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童年往事

冬阳

我的故乡位于长江中游南岸，四季分明的气候，使得这里风景如画。清澈的河水，肥沃的土地，苍翠的青山，蜂蝶成群的旷野，还有那充满乡土气息的牛群……无不凸显大自然的瑰丽。而这一切就像涓涓细流，常萦绕在我的脑际。

从古至今，牧牛似乎成了娃娃们的专利，从杜牧笔下的“牧童遥指杏花村”，再到陈模笔下的“放牛郎王二小”，无不诠释着“牧童”的传奇。就是这个平凡的小山村，我的童年曾在这里流荡，它见证了一代放牛娃的快乐时光。

在那个机械匮乏的年代，牛儿可是村里的宝贝。

和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开始放牛了，且不说他们骑在牛背上的神气活现，单凭村里每天给记的二个工分（那时主劳力每天十个工分），这就让我羡慕不已。我于是悄悄对母亲说：“我想去放牛”。可母亲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她说我身子骨太过单薄。

直到读小学三年级，我才实现了“放牛娃”这一美好愿望。从此，我每天也能挣二个工分了，我也成了大人眼里“有用”的孩子……

这年暑假，我终于当上了“牛官”，这头青灰色的水牛竟然和我一见如故。第一次见面，它居然用舌头舔我的手背，我明显感觉到牛鼻子里喷出的热气，这种感觉妙不可言，这是我与牛儿缘分的天空。

那是一个晴朗早晨，我第一次邀同伴放牛，我嗓音提高八度：“放牛啦，放牛啦”，我把放牛娃们喊了一个遍，心里头满满的成就感。

到了村对面的山脚下，伙伴们都散了开去；有的沿着山边走，有的在田头地尾转，只要有青草的地方，就有他们与牛儿的影子，他们骑在牛背上，悠哉悠哉，任那牛儿啃着青草去。

而我更喜欢在田埂上牧牛，因为田梗上的青草尤其茂盛。伙伴们之所以不愿前往，是因为他们觉得在山坡上骑牛更舒服一些。我是不会随意骑牛的，特别是在牛儿饮水、吃草的时候，我会小心的伺候牛儿，让它自由自在的吃草，不忍心打扰。

牧牛垄上，那牛尾巴来回的摆动着，驱赶那些讨厌的苍蝇；而那粗壮的牛蹄子，在垄上一踩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至使草丛里的蚱蜢、小虫到处乱飞。几只牛背鹭紧跟其后，它们等待捕捉小虫子的时机，往往一捉一个准；它们白色的羽毛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着，宛如一束束绚丽的花朵，它们与牛儿的配合是如此默契。

青草上沾满了露水，在晨曦里闪着晶莹的光，牛儿贪婪的吃着这些“绿色食品”，它的舌头像是灵活的小手，把青草拦腰揽入口中，不停的嚼着，就像我嚼着奶奶刚炒熟的蚕豆一样，嚼在口里那叫一个香脆。

这么温馨的画面常常令我陶醉。我于是翻开随身携带的课本，认真阅读起来，读着书里那些新鲜的文字，就像这牛儿嚼着这些新鲜的嫩草，如醉如痴，回味无穷……

在我的精心护理下，牛儿越发精神起来，我每天从那鼓鼓囊囊的牛胃里，就知道牛儿已经吃饱了；往往这时候它会抬起头来看我，从它的大眼睛里我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我抚摸着牛儿宽大的额头，只听到牛儿轻声的叫唤，那叫声很柔和。

我知道，牛儿是想喝水了，而那几只牛背鹭也混了一个肚儿圆，它们带着满足的快感飞往空中。

清悠的河水缓缓向前流动，一直流到远方的湖里。饮牛河边，我能听到牛儿用嘴吸水的声音，然后“咕噜，咕噜”将水吞进了牛肚子里。

牛儿吃饱喝足了，驮着我向村里走去，我忘情的哼着革命红歌：“太阳一出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这或许是牧牛的最佳境界，古诗里也曾这样描述：

东风放牧出长坡，

谁识阿童乐趣多。

归路转鞭牛背上，

笛声吹老太平歌。

我深情凝望远处的村庄，我看到了我家那几间低矮的瓦屋，它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只见屋顶处飘出一缕炊烟来，那炊烟袅袅的往上升，与薄雾连成一片。

我知道，那是奶奶在给家人做早餐。或许奶奶正在熬一锅红薯稀饭，或许锅边还贴了几个小米粑；或许还有一二个煮熟的土鸡蛋……

我仿佛听见灶堂里柴火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仿佛看到那红色的火光把奶奶那满是皱纹的老脸照的通红透亮……

太阳出来了，我把牛儿栓在池塘边的柳树上，我用树枝洗刷它身上的尘土，然后让它浸泡在水里玩耍。我对牛儿说：牛儿你休息一会吧，等会儿也许有人要你去干活呢，你是公家的牛，你可要好好干呀；傍晚我再带你去吃草，然后送你去牛棚；奶奶还在等我吃饭呢，再见了牛儿……

我听到了牛儿响亮的回复：“哞……哞……”

转眼到了冬天，我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每天上学之前，我都会去牛棚里看看我的牛儿。

外面天寒地冻，牛儿吃不上青草，只好用那些晒干的稻草充饥。好在冬天牛儿不用干活，除了晒太阳、饮水，牛儿基本在牛圈里闭目养神。

牛圈后面是一座小山，山上满是松树，北风呼呼的吹着，那马尾似的松枝在狂风中乱舞，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空气中没有一丝潮湿，仿佛被这寒风给冻结了，这种干冷直往棉衣里钻，令人畏手畏脚。那呼呼的北风正好被挡在了山的背面，牛棚里还比较温暖。

我领着牛儿去河边饮水，那牛毛没了往日的光泽，让冷风一吹，越发乱成一团，牛儿显得无精打采，我心里一阵难过。牛儿喝足了水，我送它回牛棚躺下，然后把干稻草铺在牛的旁边，让它慢慢嚼着，我得上学去了。

中午放学了，学校离村子并不远，村子里显得极其安静，偶尔听到几声犬吠。几位老者靠墙坐着，他们把手插在袖管里面，晒着太阳，他们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啥。我没心思去猜这些，我得赶紧让牛儿晒太阳去。

下午放学是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这时候可以去队里领几个米粑，这是队里给牛儿配的精料。我用袋子将米粑装好，再拎一桶温水，我几乎是跑着去的牛圈，我要让牛儿趁热吃。牛儿听到我的脚步声，赶紧站了起来，摇头摆尾，连蹦带跳，眼里射出炽热的光，它也知道有好吃的。我把米粑掰碎，尽量塞到它喉咙深处，生怕掉了一小块。我招呼牛儿吃完，再让它喝一桶温水，我这才安心离去……

后来我上了中学，妹妹接着养这头牛。回家的时候，我时常会去看牛儿，每次它都会目送我离开，那种不舍，只有我懂得……

几十年过去了，这段往事就像一坛老酒，永远封存在我的记忆里，愈来愈香，愈来愈醇……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摄影人！）

二零二四年八月初稿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