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姜

ly

文｜王山根

　　

洋姜是一种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原产北美洲，后经欧洲传入我国，故称洋姜。实际上，它的中文名字叫菊芋，主要是因为它的花朵像菊花、根茎像芋头。

在我们老家，洋姜非常普通和常见，房前屋后、场边地头、沟沿岗坡，到处都能栽种。

洋姜株高一般1至3米，地上茎杆直立。叶子通常对生，但上部互生，表面有白色粗毛，叶顶稍尖，叶缘有齿。它的花期与其它花卉有所不同，每年8至9月开花，而且非常漂亮。阳光下，一簇簇、一片片、黄澄澄、金灿灿的小花，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秋菊，又似一盘盘浓缩的向日葵，清香徐徐、蜂喧蝶舞、随风摇曳、风情万千。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幅幅隽永、淡雅的油画，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顿感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我印象中，洋姜是一种非常好吃的下饭菜。它的口感很好，清脆爽口、味道微甜，含有淀粉、菊糖、多缩戊糖、维生素C、维生素B、钙、磷、铁等营养物质。因这种植物很少滋生病虫害，所以从来不需要打农药，是一种地道的“绿色食品”。

洋姜的吃法较多，既可生食凉拌，又可烹饪素炒，但吃法最多的还是腌制。

童年时代，不像现在一年四季蔬菜不断。那时，除了冬天贮存的白菜、萝卜外，唯一能支撑到来年暮春新鲜蔬菜下来的菜品就是咸菜。而在咸菜中，最多的就是洋姜。每天一日三餐，乡亲们基本上均是与洋姜为伴。每次放学回家，我都是习惯性地将书包一扔，拿起一个玉米馍或红薯馍，从菜缸里捞出一块洋姜菜，边吃边跑，去找小伙伴疯玩。那个年月，洋姜给了我们太多的温暖和回忆，记录了童年的艰辛与向往。

中医认为，洋姜味甘，性凉，无毒，具有清热凉血、利湿消肿等功效，其根茎捣烂外敷，可治疗无名肿毒、腮腺炎。另外，洋姜中有一种与人体胰岛素结构非常相似的物质，对人体血糖具有独特的双向调节作用，是糖尿病患者理想的药食佳品。村里一些老人，经常把洋姜切成片晒干，当茶泡水喝。

洋姜身上所含的菊粉，也是一种功能性低聚果糖和可溶性膳食纤维，可作为食品工业和制作酒精的重要原料。

洋姜不仅是老少皆宜的优等食材，也是家禽喜欢吃的一种饲料。特别是它的茎杆，粉碎后，可与其它饲料混合一起喂养家禽，是联合国粮农组织推荐的“21世纪人畜共用作物”。

老家人对洋姜杆还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那里地处宽阔的豫北平原，农活讲究精耕细作。秋收后，需要施肥、犁地、耙地、打畦，以便种植小麦。

打畦是一种农业种植不可缺少的环节，有利于庄稼灌溉、管理和收割。打畦时，都要事先测量好畦与畦之间距离，而这种距离则根据种植的小麦行数来定，有6行、9行、12行不等，然后划线。这时洋姜杆就用上了派场，地里种的洋姜较多，村里人都是就地取材，随便割下几根洋姜杆当作尺子用。

划线均从地块的一边开始，需要2人配合完成。每一道线，都是一条畦。划线时，1人打开带来的一盘几十米长的电话线留在地的这头，另1人拉着电话线走向地的另一端。两人互相用劲后拉、上下左右摆动，直到把电线摆直。接着双双固定电线，1人踩着电线走向另一人，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顺着这条痕迹，用铁刮子把土刮起来就形成了畦。如果地块纵深不大，就不用划线，直接插上3根洋姜杆，采取“三点成一线”的原理，用脚划出一道线打畦即可。

冬天制作粉条很有讲究，越是上冻的时候，越要制作粉条。出锅后的粉条，呵气蒙蒙、软滑如鱼，必须一批批搭在一根根细棍子上在室外冷冻，否则就会粘连。而后在路边的树身上拴上一条大绳，将冷冻的粉条吊在绳子上凉晒，这样制作的粉条筋道好吃。而搭载粉条的棍子，多是选用比较轻巧的洋姜杆。那些日子，一进村，看到的都是一排排凉晒的粉条，形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传递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挖洋姜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劳动，它不仅诠释着收获的喜悦，更是连接着人与土地的感情。每年霜降后，洋姜就进入成熟期，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此时割掉茎杆后，用粪叉挖掘即可。那一嘟噜、一嘟噜的洋姜，充满野气和土气，胖乎乎、呆萌萌，像是躺在土里的一个个小动物。洋姜的繁殖能力很强，你不需要考虑留种子，遗留在土里的茎块，即使小得像拇指，到了来年春天也能齐刷刷地长成一片，这让人不得不感叹它的勃勃生机。

洋姜的样子形似生姜，虽然有点丑陋，不像红薯、土豆那么光净，但味道和感觉绝对一流。也许是以前洋姜太普遍了，以致使人们感觉不到它的珍贵。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一年到头新鲜蔬菜不断，这种植物少了，反倒引起人们的关注，也能登上大雅之堂。

有一次，我和几位同乡到一家酒店吃饭，老板给我们上了几盘精致的小咸菜，其中包括一盘洋姜。大家深有同感，异口同声称赞腌制的洋姜好吃。临走时，我专门给老板要了一碗洋姜。同去的一位老乡见此，自告奋勇：“我的一个哥们在老家种了两亩洋姜，过两天让他寄点。”果然没几天，我们就收到了寄来的洋姜。望着久违的、带着泥土的洋姜，心中格外激动。在城市工作多年，一个星期不出一次市区，看不到满眼的庄稼地，总感到有一种脱离生活的失望和遗憾。当天，我就凉调了一盘洋姜丝吃。霎时，一股清香弥漫整个厨房。

洋姜有自己的定力和追求，虽然它出身卑微、生长在角角落落、边边沿沿，但它从不向世俗低头，永远以一种不服输的坚韧，昂首挺胸、笑望苍穹。它不怕寒冷，即使在地下低于零下40度的环境里，仍能保持较高的生存能力。它不因样子难看自暴自弃、虚度时光，而是自勉自励、默默生长，将清爽和香甜奉献到餐桌。它的这种朴素情怀，更让人情不自禁肃然起敬。

也许是洋姜传入我国较晚，我国近代历史上描写洋姜的诗词很少，几乎查不到。即使当代文坛上，也很少有咏颂它的诗篇。但我总感到，天生我材必有用，万水千山总是情，洋姜毕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丰腴和清香，勾起了我们的乡愁和回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洋姜都我们生活的一个缩影、一种缠绵的佐料。

（此文系作者《乡村纪事》系列之一，载2024年第7期《农家参谋》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