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五六月份,家乡就进入了雨季,沥沥拉拉下个不停,一天下七八场雨很自然,有时连续下五六天,也不见个尽头,东山下雨西山晴,山头下雨山脚干也很正常,家乡的天气四季分明,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艳阳高照,依序而行,循规蹈矩,云南味十足,老实巴交,从不乱来。</p><p class="ql-block"> 我家老屋在县城南街,门前青石板路,门口对着老水井,老街老巷老邻居。</p><p class="ql-block"> 老屋是清朝的建筑,二层土木结构的木楼,能撑到现在,屋顶的瓦片是最辛苦的,风里来雨里去,暴晒霜冻,终究是他撑住了这一小片天空。或许是岁月累积的伤痛,或许是去年的寒气仍然停留,不愿离去,或许是盛夏特别灼热的阳光,又或许是耐不住久远时光的煎熬,每年总有一些瓦片,三块五块,终于油尽灯枯,炸裂漏雨,雨水打湿同样古旧的楼板,实在不妙。找漏换瓦是每年冬天必做大事,大人不能上屋顶更换,否则换好一片,往往踩坏三片四片,小孩体轻灵活,蹑手蹑脚上去,找到漏雨的瓦沟,扣出裂瓦,接过大人递来的新瓦,覆上事先备好的沙灰,压紧压实,照例把屋脊的瓦猫用衣角擦拭干净,摆正放好,翻转身身体,头上脚下,肚皮紧贴筒瓦,双手微微用力,轻轻滑下檐头,小心跨过耳房顶,爬下蜈蚣梯下楼。</p><p class="ql-block"> 当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屋脊的瓦猫上,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周而复始,年年岁岁。老屋的楼梯实在太老了,走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仿佛某一天就要塌了,自记事起至前几年拆除,五十多年过去了,它还稳稳立在哪里,只是嘎吱声仿佛多了一点,大了一些而已。老木梯黑不溜秋,不知什么树做的,结实极了,每年秋天的谷子、包谷、洋芋,一筐筐往上搬,我们兄弟七人,在宽大平缓的木梯上跳上跳下,嬉戏打闹,不知不觉也就长大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梯子上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矮矮小小的隔壁的小男孩,带着一头卷得极卷的头发,极快地跑上楼,去找我最小的兄弟,一会儿两人跳下楼,径直出门去了,我很好奇:他爬楼梯的速度太快了,我们天天爬,竟没有一人比得过他。我终于捉到他时,他正跳上第三台楼梯,低下头看着我,一头极卷的卷发,头顶豁然露出四个旋,卷得圆圆的四个旋,我大吃一惊,双旋已经很稀奇了,他居然有四个旋,这小子可不寻常。后来到他家串门,听他母亲讲,他生下来时头发比猴子还多,比炭还黑,黑得发亮,四个圆圆的旋让一家人忧心了好长时间,直到有一天,塘子心大井门前的老头看到后,告诉她这叫自来卷,是极有福之人,不要担心。自此后我便留心,果如老人言。</p><p class="ql-block"> 前几年旧城改造,老屋拆了,我的童年、少年已无迹可循,夜晚漫步在灯火阑珊的街头,看着月亮缓缓钻出高楼大厦,冷冷悬在半空,忽然想起爷爷奶奶来,却再也找不到哭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东山牧童踏歌去,</p><p class="ql-block"> 溪上浣女唱</p><p class="ql-block"> 我自西来寻故地,</p><p class="ql-block"> 经冬复历夏,</p><p class="ql-block"> 落花带斜阳,</p><p class="ql-block"> 小城正沧桑。</p><p class="ql-block"> 嘈杂南门外,</p><p class="ql-block"> 弦歌又响起,</p><p class="ql-block"> 迎面难寻当年路,</p><p class="ql-block"> 孑立寒风手无措。</p><p class="ql-block"> 秋山离我近,</p><p class="ql-block"> 我离秋山远,</p><p class="ql-block"> 一树梅花矮院墙,</p><p class="ql-block"> 故人在何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