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人三十三——谢见

程鹏

　　在一堆湖北人面孔中，我和谢见是老乡，那时四川和重庆还没分开。所以，谢见和我就显得格外亲热。

我又是一个有老乡情结的人，见到老乡自然有三分热情。所以，我对谢见首先就有了三分热情，无论在哪里做事，我都会带着他。

我们那时都还年轻，谢见更有巴蜀大地上人的肤色，白皮，五官精致，喊他一声靓仔，还真没有是假话和客套话。

每当业主喊靓仔时，我总是过去拍拍谢见的肩，我说，业主叫你呢。

就这样，我和他，都是去给湖北人一起干活，他听我说川谱，就跟我聊天聊上了。因为，我那时跟那帮湖北人的关系混得相当熟了。想必谢见刚刚认识他们，谢见显得落落寡欢。

我常常带着谢见一起去干活，我那时认识的人都很多，大都都是湖北人，所以，谢见就和我分配在一起干活，因为是老乡，又年龄相近，干起活来得心应手。

我和谢见相处得很好了，那时，在一堆湖北人手中干活，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四川人在做装修没。

总之，谢见见到我，他脸上的笑就多起来了。我看到谢见，总是从人堆里穿过去找他。谢见带着笑容，挎着他的工具包，熟络了，居然会开玩笑了起来。

他说，你今天穿得像个鬼。

我说，就你穿得时髦，还不是去干活，那有么子用嘛。

太熟了，相互说损人的话，都不觉得是在伤害对方，也没有生气。

也是真的，我穿衣服总是跟我的外形一样，不是穿灰色就是穿黑色，我是一个粗壮的人。而谢见，他不同，他皮肤白，他穿得鲜明，我记得他穿绿色比较多。

有次，我说，谢见，你今天帽子颜色配错了。谢见就是谢见，他出门除了戴墨镜，还得有顶帽子。

他往往被装修老板说，这那像来干活的。谢见对穿衣很在意，他说，我该配什么颜色的帽子。

他的认真，我把差点吐出来的话——绿帽子还是吐出来了。

他说，切，你哪懂。

我虽然穿得不够鲜明，但是我也不是那种不修边幅之人。但在谢见眼里，我穿得就是一个鬼。

没活干时，谢见约我去网吧打游戏。我又不打游戏。他约我去网吧，我自然去了。

他打游戏，我就在新浪博克上写诗，要不就在各个论坛去发帖，看评论，有时，看不满意时，就怼几句。

谢见说，打游戏嘛，不会打游戏，你还是不是年轻人。

我把写的一首诗《装修工》发给他，我以为他看了后，有共鸣。

他说，你这是写的啥玩意，我怎么没这感受。看你整天嬉皮笑脸的，写这玩意像得了病。

他说，你不能写点小说吗？写点小说，我还看哈子。

他说，别写这玩意，但真看不出，你还会写这玩意。

他说，看你干活轻飘飘的，写起诗来，就像拿起了榔头。

谢见带我去过，他居住的地方，是在东门。我没想到东门繁华的地方，居然还有出租屋。一进到出租屋，就好像走进了贫民窟一样。里面潮湿，脏乱，密密麻麻的，原始的围屋局，低矮又人口密集。

我说，你住这里啊。

谢见就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也把他住的房间布置得精致。

他说，自有一片天地。谢见的房间真是没有一般装修人居住的样子，他把他谋生的工具全部收进了床下，房间重新刷了颜色，是淡淡的绿，看不多的绿。

我也自然是喜欢收拾房间的人，但我不会像谢见这样去布置房间。我总觉得人世太苍茫，打工不安定，明天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谢见说，我在这里住了五年了，为什么要搬家。

五年，说真的，我不知搬过多少次家了。

谢见说，你有病，喜欢搬家。

谢见突然有一天问我借钱，我那时去福永一家公司去了。手上也真有点钱，也不知，为何，谢见没来福永帮我干活。

总是，我和他闹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总之，我没见到谢见有很久了。

他在QQ里问我借钱，我相信了，那时，QQ还没出现骗子。他大概是说了，他父亲生病了，我相信了。

他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我核对了基本资料，是谢见的。我就打了五百元过去，他收到了，发了信息过来。

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在QQ里发信息问我借钱，我这时，也提高了警惕，只好说，我也没钱。

过了一段时间，我发信息给他，他回信息，他在老家了，照顾父亲，他打了一个字给我，哥。

他从来没这样叫过我，我的心一下软到了心底。

我再发信息，问他情况如何了。

没想到，他回信息，你是谁？

谢见就这样不见了，消失在深圳，也消失在我周边。许多年过去了，我想谢见应该好起来了。他那时这样做，我想也是不由自己，当我也经历了人世的坎坷时。我理解了他，谢见，愿你永远是那个阳光少年，活在我的记忆里。

但是，谢见，你到底在哪里？

也许，你又在深圳，就算我们擦肩而过，也变得莫不相识，或者，我们会回头，会在心底纳闷，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2024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