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今天的大草创作,尽管多有缺陷,但这并不意味着当代大草的创作丧失了它自身的价值。事实上,大草作为建立优雅生活,探求精神的秘密与载体之一,依然在许多人的心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特别在青年一代的书法家中,他们对大草的创作投入的勇气与决心,包括在大草方面的感悟与才华已经远远超乎我们保守的想象。说实话,我并不担心他们的才华,而我更担心的是他们那套对大草的陈旧理解。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说,只有对当代大草认识的推进,才是目前最为有效的动力源泉。深化当代大草的认识,我想从大草的技术与想象两个方面的表述,它是建构当代大草的物质补充,是推进当代大草创作的重要基础。</p> <p class="ql-block">目愚劣《自叙帖》</p> <p class="ql-block">取消(王羲之)</p> <p class="ql-block">怀素《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大草的学习,首先从传统经典作品形式上切入,通过大量的练习,窥得古人内心的隐秘,我们强调大草的技术使抒情与想象不至于被滥用,使大草的创作主体保持必要的自我克制。大草强调技术,是一种总体的技术,为达到浑然天成的书写效果。张旭、怀素等大师都是这种自由而工的典范,既自由,又工巧,看似无法,实为有法,看似自然,背后也颇费经营,它崇尚自由,却不放纵自由,法在无法之中,情在自然之中,这可谓是大草在想象与求工之间的完美结合。大草想要越过技巧,直达无法、无技巧的天然境界,那是幻想,大草也需要用心经营;至于技进乎道的自由,还必须有高迈、健全的精神气度统摄它,寻找技术与想象的平衡,大草的难度也在于此。</p> <p class="ql-block">孙过庭《书谱》</p> <p class="ql-block">于右任《台北历史博物馆建馆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清楚书法,特别是大草的创作肯定不是仅仅为了技术,而是为了探索心灵、表达性情、激发想象,这是书法史最为重视的传统精神,今天依然值得珍视,但你如何来完成草书的创作与表达性情之间的任务呢?这里面有相当重要的技巧要讲究,甚至要严格恪守。今天有很多人的草书创作是失败的(其中包括有很深文化造诣的学者)这里往往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认识到草书表意抒情的功能,这些他们可能想得很透彻,可是在实践自己创作的过程中,没有很好地遵循草书的书写规律,没有掌握坚实的草书创作技术。简单撕扯和一味放纵,使大草的表达非常苍白与空洞,不能为自己所要表达的灵魂找到合适、严密的容器,结果对大草创作的向往,都被不成熟的大草技术摧毁了,这是很可惜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并(王羲之)</p> <p class="ql-block">并(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尤其是大草的创作,特别需要注意草书语言与技术,这个技术贯穿于大草创作过程始终,包括草书符号造型系统地驾驭,草书章法空间展开的能力,甚至笔调与节奏的调控等。读者对大草创作的信任,正是来源于你在细节和经验中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坚实感,而不是来源于我们对草书有多高深的文化礼赞。一旦你作品中有了这种坚实感,你就能说服读者草书创作的高度与难度,我认为草书家要完成自己草书创作,无论要传达多么令人激奋的情绪或灵魂层面多大的发现,都必须有一个非常真实的物质外壳来承载它。张旭、怀素的草书是激情四射,魅力永存的伟大作品,这没错!但张旭、怀素在技术层面有也着坚实的表现。怀素《自叙帖》那种在快速的中锋运行下能够保持中锋衡定的使转和紧张而富有强度的线质,使《自叙帖》性格张扬中有了内在扎实的技术支持。对于大草技术的关注,也许理论界一方面倾向更为宏大的研究课题,另一方面对于形而下的技术比较生疏,但对于创作者来说,他们没有理由不关注技术和锤炼技术。那么是什么原因,当代大草的创作还让人觉得技术松懈呢?原因是多方面,但主要问题是我们对大草的性格认识有较大的偏移,导致我们的大草技术观念陈旧。</p> <p class="ql-block">行(王羲之)</p> <p class="ql-block">行(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进入大草的创作,我认为首要的是厘正对大草结字的认识。因为当代大草总会有一种重线条、轻结字的思想,特别是受赵孟 “用笔千古不易”之说的影响,给后代书法家设计了一个陷阱,死守笔法,造成了“惟笔法论”的怪圈,僵化了思维。这是对笔法的一种误解。其实笔法从来就没有一个静止的公式可套用在所有的书法创作上,我们可以从陆机《平复帖》看到绞转用笔方法,也可以看到王羲之尖锋入纸,辅毫切转的用笔方法,也可以看到张旭逆锋圆转的用笔方法,包括宋四家米芾的刷字、蔡襄的勒字、黄山谷的描字、苏东坡的画字等不同的用笔方法,哪里是千古不易?这只是赵孟 在以王羲之为正宗的帖学理念下,要抓住王羲之书法的精髓,必定要抓住王羲之用笔方法的特征,发出的感叹罢了。也正因为这一理念让赵孟 对王羲之书法的理解显得非常的静止。这种以法为法的意识也是中国书法在元代走向衰落的主要原因之一,也使得元代在大草方面的作为几无起色。倒是大家忽视了赵孟頫说得十分在理的前一句话“结字因时相沿”,强调了结字的造型与时代审美相牵连,说明了字的造型要在创作中随机应变,只要不离汉字的结构规律,但是结字不仅因时相沿,更是因不同书体、不同个人而变化的因素。大草结字的要求,一定有别于其他书体,肯定也别于行书快写的方式构建的草书符号体系。那么这里就必须讨论大草的结字符号体系。</p> <p class="ql-block">济《书谱》</p> <p class="ql-block">济《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草的结字符号体系,其主要特征在于简洁。是因大草在创作过程中速度较快,以便于线条的流畅和言说,行书快写的连带由于受到笔画繁密的约束,缠绕的速度及字形的变化并不能像普通草书般快速与随意。故一般大草必须用纯草书,不可在草书中杂夹行书的写法。明末清初的大草书法家,如王铎、傅山喜欢用草书杂夹行书的手法,来获得丰富的审美层次,形成“雨夹雪”似的审美效果,特别是以行书为主体结构的纵轴里,尽管调用了涨墨、细线等对比明显的视觉因素,但总感觉缠绕的线条显得多而繁锁,影响大草的格调和审美效果,倒是王铎一部分意临“二王”的草书作品,写得简洁,线条凝练,有着大草的浪漫性格。“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以使转为形质的草书运行方式决定了草书符号的简洁性。</p> <p class="ql-block">效《书谱》</p> <p class="ql-block">效《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关于大草简洁的结构,我认为有两个方面是重要的,一是意想字形的大小和结构的收放,字形的大小在大草的创作中最为成功的体现应该是怀素《自叙帖》高度夸张对比的字形数以几倍,甚至上十倍的大小,这种奇异的想象,大胆的表现,营造出了浪漫主义的大草气度。这种大气不是一味的张扬,反而是通过营造对比来获得的。当代大草走不出古人气度的一个因素,越想大气地把每个字都写得霸气,却成了通篇的小气。结构的收放不仅指字形大小,也指字的内部结构紧结与舒展的姿态。这一点在当代的大草创作更为少见,用这种意识来营造草书的意象可获得更浓郁的“草意”。结构的收放造成结字姿态的丰富性,比如张旭的《古诗四帖》“正见相对说”的“相”字的紧结与“对”字的舒展,怀素《自叙帖》“狂来轻世界”的“轻”与“世”的对比,这种对比在经典的大草里比比皆是,越是激情跌宕的高潮段落里,草书造型的变化与对比越鲜明。这里告诉我们,大草的“草意”主要来源对比与冲突,以及统一这些冲突的方式;而不是一味的狂放,因为多向度的对比,才有可能调动多维度的草书意想,才有更丰富的节奏感来抒发情感的复杂性。这种多向度的对比,由奇异的想象和内在的气度来驾驭,使得大草情感涌动而有节制。</p> <p class="ql-block">谢《书谱》</p> <p class="ql-block">谢《小草千字文》</p> <p class="ql-block">散《书谱》</p> <p class="ql-block">散《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另一个方面是草书造型的体势,草书造型的体势也决定了草书线条前进的方向感,不同的体势有不同的运行方向,多种体势可构成线条运行方向的丰富性,应该说这也是大草在简约的造型里,一种丰富展开的方式之一。比如张旭《古诗四帖》里线条运行方向的多变性,让线条有更多轻重缓急的变化。整体线条摆宕的幅势向四面伸展,让张旭很快就进入任情恣性的状态,可见体势对抒情也有催化作用,我们看怀素《自叙帖》一开始结字体势的端庄平和,后面慢慢随着体势的变化,线条才激越起来,渐入佳境。我们在行书和楷书的书写中,通常是左低右高的体势,进入大草应该要时常改变这种体势,多用一些左高右低的体势更有利于连带和使转,也可丰富连带的手段,外拓与内向、修长与宽扁也是大草体势变化的重要手段。</p> <p class="ql-block">运《书谱》</p> <p class="ql-block">运《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同的结字方式是构成大草个性和创作风格的主要手段,风格主义书法家,首先是汉字造型的设计者,不是线条用笔者,这里不是否定线条和用笔的作用,我们一再强调线条更易彰显情感的强度,只是在这里更突显结字在草书风格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用胡抗美先生的话说:“字形在创作中随机应变,是草书创作中最活跃的‘生产力’。”这种生产力也是对大草造型想象力的体现,不同作者的修养、审美观决定着想象的意象,想象的意象决定了对造型空间处理的表现。当代书法家要塑造自己的草书风格,除了要有对草书品性有深入理性的剖析和概括能力外,同时还必须有一套自己独特且富有魅力的草书造型语言,当代大草才会有时代与个人的风格,才能创作出有历史穿透力的当代大草。</p> <p class="ql-block">姿《书谱》</p> <p class="ql-block">姿《小草千字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对大草结字造型的研究,对结字造型在大草中的作用和一系列连带关系的梳理、思考上,显然还做得不够,还有待于我们用理性的思维去辨析,用更新的观点参与创作和解读传统,逐渐让当代大草的创作走出自以为是的圈子,走向更为宽博、更有深度的大草境界。当代大草对整体章法的把握上有了充分的关注,但对章法研究很多还停留在空间视觉的层面,当章法失去了大草结字造型丰富的展开方式,大草章法就显得苍白空洞,其实正因为大草的结字造型、展开方式富于变化,才构成了大草章法中永不重复和难以雷同的面貌,才能使大草的创作有着与生命相连的通道。在这个层面上说,草书的结字应该是大草章法最为基本、最为核心的因素。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创 董水荣 得意书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