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岳父》作者刘满衡

阿莫

《我的老岳父》 作者刘满衡 我的老岳父今年三月走了，享年 92 岁。一个十四岁的儿童团长，一个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兵，一个与共和国同龄的公安战士，一个中学教员和老校长……这就是他光荣一生走过的足迹。岳父孙馥渠，生于 1926 年 9 月，老家在河北任丘县梁召古镇，离沧州、白洋淀不远。他家境殷实，其父正经上过私塾，做点山货粮食买卖，略通文墨，擅长丹青，算是当地持家有方的开明乡绅。家有兄弟姐妹六人，上有一兄、二姐，下有弟妹各一，家庭和睦，不愁温饱。是北方农村受人待见的一户人家。任丘梁召镇在抗日战争期间归属八路军冀中军区辖地。岳父从小聪明机灵，念完了小学，因当地民风尚武，从小习武，拳、棍、刀、枪样样不俗，在村里的小伙伴们中间颇有威信。 1940 年，岳父虚岁十五，已经是村里的儿童团长了。因当时日军想早日占领华北，染指江南，转战东南亚，加紧对晋、察、冀地区开展了疯狂的扫荡，形势十分险恶。岳父十五岁加入了敌后武工队，随后进入县大队，并于 1941 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次年编入冀中八路军，成为一名正式的军人。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参加过上百次大小战斗……1948 年保送到石家庄参加华北军政大学学习半年，1949 年春回到部队，随即投入到攻打天津的战斗（两次攻打天津都参加了），接着参加围攻，接管北平战事…… 1949 年 10 月，共和国成立，中央政府组建了铁道部，并相应成立了铁道部公安局，岳父随部队编入公安建制（负责全国的铁路公安保卫），安排在保卫部门工作，1954 年归并国家公安部十局。 1995 年元月，我们定居深圳三年了，孙慧伶的小妹妹慧敏一家也安顿下来，我们决定把岳父岳母都接来深圳过一个春节。我记得我们带岳父游玩深圳，在深圳火车站旁的罗湖口岸停了一阵，岳父兴奋地告诉我们：1950年10 月，受铁道部公安局的派遣，随部队解放广州时，他们同时接管了广州铁路管理局和广州火车站，负责粤汉铁路运输的安保督察工作；同年，他还到了深圳的罗湖桥口岸察看，那时，罗湖桥口岸对面还是英国警察把门站岗。深圳火车站很破烂，而且很小…… 不久，又回到北京接受新任务，分配在公安局保卫处，专门负责中央首长出行视察的行车安全保卫工作。他是负责出发和到达现场的安保环境督察。 在抗美援朝期间，岳父曾经护送过彭德怀去东北参加重要会议的专列，会议期间还见到过彭德怀、洪学智和高岗等重要领导人。 我们与岳父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听他讲他的故事就更少了。 1959 年夏月，中共党史上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并在国际上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这一事件也毫无意义地改变了岳父的人生。党中央在“庐山会议”上，把一批共和国的建国功臣国防部长彭德怀、总参谋长黄克诚等人打成“反党集团”，全国一片哗然……会后，全国党政机关组织学习批判，岳父也是军人出身，生性耿直，和彭德怀一样，是从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的，他在公安局机关学习会议上发了一句牢骚，说“彭德怀反党，打死我都不信”，结果祸从口出，岳父因一句公道话被打成“右倾分子”，受到党内处分，被调离铁道部公安局，下放到武汉铁路局，安排去新建地方铁路指挥部做一般干事使用。 1961 年，地方铁路工程修建好了，组织上又把岳父从武汉铁路局发落到广州铁路局衡阳分局重新安排。分局党委在安排其工作时十分为难，因为岳父干部档在处分栏中留有一句话，“比人不得重用“（至 1986 年办离休手序时，有人才偷偷透露告诉他）。当时党委提出二个去向供他选择，一留在机关政治部，二去衡铁一中当政治教员。岳父经历了这些年的政治变故，对官场已心灰意冷，他选择去衡铁一中当了一名中学老师。 1966 年春，“文化大革命“前夕，组织上考虑到老人家是抗日老八路，冷落时间太长了，才动议安排在衡铁三小担任党支部书记兼校长，直到1986 年告老离休（由湖南省委组织部颁发离退休证，注明抗日战争老战士，享受正处级干部待遇）。 岳父是一个坚守信念、做事认真的人，对共产党无限忠诚。尽管年少出征，半生戎马，战争年代经历过枪林弹雨、九死一生的考验，革命事业正当年时，却被一句公道话打入冷宫，委屈压抑二十六年之久，因为有信仰，对共产党还是一往情深，忠贞不二。多少年来，从未听他讲过半句牢骚怪话。虽然平生在工作上、生活中时有急躁、发火的时候，性情有些固执、自信，我想除了北方人的性格使然，更多理解是长期委屈、压抑所致…… 　　老人晚年性情平和了许多，除了在家人面前还有些固执，为人是低调的。也许是因为教过几年高中马列，当过几年小学校长，后半生外表气质多了几分儒雅。离休以后的晚年生活激活了他的生活热情，也释放了潜藏已久的文艺情趣。岳父的晚年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七十岁时还经常在离家不远的苗圃体育广场练武，兴起还教晚辈打拳弄棍什么的；在老龄大学，又捡起画笔学画，其作品还上过广州铁路局的报纸杂志；八十岁时还能在舞池跳“探戈” （建国初经常陪护领导人舞会上学的），优美舒展的舞姿常赢得满堂喝彩；最为得意的还是老岳父的京剧青衣唱腔，常让票友们拍掌叫绝…… 我们晚辈感到遗憾的是，我们与老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光太少，交流就更少了。记得前年（岳父九十岁了），我和慧伶从深圳回衡阳，与老人家一起过春节，饭后，我问起他当年抗日打鬼子的事，他说时间过去太久了…… 1940 年、41 年，抗日形势很艰苦，敌人太强势，县大队和八路军都是小股部队分散在群众基础较好的边缘村庄里，见机行事。有时得到消息就出击打埋伏，有时出击去端那些作恶太多的小鬼子炮楼……记得有一次遭遇战打得很惨烈，一小队鬼子带着一连伪军包围了连部所在的村子，当时连部只有一个排的兵力，加上县大队、村里的民兵，加起来也就三十几号人，为了不让老百姓遭殃，队伍突围出去在村外不远的树林里激战，战斗打得很激烈……北方的树林子都比较稀疏，又都是平原，掩体工事都来不及修筑，打到后来，双方都损失惨重，僵持着等待增援，间歇时间，我们都是冒着生命危险从阵地前拖着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垒作掩体……老人说到这里，眼睛都是红的。听他说，从抗战到解放，村里一起出来从军打仗的有五十六人，共和国成立时，只活下来六人，他是幸存者之一，很知足了…… 平时，岳父在我们眼里就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但是一想起他年轻时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在人生的黄金时期，同辈人高官厚禄、春风得志时，他却蒙冤压抑几十年不抱怨，仍然踏实为党为人民默默无闻地工作，心里充满着敬意。 记得 2010 年 11 月，我们夫妇回衡阳，在岳屏公园的衡阳书画院举办了一场《大山岁月》摄影作品展，她妹小莉把老人接来观看。岳父戴着一顶礼帽，拄着一根手杖，八十五岁高龄了，精神矍铄，腰杆挺直，朋友们都赞叹不已，老人家年事已高，却仍然保持着军人的风范…… 今年春节，慧伶身体染恙动了手术，但坚持回家看望了住在重病室的父亲，老人心明却已不能言语，我们有一种告别的感觉，心情十分沉重…… 三月十四日，老人终因肺部感染不治，走完了人生九十二个年岁……但老人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刚毅的音容永远留在了我们的心中…… 2018 年秋于梅花山庄

《我的老岳父》 作者 刘满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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