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奥运随感之十三：学会享受奥运与诗意栖居

秋树

奥运赛程进行到三分之二了，无论是“看门道”，还是“看热闹”，各取所需，随心所欲。一天之内，中国男、女举重和花样游泳队连夺3金，既蝉联金牌，又打破奥运纪录，还创造了花样游泳历史。真是过瘾！天上的艳阳晒得背疼，窗外的热雨忽来忽走，坐在空调房里看奥运，是一种惬意，也是一种生活。这样的享受，人生几何？但是有的人并不这么认为，今天针对这个选手说事博眼球，明天又拿那个教练刷流量，还言语动作不逊，蜚短流长，狂躁不安。生命原本意义就不大，却又用它做些更无意义的事，岂不是要把自己的生命彻底烂在这泥淖里嘛！ （中国队第23金：李发彬打破男子举重61公斤级抓举奥运纪录，卫冕该级别金牌） 我相信这种“异化”的人，即便没开奥运会时，也不是个会生活的人，更不是生活和生命的主人，形同一片干枯的叶子，随风飘荡，逢雨入泥。也许，这样的人并不是不在乎自己生命生活的体验，而是错将这种飘零放浪的状态当成了意义；或许他们骨子里就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折腾。奥运期间，连一些纷争的区域、敌对的各派也暂且罢手停歇；而这样的人却围绕他们找到的切入点，持续地兴奋，无端地鼓舞，歇斯底里地喧闹。 我每天看奥运，顺手把各种感悟思考写成随笔文字，有的朋友看了，就一些问题与我私聊交换意见。也聊到“网暴”、“赚流量”、“异化”、“精神生活”等等问题。我觉得其实很多人已意识到这些问题，在自己的范围内改变或者抵御着这种“异化”。巴黎奥运会不是也采取了防范网暴的科技设置嘛。但我想了想，感到既好笑又无奈。好笑的是，看奥运、说奥运，居然牵扯出这类无趣的话题；无奈的是，这的确是当下社会的现实和现象，引起了人们的深思。我不是超越时代和社会的人，当然也绕不过去，也会有自己的看法。 我在前面写的随感录中，提到过德国19世纪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的诗《人，诗意地栖居》，当时没有细说，现在转过来看一下这首诗：如果人生纯属辛劳，人就会仰天而问：难道我所求太多，以至无法生存？是的。只要良善和纯真尚与人心相伴，他就会欣喜地拿神性来度测自己。神莫测而不可知？神湛若青天？我宁愿相信后者。这是人的尺规。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我真想证明，就连璀璨的星空也不比人纯洁，人被称作神明的形象。大地之上可有尺规？绝无。简要说一下背景。荷尔德林创作这首诗的时候，并非住在舒适漂亮的庄园里，无忧无虑地抒发情怀，而是正值贫病交加，居无定所；但他敏锐地意识到，随着科技的发展，工业文明进步，人将日渐异化，为了避免被异化，他要用诗来呼唤人们寻找回家之路。栖居是指人的生存状态，诗意是指通过诗歌获得心灵的解放与自由，而诗意的栖居，就是寻找人的精神家园。 科技改变生活，同时也使生活刻板化、同质化，泯灭了个性，千篇一律，人为物使，机械生活，人沦为物质的奴隶，沉浮于名利利益，而忘了生活的本意本真。荷尔德林的“诗意地栖居”理念，是要通过人生艺术化和诗意化，来抵御防范个性泯灭、生活的刻板化和碎片化对人的异化。 （中国队第24金：中国花样游泳队首次夺得奥运会金牌！领先第二名81.7968分！） 中国古代，虽然科技、工业化并未侵入生活，但许多头脑清醒者，已对人生、生活有所体察。清代人王夫之是明清之交的思想家，他有段话，似乎就是说给当下一些人听的：人终日劳碌，“数米计薪,日以挫其志气，仰视天而不知其高，俯视地而不知其厚，虽觉如梦，虽视如盲，虽勤动其四体而心不灵”。真是洞悉深邃！再来看古人生活里的一个场景：“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主人俯仰歌吟，顺阶而下，来到啄食小鸟旁边，鸟儿都不飞走。多么和谐的场景！这是写的明代散文家归有光的家，显然是贫寒之家，满架子的书都是借来的。却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诗意地栖居”带来的那分清雅、恬淡、优美。我们不羡慕这样的生活吗？ 的确有人不羡慕。而是热衷呼呼隆隆的“社交”，推杯换盏的“友情”，光宗耀祖的升迁，耀眼贵重的器物……什么时候“腹有诗书气自华”、“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中国人变成了这样？是我们祖辈穷的时间太长久了，现在要报复性的加倍补偿回来？才改开四十年，富裕了没多久，就能“异化”成这样？今人也太没定力了吧！ 收藏家马未都曾记下这么一件事，颇能解释上述现象的由来：“立夏之日又来到杭州的西溪湿地……西溪也修了三条堤，定名福堤禄堤寿堤。我听了有些诧异，询问由来，答曰：群众投票，专家敲定。我知道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文化一定会向世俗低头，但也没想能低得如此深刻。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稍雅一点儿的有‘松竹梅’，再雅一点儿的有‘风雅颂’，起什么名不好，非得福禄寿吗！其实细一想，禄不如福，福不如寿，作为堤名实为不妥。栽几棵古松——松堤，种两行新竹——竹堤，移一株老梅——梅堤，配以故事，让多年以后的子孙不再向往福禄寿，而是向往松竹梅。”看来，“异化”是有浓厚的社会氛围和观念撑持的。 其实，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和怎么活着，是个人自由。但是起码应当以不涉及、不诋毁、不影响别人为前提吧。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是有益的；总不能各丑其丑，丑丑相连，才自在吧？不为美好喝彩没关系，别做愚蠢龌龊的事。那个诋毁、辱骂陈梦的人不是被抓了嘛！良知正义还是存在的、美丑善恶也是分得清的。歪念邪道小勾当永远也成不了气候。人，应当永远向高贵高雅的修为看齐，而不能随流屈从庸俗低级的文化！ （中国队第25金：侯志慧卫冕奥运举重女子49公斤级金牌！打破挺举奥运会纪录！） 还回到前面的话题。总不能因为有丑恶和异化，就不发展科技，不搞现代化，把互联网也关掉。问题的关键是，要意识到“异化”对人生活的危害性，在快速变迁的背景下，依然保持优秀高雅的传统，让生活更加艺术化，让人生充满诗意，诗意地活着，从而升华到“诗意地栖居”这个层面。哪些东西才能让生活具有更多的诗意呢？当然就是文学艺术哲学体育等等形而上的东西啦。记得好像有人问过一位美学大师：美学能帮我找到工作、挣到钱吗？大师说：不能。又问：那学它能干什么用呢？答：它能改变你的气质。不知那位提问者能听懂有点哲理的回答吗？ 德国数学家菲利克斯•克莱因曾说：‌“音乐能激发或抚慰人的感情，‌绘画使人赏心悦目，‌诗歌能动人心弦，‌哲学使人聪慧，‌科学可以改善人的生活，‌而数学能做到所有这一切。‌” 这段话概括了艺术和科学不同的价值和作用。这就是当我们听一曲音乐，看一段影视剧，读一首诗，赏一幅画，观一场比赛时，为什么会感动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因由所在；有些人坐飞机到达拉萨，出舱门的那一刻，望着那片蓝天和白云，竟然泪流满面，觉得自己来到了灵魂里的故乡。这些审美体验，触动的是我们的思想、情感、精神，唤起的是美感、想象、情怀，诗意自然也就随之而来，从而实现享受生活和生命，诗意地栖居的目的。 曾几何时，提及“享受”二字，是要被批判批斗的！是划入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和无病呻吟的小资情调之列的，属于“糟粕”。记得小时候，一觉醒来，听到母亲在厨房里砰砰的砸东西，起来推门一看：母亲蹲在地上，举着菜刀，费力地将她的高跟鞋鞋跟砍下来。为什么？母亲说，现在不让穿高跟鞋了，是“四旧”，到处都在“破四旧”。这样的事恐怕很多人还记忆犹新。多么荒唐的理念！多么可怕的环境！那时候谁敢说要诗意地活着，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现在可以了，可以大声说享受二字了。可是生活为什么又距离诗意那么远了呢？那时候是扼杀物欲，空谈精神；现在反过来了，只满足物欲，远离了精神。 很多年前。我读过一首诗，诗的意向和境界让我着迷。十五年前我真的去海边买了一个面朝大海的房子，虽然很少去住，但确实是受了这首诗的影响。诗不长，引在下面共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作者：海子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奥运又来到生活中啦，四年一个轮回，一生能看到二十次奥运吗？显然很困难。多么难得的机会，干嘛不好好享受一番，即使不喜欢看，也别去鼓捣那些无聊无趣低俗低级的苟且行当！干点啥不好。奥运是有意思的，是可以拿来享受的；生活是美好的，但是需要不断学习。诗和远方都在那里！无论年纪大小，都应当学会享受生活，享受生命，享受奥运；也享受爱情、享受亲情、享受友情……让人的精神纯粹高雅起来，让人的灵魂丰饶美满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