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榕记

云裳

　　我是个爱莳花弄草的人，对所养花草总会尽心侍弄宠溺。

　 这一棵人参榕树是2009年刚搬入这里时入手。买它时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卖花的人叮嘱我说这是南方的植物，喜水喜暖，最好每天都要对叶面洒水，盆土要勤浇水，不然不易成活。

　我牢记心间，基本上做到了让它天天洒水，隔三岔五地施肥。冬天，怕它经不起寒气，也要把它挪入室内。

　一直没有过多修剪过它的枝叶。觉得每一片叶子都是它的血肉之躯供养出来的，实在心疼，舍不得剪掉，就随它恣意横生。

　　12年了，它长得枝叶繁茂，叶片油绿。但却是枝丫松散，五股六杈。褐色的气根，象理还乱的毛线，纵横交错的盘在青白色的主根上。它野蛮潦草得像山里的野猴子，完全没有盆景的意境与气质。

　　我却任其自然生长，让它长成它自己的模样。

　　今天偶然在手机上看到了人参榕盆景的图片。它们都造型别致，主干简明，多为一枝，也有极少数两枝的，叶片鲜翠嫩密，集中在顶部。它们体现的是古典的雅致与静谧之美。

　　继续百度得知，人参榕的最佳修剪时机是买回来的第二年。当枝条木质化后即可修剪、造型，而且每年都要修剪一次，植株长出新芽后，要及时将叶子剪掉，疏芽，通风。10年以上修剪得好的人参榕盆景竟然能卖到几千。

再看看我的人参榕，此时的它张牙舞爪、叶片青白、毫无生机、甚至有点面目可憎，也更觉得自己的无知与愚蠢：人参榕是要长成盆景的，它不是盆栽。而我的溺爱与放养，让它与其它平庸的盆栽无二，让它失去了成为具有古典文艺气息的盆景的机会。我误了它的终身，让它失去了它应具有的价值与尊严。

　　此时我连片刻也不能等了，立刻拿出园艺剪，先把树冠的外围修剪一番，让它在外形上先有个型。接着修剪下面主干上的旁枝、弱枝，让下面疏朗起来。

　　主干已成为四支，其中两支已分有较大的枝丫，想让它和人家的盆景一样，只留一到到两个主干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它已经七十五公分高了，修剪后的冠幅也有七十五公分长。如果只留中间两处主干，就显得瘦高，叶子又稀落，那基本上可以扔掉了。

　　这么高的榕树，想让它有点儿看相，就需要有点层次感。

　　我留下前面较低的枝干，而左边的枝丫，和前面的主干高度差不多，可以留下。中间留两个主干。右边的侧干是嫁接上去的叶形不一样的小叶榕。它被剪得只剩一枝了，我觉得如果全剪掉，嫁接就变得毫无意义，犹豫再三，暂且留下。然后修剪下面的气根，把气根中细的先去掉。

　　不能下剪子的地方我就用手拽。从枝干上拽落的气根处，都会和前面剪去的枝条一样，一下子冒出白色的浓浓的汁液。

　　我知道，这些小小的气根也和主干是血脉相连、骨肉相亲的，流出的白色的汁液就是人参榕的血，和人的身体一样，一个小小的创伤都会流血。修剪时，它一定也很疼，这白色的汁液，也是它的泪水。它无法言语，不能喊疼，它只能用血泪来表达。

　　我呆呆地望着那些白色汁液，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为了你能成为一棵真正的盆景，你需要忍受这些苦痛和折磨。

　　气根修完已初具形状，又围着这棵树转了七八圈，剪掉所有认为多余的枝叶。到最后只犹豫左边的侧干到底是留还是剪，用手把枝条压下去，稍显稀落，松开手让它上去，又觉得多余。反复两次，觉得可以稀落些，但绝不能有多余之感。

　　艺术的东西都需要留白，盆景也一样。

　　心一横，一剪刀下去，枝条横尸在地，整棵树的中间却亮堂起来。这样整棵树冠形成了四块儿，两块低的两块高的，有了层次之美；下部疏朗，顶部的枝叶集中，有了疏密之美。

　　它仿佛从顽劣猴子变成青葱少年。

　　在被“弃养”十二年后的今天，经历过上百剪的挫骨之痛。虽然比不上早早定型的盆景所具有的意境之美。但它第一次具备了一棵盆景的气质和尊严，第一次拥有了作为一棵盆景的美丽和雅致。

　　不经历一番痛彻骨，怎得成材又成器？花草如此，人亦如此。

　　修剪花草，也是修行自己；修剪花草，与育人同理。

　　如果从小放养，不加以“修剪”，最后他可能会成为一盆拙劣的盆栽，再也无法弥补。孩子时光珍贵，稍纵即逝，而父母也都是有期限的。

　　盆景不同于盆栽，育儿不同于养儿。盆景也不同于育儿。盆景不行了，可以再买一盆。育儿你能“大号”养废不要，再养个“小号”吗？

　　修剪盆景要及早，教育孩子要赶早，成材成器要趁早。

　　越早开始，人生就会少些弯路，少些遗憾，就会早早的育出优雅美丽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