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时代4∶内涵小城

老根

内涵小城

（一）

泰城就是一个被农村包围着的小镇，但小镇人却十分自豪，自豪来自外面的美誉。

这里被誉为世界闻名农科城。从1934年筹建农学院开始，历经五十多年发展，在四平方公里区域内，建设了十大教学科研单位，聚集有农林水牧相关六十四个学科四千多名科技人员和万余名大中专学生，其中院士、副高以上职称二干二百余名，突贡专家和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二百余名。各科教单位共有科技图书一百五十余万册，大型精密仪器、设备四百余台（件），试验、示范基地六十余个。取得各项科研成果五千余项，转化直接经济效益累计两千多亿元。据说，这里是平均面积学历最高的地区，出门遇到的要么是教授，要么是大学生，世界各地农业专家到此交流研学，全国和本省的农业科研成果出自泰城的占比极高。

这些数据师生们耳熟能详，也是泰城人引以为豪的资本。

省上成立了农业科研协调委员会，负责十大单位的横向协调、学术交流、科技服务工作。协委会下设一座六千平米，具有五种语言同声传译的科学会堂，和同时接待二百余人的会议中心。协委会机关院内矗立一尊农神后稷的雕像，引得前来交流开会的人合影留念，雕像的背景是泰城十大建筑之一的蓝玻璃幕墙科学会堂。龙云书期望着感受科学会堂的庄严氛围，但几次到门口，都被拒之门外，“眼瘾”是过不成了，只能在心里估摸科学会堂的先进和文明，欣赏后稷雕像后的篆书文字。

小城距省会西京近百公里，但火车、汽车畅通，距离机场也不远。以师生为主要人群，难以形成税收资源，泰城是典型的消费性城市，日用品物价远高于周边市县。听人们传说，从事农业者以男性为主，在这里工作的男青年，找对象困难，形成了常见的男老师找女学生，以工作换对象，提前培养感情等方式，谋定终身大事。有的研究人员，因家庭生活问题而离开这里。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这里也发生了“孔雀东南飞”的严重人才流失。

今年是改革开放十周年。泰城，以及泰城的高校庆祝活动频繁，特别是全区性活动，或是五校联合活动，让龙云书们深受感染。也感受到了深化改革的影响，城镇住房商品化、国有企业改制、科学研究多元投资等空前热烈，市场化带来一些探索性交换，尤其是公权力进入暗箱交易后，产生了严重社会影响，加上别有用心人的误导，引发了青年人抵触，让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气息。泰城的大学生也受到感染，发生了一些随波逐流的活动。

龙云书发现程国庆最近很忙。午饭后在水池洗碗时，他神秘地告诉龙云书，他的气功功力突飞猛进，可以发功让破壳的鸡蛋愈合，正在学习意念驱物等。最近，他带领气功协会会员协助老师筹备“西北地区气功大师现场传功法会”。激动、自豪、受宠的欣喜溢于言表。

“只要对身体有好处，就好好练。有功力，干些有益的事，太玄的东西要适可而止，不要走火入魔。”龙云书边洗碗边说。今天划拳输了，参加的、没参加的，都把碗摞给他了。

“真的，好多老师也在练。全国，好多大领导都是会员，重要领导都接见大师，合影了。有的会员已经有了特异功能。星期六晚上就会看到，估计人多的很！”程国庆甩了甩手上的水，步履轻快地走了。

杨丽丽在水池另一边，“班长，今天赢扎实啦，要帮忙吗？”

“哦，一个人？帮忙当然欢迎，可不能搭配任务。出黑板报没时间，请喝酸奶倒可倒腾一下时间。今儿是学雷锋，有一些坐享成果，打了顺车。欢迎你也学雷锋。”龙云书不忘解释一下。杨丽丽已经过来帮忙洗碗了。

“王姐约你说个事，下午两节课后，到西岗皂角树下等你。”杨丽丽低声说完，又高声说，“帮你个辣子！学雷锋，还要请你喝酸奶，自己洗去吧。拜拜。”其他等碗的男生哈哈大笑，“心情不要受影响，碗要洗干净啊”。

龙云书知道她说的“王姐”是王晓宁，“还要传话，这么正式。”在心里叽咕。

龙云书回到宿舍，何军正在分发信件。惠莲来信说，“老革命”于书记也遭受到了市场经济的“诱惑”。于书记经不住粮商的“糖衣炮弹”，进行了较大数额的无规则利益交换，自己获得少量不可告人的收入，造成了国家利益损失。最近，县检察院正在立案处理，家里正在找人通融，她压力很大。

龙云书心里很着急，惠莲的压力他感同身受。不管对慈祥的于书记，还是发小于惠莲，都不希望出事，如果可以力所能及分担一些，他会毫不犹豫的。但要做什么呢？事情的实质和可能的定性会是什么呢？他们找的人咋样，要不要请哪个亲戚或者同学的父亲帮忙呢？他回信安慰惠莲不要着急，也询问了一些疑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及时言传。

周三下午两节课后，是自习或者自由活动，龙云书走出校门，向西岗半坡的皂角树走去。最近团委活动多，王晓宁有时顾不上上课。前两周参加了全省大学生“拥抱新世纪”演讲赛，先集中训练，接着参赛，获得了三等奖。这一周，排练节目，参加市庆祝改革开放十周年文艺汇演，校团委给排练节目的学生统一请假，可以不上课，考试成绩结合平时灵活处理。最近他们很少见面。

西岗的皂角树在通村小路的半坡上，路边是半人高绿油油的玉米。“迟到了，该罚，请我喝二合一。教练老师有事，今天下午不排练，休息半天。嘻嘻，毕业实习方向定了吗？”王晓宁忽然从玉米后站起来，达到了吓人的目的。

他们并肩，缓慢向西岗村方向漫步，到村口向回折，就可以到农学院东门小市场喝酸奶和野刺梨汽水二合一。下半年就要进入四年级，专业教学科要求毕业生报告毕业实习方向，根据所选方向安排实习单位。“排练累不？动作好学不？生活安排咋样？如果没意思了，回来准备课程和毕业实习。”

“还行。就是重复动作，枯燥。曹老师推荐、联系，让我在分院毕业实习。你说咋样？要不，安排两个人？”省农科院以前是中国农科院陕西分院，人们习惯称呼“分院”。曹老师是邹欣雅老师的丈夫，在省农科院粮作所工作，因是乡党，对王晓宁多有照顾。

“能去当然好啦。能行吗？”龙云书知道，在哪里实习，如果表现好，上报大中专学生需求计划，就可以争取分配指标。增加一个人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要欠人多大的人情，虽然他和邹老师关系很好，但也不想太为难。还有，学校要留几个毕业生实习，帮助老师完成一些社会工作和任务，植保教研组组长罗老师已让他考虑，他是班长，组织能力强，写作也有优势。他和晓宁如果都在泰城，即使不在一个单位，那也行。加之，他如果回老家实习，可以给家里帮忙，照顾生病的父亲。如果惠莲有事，也可以出出主意。但是，如果能和晓宁一块去实习，争取以后分配到一块儿工作，那也是梦寐以求的好事。他看得出，晓宁喜欢和他在一块儿，一些朦胧的情愫已经超乎同学关系，他们都明显感觉到“相互在对方心里”，相互“用心关心”着对方，只是学校制度不敢明显违背罢了。而惠莲，是同学、发小、闺蜜，甚至是心照不宣、情同手足的“兄弟”。

“我如果要回老家实习呢？”

“哦，你爸的病咋样了？最近没顾上问你。你也不主动汇报，该罚呀。我支持你呀，我也支持你当乡长，也支持你去香港，支持你到澳门作赌王……”

“别扯远了。你支持，我还是回商洛农科所实习。你也别麻烦曹老师了。一定要把心思用在专业上，我要检查实习报告的噢！文艺活动，支持你玩玩，当不了饭吃。你说呢？”

“二合一。我们二合一，我们都要二合一。”他们坐在一个背角桌位上，晓宁招呼，一声，怕摊主误会了意思，羞红了脸。东门小市场僻静而不失繁华，街道中间摆放着桌凳，两边是林立的门面，主要是小饭馆和小旅馆。这是，近两年才快速繁华起来的。

（二）

周六下午，一股无形的力量，促使各地人流无声地向农校汇集。学校操场挂了一些横幅标语，运动会主席团台口上方悬挂一条红色横幅，上书“严新气功大师传功法会”。操场仅保留一个进出口，其他可能造成人员进出的缝隙都被封闭了，进出口处有人检查门票。程国庆是繁忙组织人员之一。组织人员给主席台上摆放桌椅，也给台下前排排放凳子。听程国庆说，人员来自附近省份的会员，门票都进行了分配和限制。

进场以后，大部分人席地而坐，有人预备了坐垫、或者自带的旧衣、或是捡拾的纸板等，相当一些是慕名消灾去病而来。操场成了人的波涛、人的海洋，像麦加“朝圣”的预备人群。主席台前沿和台下紧前，摆放着各种布袋，或者不规则容器，听说里面是被主人裹挟而来的作物种子、食品、传家宝物等，和这些虔诚的“会员”一样，等待大师传功作法，接受“大师”特异功能催化变异，治疗“难言之隐”和“疑难杂症”。

龙云书能摄影，被安排在主席台前照相。也因此，近距离观赏了“传功作法”表演。

太阳落山，大概七点半多，一众人簇拥一个衣装领带、头发整齐油光的青年进入操场，径直上台，在预留的位置就坐。高音喇叭开始介绍“人物”，“西装男”便是严新，开始“作报告、传功”。半小时之后，随意就坐的“会员”“信徒”慢慢、逐渐、依次活泛，有了“受功”的反应，像温度升高，冬眠的软体动物慢慢复苏一样。有的开始打喷嚏、伸懒腰、摇头呲牙，有的开始哭诉、讲一些无逻辑、无法听懂的语言。进而慢慢相互传染，反应的人越来越多，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有的开始原地手舞足蹈，打滚扭曲。但好的一点是，动作张缩有度，未见伤及别人、破坏公物或自伤自残。

龙云书发现这些现象似曾相识，好像小时候农村发生“通说”和“捉鬼”的有些环节一样。报告高潮过后，现场“表演”逐渐平息，但大家期望看到传说的隔空取物、超自然力量、核辐射力量等，未能看到。但门票收入一定不菲，却是贴身感受到了。

大家散场时，龙云书协助程国庆收拾会场，发现主席台的后排凳子上一直放着一台高级照相机无人带走。龙云书带回放在吴锦的学生会办公室，直到第三天才有“气功大师”的助理来认领。

第二天，发现主席台后面的围墙被打穿了一个大洞，一些不愿买票的人穿洞而入，不知道具有特异功能的“大师”是否感应到了“一大批人偷窃”他的成果？

第三天，龙云书专门请教了洪大伟“气功愈合蛋壳的事”，洪大伟说：“谁都能行！鸡蛋是一个有生命力的卵，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只要内膜不破裂，或者破裂不严重，都可自愈。”

（三）

这是周一下午，学校通知全体学生下午去林学院听报告，全国火热的演讲名人曲啸来泰城演讲改革开放主题。同学们热血沸腾，汇入从北向南的大学生人流，穿过火车铁道平交道口，进入林学院的大操场。操场的主席台简单布置，红布横幅上贴着菱形黄纸红字的会标，五个大中专学校的师生汇聚一场，真是人山人海。不同方向连接了高音喇叭，仿佛整个泰城都有演讲会声音在回响。

演讲的内容关于深圳特区、蛇口经济区发展，市场与创业，大学生的人生价值等。曲啸先生西装领带，慷慨激昂，声情并茂。青年人激情燃烧，高兴时呐喊尖叫，共鸣时掌声经久不息。结束时与大学生传纸条互动。龙云书并没有完全理解演讲的内容，但曲啸的名字和澎湃的声音留在脑海，深圳、蛇口的改革方向和成就留在了脑海。听说，后来有的辞职下海、有的毕业生赴深圳创业，就是受到这次演讲的感染，实现了辉煌的人生价值。

随着人流返回学校。李中华、雷辉等几个约了去伊华斋吃清真炝锅面，龙云书不愿去，他心里在想爸爸的事。二姐写信说，爸爸身体不好，吃不下饭，越来越消瘦。要到西京去检查。母亲心情也不好。土地承包了，农活倒不多，粮食结余不少，承包的山林收入还行，木耳、香菇价格都还不错，等你毕业了，该享福了。大姐夫接到县城检查了，说要到省城大医院检查，估计是难缠的病。是的，自己毕业了，一定让父母像退休老干部一样，喝茶、看报、听秦腔。

王晓宁和郭春、杨丽丽在路边等他。“咋？一个人，不是前呼后拥的吗？严肃的脸拉哈，谁把你馍掰了？”杨丽丽话多，先开腔。

“受到刺激啦，该不是也想去深圳、蛇口去创业？那倒是不错的选择。我们等着沾班长的光，别发达了不认我们。”郭春说，“我和丽丽买个牙膏，你们先走吧。”

“有啥感想？想去香港？本小姐说话算数，刀山火海都敢闯。让我摸摸头是否发烧了。嘻嘻。”晓宁想轻松气氛，说着想伸手摸龙云书的额头。

“只准试温度，不准揪头发。不去深圳，也能干出改革的成绩，我要向李向南一样，让一个乡、一个县走向经济自由。农业要走机械化、规模化道路。小农经济，只能自给自足。深圳、蛇口的工业，本身是机械化，发展到规模化，没有规模，就没有效益可谈。手工作坊，能有多大效益？”龙云书拉了一下晓宁的手，让她试温度，“食用菌、山果像关中的笼养鸡、庭院葡萄一样，要系统化布局，有一定投入，规范化、规模化栽培。看我的头脑发热没？”

“你把食用菌资料收集齐了？育种、制种环节要解决。我说的对吧？周三晚上，文艺汇演，你要来看我的演出，要鼓掌加油，要犒劳我。要么说行，要么不说话默认，能不能献个花？嘻嘻。”

“悉听尊便！现在去花园给你采朵玫瑰花！”龙云书半故意半认真地说。

“滚吧，今天给我洗碗！罚你胡说。”“还有，分院毕业实习的事，定了。你回去实习吧，回去还是好些。”

而龙云书没有去广州、深圳的冲动，一直惦记着父亲培养一个公社干部的愿望。他对老师们关于农业工程技术的讲座产生了强烈地兴趣，其中的系统工程概念，工程化农业的技术，包括庭院经济、沼气产业链、食用菌产业链、农林牧系统生产、立体化设施栽培等成功模式产生了浓烈兴趣。他在完善一套秦岭山区经济林、食用菌、经济作物、沼气系统的模式，资源基础、技术支持、实现路径、产品变现，都积累了书籍、专家信息、原材料渠道等。他开始关注各学校相关讲座的信息，并积极参加。老师们讲到的关键环节，他都会追究如何实现。他给父母带回的蔬菜种子让邻居们开了眼界，莲花白、大白菜、豇豆、菜辣子、黄瓜产量大，味道好，没病。但带粮食作物新品种比较麻烦，要到植保植检站开检疫证，幸亏在实习时认识了副站长，小麦、玉米新品种很受欢迎，先试种看效果。有时也捎带剪子、锯子等。他自学考试行政管理专业，目的也是从公社技术员开始，让像父母一样的乡亲们能过上好日子。

（四）

十大单位要举行庆祝改革开放歌咏比赛了，每个单位可出一至两个百人合唱队。

农校有举行歌咏比赛的传统，但从事农业的师生艺术气息不如师范和卫校，师范师生要求吹拉弹唱、打球照相、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人才多。而卫校呢，女生多，声音和伴舞有优势。两个本科学校，教师队伍基础雄厚，学生高中毕业学习时间长，人数也多，水平整体比较高。而水保所、植物所、水利所虽是冠名“西北”的中国科学院单位，个别人有艺术特长，但集体性文艺上不占优势。另两个省农科院、林科所文艺活动属突击性训练，以机关人员为主，虽然有经济实力，服装、道具花哨，但因歌唱“短板”难以取得优势性成绩。

从形势分析，农校属中等水平，努力一下，有获奖可能。先举行校内专业赛，获得第一、二名参加全区比赛。校内组织由工会和团委组织。

植保专业四个年级四个班，组成歌咏比赛合唱团。龙云书是三年级班长，承担责任大一些，四年级面临毕业，实习多，集体活动积极性不高，出一些人就行了；一、二年级经验欠缺，人脉资源、组织影响力不够。龙云书和王晓宁召开四个班班长、团支部书记，提出工作方案和分工思路，征求大家意见。两个人考虑够全面了，一致同意。合唱歌曲选定《走进新时代》《长江之歌》《我的中国心》，晓宁邀请植保教研室的孔老师作指导。孔老师风度翩翩，在大学时是文艺骨干，他能指导排练，能打架子鼓，孔老师的爱人是学校幼儿园的音乐老师，钢琴熟练。二人琴瑟和鸣，穿梭在各单位指导合唱比赛。

两周时间，声部合唱、领唱、朗诵、指挥、伴舞等声腔饱满，配合到位。朗诵词是龙云书写的，紧扣歌词，铿锵有力。晓宁发挥特长，指导、领舞《走进新时代》。一二年级挑选了朗诵和领唱，也是为专业培养后继人才。

正式比赛时，第一排女生，借了黑裤、红西服，用红色油光纸剪了蝴蝶结扎在白色衬衣领子上，略施姿粉。男生抹了红脸蛋，用红色油光纸剪了领带形状，别在胸前。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四个班的班主任和植保专业年轻教师，加入合唱团，共计一百零八人。经过比拼，植保专业歌曲内容契合主题，演唱技巧得当突出，舞台表现配合默契，人员精神面貌饱满，获得了一等奖第二名。学校团委通知，以植保专业合唱团为基础，充实力量，优化人员，继续训练，代表学校参加泰城区歌咏比赛。（2024年8月7日）

（部图片来源网络，致谢原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