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亲]桐树下的小院

小甩辫

多年前，老家小院的墙外自然长出一棵桐树，几十年过去，小树已成长为挺拔耸立、枝叶茂盛的大树。那宽广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几乎罩住小院的全部，夏秋时节为我家小院提供凉爽的庇护。

小院的房子始建于20世纪80年代初，房子建成后我们就与年逾六旬的父母一同住进去。到了80年代中期，我们的女儿开始牙牙学语了。有一天，她突然指着院外又“呀呀”叫起来。大人顺着女儿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院墙外长出一棵拇指般粗的桐树，见它时而探头探脑地望着院内，时而又被吹风隐藏在墙外。母亲惊呼道:哎呀！咱家要飞来金凤凰啦！

女儿学会走路了，由爷爷奶奶精心呵护着；墙外的那棵桐树也长高了两丈余，树干虽然还不粗壮，那顶端的一簇碧绿已经能给小院投下一片阴凉。初夏上午的暖阳照进小院，父亲照看孙女有些累了，拖着竹躺椅到树荫下，刚躺下就睡着了，但在呼噜的间隙也不忘提醒孙女：慢慢……慢慢……母亲半天不见爷孙的动静，出屋门见状又气又急，锐声叫醒父亲：还“慢慢”啥？孙女早出了胡同！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女儿初中毕业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父亲完成接送孙女的任务，每天晨练完后，又回归旧时的习惯：读书、看报、写字。此时他虽然已过古稀之年，身体尚好，只是视力不佳。这天晌午刚过，父亲正屋里写字，忽然感觉光线慢慢阴暗下来。父亲出门看了，原来是天空起了乌云，便进门拉着电灯。母亲心痛电费，一言不发又拉灭了电灯。父亲自知争不过母亲，放平纸笔，出门仰望天空，云虽还没散去，却一眼就找到“罪魁祸首”一一那个硕大的树冠。

父亲转身上街，找来两个砍伐树木的工人，要求把遮挡小院的几根枝干锯掉，以使阳光能自然透进小院。谈好价钱，工人刚要上树，却被母亲制止了。母亲说，树还没长成哩，你就忍心锯掉？孙女出嫁时要陪一对桐木箱子呢。父亲解释说不锯整树，只剪几根遮档的枝叶，不会影响树的生长。

母亲有理有据说:树像人一样，缺胳膊少腿，还怎么生长！枝叶更不能剪，我还等那只金凤凰落下哩……

父母双方争执不下，声音也越来越响亮，竞引来胡同里的左邻右舍。大伙有的说，树长得这么好看，剪上几枝确实可惜了了。还有人说:你家孙女学习那么好，说不定就是那只金凤凰呢。最后，在邻里的劝说下，父亲妥协了。说来也蛮有意思，就在当年，女儿考上了北京著名大学的研究生，一时在小院的四周传为佳话。

渐渐的，我家小院的树荫下成为全胡同人闲坐纳凉的场地，常常也有居住很远的人来了，说要沾沾喜气，父母每天倒茶递水乐此不疲。

遗憾的是，没等到女儿毕业，父亲就去世了；女儿结婚那年，母亲已近90岁的高龄。那棵桐树最终也没有变为陪嫁的桐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