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飞翔

飞飞

　　我的乳名叫“飞飞”，从小自以为将来必定会飞向蓝天。儿时我收集了不少印有各种飞机的“洋画”片，有客机、战斗机、侦察机、运输机、轰炸机等，方寸之间承载着我童年的梦想。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小人书是《西游记》，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我生长在堤口铁路宿舍，这儿离西郊张庄飞机场不远。夏天晚饭后邻居们都到楼前屋后的空地上乘凉。大人们坐在马扎上摇着蒲扇拉家常，我们小孩子们在小凉席上玩耍嬉闹。经常看到飞机从空中掠过，一闪一闪的灯光像流动的小星星。我会紧紧盯着它渐渐地远去，一直到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那神秘的飞机令我神往，长大开飞机成为我的梦想。三楼邻居张大哥是一名空军。虽然很少见到他本人，可我经常在他们家的墙上看到他的照片。镜框里是一张那时很少见的彩色照片，他穿着军装英姿勃勃，是我崇拜羡慕的偶像。每次到他家串门玩都要去仰望那张照片。

　　我喜欢玩纸飞机，折叠出大大小小的纸飞机，用足力气抛向空中，看着它旋转着滑翔。上小学时我迷上了放风筝。找来了竹条自己动手扎风筝，刚开始的时候风筝飞不起来。在一次次失败中不断改进，在一次次奔跑中风筝终于升上了天空。望着扶摇直上的风筝我充满了成就感。风筝寄托了我飞翔蓝天的渴望，风筝放飞的是童年的梦想。

　　一天，天上飞来了一架长得像蜻蜓似的直升飞机。它飞的很慢很低，都能看到飞机上的人。伴随着轰鸣声飞机边飞边向下抛撒传单，传单像礼花般飞散开来飘得很远。往常见汽车撒传单小伙伴儿们蜂拥着去捡传单，用来叠纸板玩。见飞机撒传单这是头一回，新奇的我们追着飞机跑了很远，却一张传单也没有捡到。看到飞机从头顶上抛下传单的垂直距离很近，而落到地面上是在很远的地方。不少传单飘落到单位的围墙里面，眼看着也进不去。跟着飞机跑是捡不到传单的，只是饱了一次看飞机的眼福。虽然没有捡到传单心有不甘，但是意外的惊喜让我心满意足。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直升飞机。当天收音机里播报了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成功上天的喜讯，反复播送卫星传来的《东方红》音乐。我更加迷恋浩瀚无垠的星空了。

　 后来喜欢玩蛐蛐，和小伙伴儿们一起到西郊逮蛐蛐。过八里桥到老屯的菜地，继续往西走来到了苗圃（今森林公园）。苗圃的西面不远就是飞机场了，隔着铁丝网看飞机也是一大乐趣。这里看到最多的是战斗机，偶尔能看到大飞机。飞机呼啸着冲向蓝天太刺激了，那场面震撼着我也鼓舞着我。

　　看飞机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已经不满足于远距离观望了。听说飞机场南面的腊山有个飞机修理厂，用拖车将飞机拉过去。飞机场到腊山之间的拖机路上常走飞机，但不是天天有机会看到。那时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正是上瘾的时候。经常骑自行车去拖机路碰碰运气，却一次也没有遇见飞机。后来才知道大多数是在晚上拖飞机，而且是在后半夜。拖机路起初属于飞机场内部修建管理的专用道路，很少有外来车辆通行，更像一条飞机的跑道。我在空旷无人的“跑道”上骑车狂奔，耳边只听见嗖嗖的风声，渐渐地我忘乎所以起来，双手撒把两臂平展，感觉是在驾驶着飞机展翅欲飞。拖机路上那个飞驰的少年，在期望和失望中怀揣执着的梦想蓬勃成长着。

　　上中学的时候终于盼来了近距离看飞机的机会。难忘那次校团委组织团员到张庄机场参观飞机。张庄机场是军民两用，既是民用机场也是空军航校。航校的不少部队子女在铁二中上学，我们班就有几个飞机场的同学。我们学校文艺宣传队曾经到机场空军部队慰问演出。大概是因为这层关系，校团委联系组织了这个活动。听到去看飞机同学们兴高采烈，我们列队一路欢歌笑语来到了飞机场。看到场地上停放着几架小飞机。航校的空军叔叔领着我们参观，介绍说这是米格战斗机的教练机，机舱里有前后两个驾驶座位，座位前的仪表和操纵杆都是相同的。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坐到飞机里去体验一下，我们几个男生争先爬了上去。我坐在驾驶舱内，拉动两腿之间立着的操纵杆儿，飞机的翅膀就会动作。前后两个驾驶座位的操纵杆是联动的，是为了教练专门设计成这样。参观后我们班同学还应邀到家住飞机场的几个同学家里串门。得知他们的父亲都是空军一级飞行员或航校教官，令人肃然起敬。这次我过了一把飞机瘾，更坚定了飞翔蓝天的梦想。飞行员要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我开始做着当空军的准备，坚持每天早晨跑步锻炼。沿着堤口路向西，一直跑到飞机场一个来回。冬天顶着凛冽的寒风，夏天汗流浃背我都毫不畏惧。

　　高中毕业前空军到学校招飞行员，我和不少同学都踊跃地报名，学校组织我们到天桥区人民医院查体。有一项是检查皮肤，我们几个男生一组脱光衣服并排站立，由男医生为我们检查。过去除了在澡堂子，还真没有赤身裸体过，同学们都有些拘谨。这时一名穿白大褂的女护士推门进来递送体检报表，在我们面前款款地走过来又走过去。这可把我们这些十七八的大小伙子羞臊坏了，感到无地自容。女护士却神情自若，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把我们当回事儿。这成为了我们事后自嘲的笑谈。

我终于如愿以偿，实现了飞翔的梦想。身穿带翻毛大领子的皮夹克，头戴飞行帽，脚蹬皮靴，我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唱着我喜爱的歌曲，驾驶着飞机在蓝天翱翔。一阵笑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妹妹看见午睡的我引吭高歌，禁不住笑出声来。我睡眼惺忪，望着窗外的蓝天，回想着梦中飞翔的情景。真是一个好兆头啊，我要梦想成真了！不久，盼望的体检的结果下来了，我的蓝天梦却破碎了。我们这一级共十五个班，仅有五班的李刚同学一人通过了飞行员体检光荣入伍。最近才得知他从飞行员一直干到大校正师级军官退役，是我们铁二中校友的骄傲。

　　虽然未能如愿，可对飞机仍然情有独钟。我参加铁路工作当了一名检车员，一次在检查列车时，看到运载的是卸掉了翅膀的战斗机。检查完了车辆，我和押运人员攀谈起来，得知这是运往飞机修理厂进行大修的。我工作的铁路编组站新场子十八股，是通往飞机场五七车站的专用线，飞机运到那里再通过拖机路送到飞机修理厂。没想到我少年时在拖机路久等不见的飞机，多年后在这里不期而遇了。我抚摸着飞机，少年的梦想又涌上心头。结婚生子有了女儿以后，我给她买飞机玩具，经常带她去公园看退役展览的飞机，大明湖畔英雄山下，都曾留下和飞机的亲密合影。

　　我第一次乘坐飞机遨游蓝天已经是四十多岁以后了。那是飞行了十多个小时的欧洲之旅，乘坐的是空客A380大飞机。飞机起飞时既兴奋又紧张，终于圆了我飞向蓝天的梦想，虽然与开飞机的少年梦不同。从飞机上俯瞰河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光，像一条银色的链子镶嵌在大地上。从飞机上看日出那种由暗变亮的过程让我感受到了生命诞生勃发的兴奋和期待。从飞机上观日落也有别样的辉煌，黄昏被飞机奋力拉长，载着我们追逐美好夕阳的余晖。

　　梦想未必都能如愿，但人类生存离不开梦想。梦想是人类的原始追求和对未来的向往，是社会发展的不竭动力。苍天赋予我们每个人都享有仰望星空的权利。无论梦想大小远近，只有怀揣梦想的人才活得有动力、有情怀、有朝气、有奔头。这不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吗？退休以后我喜欢上了摄影，参加了铁路老年大学摄影专业的学习和摄影家协会的采风活动。为了拓展拍摄的角度和空间，我准备购置一架摄影无人机。带着它游览壮美奇幻的山河，从不同的视角领略别样的风景，享受空中航拍的乐趣。我要做一个仰望星空的追梦人，活到老学到老，生命不息永不止步。我喜欢这句话：“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精神不老，童心未泯，蓝天逐梦，我心飞翔……

程小源：美文赏析

《我心飞翔》情感真挚而炽热，幼儿，学生，职业人，多重叙述视角；楼前楼后，学校，机场等多种场景转换；邻家军人彩照，叠纸飞放风筝机……多个细节传真，极强的现场感都在叙述一个飞翔的理想的萌芽，生长。而全部的物象与意象，情感与理性无不导向了生命意义的勘探，而能够证明生命意义存在的事实和理据，恰恰是关于“我与飞机”的叙述。从幼儿坐看夜空中的飞机到成年后坐在飞机上俯瞰大地，这种对称性的结构主义文本创设，表现在审美情志上就是在天地之间突出了人的精神的成长和梦想——理想权利的在握，一种天赋般人的自由的倾情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