河鱼很多，最闹猛的是一种小鱼，当地人叫“符号钻”或“符号”，大小像手指，成群结队在水面觅食，甩脑袋，摇尾巴，迅速掉头，公认最容易钓。有的人钓它如探囊取物，一甩钩一条，一甩钩又一条。

表哥说这种鱼档次太低，不屑一顾，而我别的钓不了，这个却能钓几条上来。其实这鱼钓它还不如捞它，顺着水埠头踏步格往下，走到接近水面的地方，拍拍淘米箩，塞在篾丝夹缝里的米粒掉落水面，“符号”就会来抢食，顺手一舀，便有好几条在箩里活蹦乱跳，真真切切的“瓢舀鱼”。那时候吃到的，每一条都是现在需要郑重声明方能凸显其价值的野生鱼。

我的最大优点是不挑食。鸡蛋、鸭蛋、鹅蛋吃起来没有区别，一个味；同样，各种鱼吃起来也感觉味道相似，家里人因此叫我“粗糠猪”，意思是用不着拿精饲料喂养。表哥在水埠头钓上一条滚壮的大鲤鱼，家人除了叫好，便呼喊我的小名或绰号，这是习惯性地发通知，他们知道我会很开心。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表哥对钓鱼的兴趣远超念书，日夜琢磨鱼具、鱼饵和钓鱼场所。他钓过的鱼种类多，我记住的少，因为我只管吃。鲫鱼最常见，鳗、酿鱼、乌皮鲤、摇刺头昂等间花钓钓，后者表哥称钓“野食”。“野食”一词出自班固《西都赋》:"割鲜野食，举烽命釂。"意思是“在野外进食”，但家乡垂钓者将其引申为“特种鱼类”，当做名词。

除了自家水埠头是钓鱼用武之地，他还会带着工具到更合适的地方垂钓。不同场所能钓到不同品种，有一次我听他说去梁桥那边钓鲈鱼。这条长大河滋养着水族的繁荣，平常水流缓慢行进，有时似乎停滞不前，台风带来暴雨时波涌浪飞。

有一种捕鱼工具在小镇上出现，钓者纷纷动手制作，是表哥和钓友们的共同发明。那工具简直是魔术构思，形如圆筒蚊帐，可折叠，提着它在自家水埠头或野外垂钓处守株待兔即可。

“符号”在水面成群结队游一目了然，而大鱼在水下活动静悄悄一般人感觉不到。可善钓者不是一般人，我表哥就在上面看得明明白白，那是水下冒上来的泡泡暴露了行踪。判断方向，瞅准位置，抓紧时机，把这“直筒帐式捕器“罩下去，往往逮个正着。提起时底下恰到好处地收住口，运气好能罩住大鱼。这种器具或许能与鲁班发明的伞、诸葛亮造出的木牛流马相媲美。

除了钓鱼和吃鱼，我和表哥别的结不成对子，他的玩伴和我的玩伴是不在一个年龄段的两拨人。我念高小的时候他念中学。钓鱼是表哥的快乐，吃鱼是我的欢喜。欢欢喜喜也有风险，我的风险是偶尔鱼刺鲠喉，表哥的风险我亲眼目睹一次。

那天突然听见他在水埠头大呼“阿姨哎”，求救模式，长长的哭腔令人心碎。本地土话管娘亲叫姆妈或阿姨。以为他落水，大家夺门而出，一看，他被钓着的“鱼”咬住了。原来，他在踏步格下水中放钓，被鳖一口咬住手指。认定是只鳖，看他痛得要命的样子，有人嚷嚷: 鳖咬住难松口，除非天雷佛响——天上出太阳、打雷家乡人都以“佛”尊称。

惨得很呐，谁都帮不了！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喊叫声突然停止，那鳖奇迹般松口。水埠头呈金字塔形，两边是石阶，水下石缝里藏着野食，长年累月有机会钓。石板下满是螺丝，随便抓一把就有了下酒菜。

表哥对“符号”不屑一顾，我持异义。明明同样的鱼，一百多里外长潭水库大坝上天天有卖，是山里人家捕获的，他们叫“长号”，每斤一角五分钱；还有一种叫“圆眼”，每斤两角五分，想省钱就买“长号”。外婆家的小镇属于温岭县，我父母居住的长潭水库属于黄岩县，温黄平原上的河鱼、水库鱼我没正经钓过，更没有撒网捕过，但我有吃福左右逢源。

下图右是童年时的表哥，成为“钓痴”是十来年后的事。



表哥钓遍附近河塘鱼虾蟹，我尽揽“鲫鱼”“野食”“长号”“圆眼”……有个钓鱼人说，鱼咬钩一提竿，将其拉出水面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你说多美妙就有多美妙。难怪表哥乐此不疲。

注

配图网络加自拍。配乐《小篷船》。下集《我当“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