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最美古诗词六百首之古体诗一百首 第四首：楚辞·垓下歌 项羽

晨曦

品读项羽巜楚辞•垓下歌》

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1.项羽其人：

项羽,名籍，（前232年―前202年），楚国名将项燕长孙,秦末下相（今江苏宿迁）人，秦末盖世英雄。在他面前，汉高祖刘邦，曾唯唯诺诺，不敢说半个不字。本事一大，容易任性，项羽一向率性。小时候，跟着叔父项梁避仇吴中，项梁教他读书，没几天，不读了。教他击剑，没几天，不练了。项羽说：“读书只识几个字，学剑只敌一二人，要学就学万人敌。”于是项梁教他兵法。项羽虽喜，却也浅尝辄止。秦始皇巡游天下来到会稽，百姓不敢仰视，项羽不以为然，说：“彼可取而代之。”把项梁吓得不轻。

另一楚地农夫陈胜听说始皇威风，撇撇嘴说：“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公元前209年，陈胜充役渔阳，行至大泽，揭竿起兵，国号张楚。于是，六国遗民闻风而起，天下大乱。项梁项羽杀会稽郡守，跟着造反。寻陈胜被自己车夫庄贾杀死，项梁用范增计，立怀王后人熊心，亦称楚怀王，以号召楚人。

不久，项梁阵亡。秦将章邯率军三十万包围赵国巨鹿，赵国求援。怀王命宋义为卿子冠军，项羽为副将，引军两万救赵。宋义见秦军势大，屯军安阳，饮酒不前。项羽怒，踏入中军，斩宋义头，号令军中。怀王遂命项羽为上将军。项羽令全军带三日粮，渡河后，破釜沉舟，直扑巨鹿。只见诸侯军营寨十余壁，无敢出战。当楚军鼓号攻秦，诸军皆立壁上观战。楚军士卒奋勇争先，一以当十，杀声震天，诸军观者莫不色变。等到秦军溃散，楚军得胜。项羽请诸侯将军入辕门相见，将军们个个膝行而前，敬项羽如天神，莫敢抬头。项羽一战立威，诸侯皆服，此时项羽仅二十六岁。

2.楚汉之争：

公元前209年，响应陈胜起兵的，还有沛县的48岁亭长（相当保长）刘邦（前256年—前195年）。秦始皇巡游天下时，年过不惑的刘邦亦垂羡叹曰：“大丈夫当如是耳！”然与项羽比，无论出身，还是本事，他所差甚远。但刘邦懂得驭人之术，这一点项羽远远不如。当时智谋之士，萧何、张良、韩信都在刘邦麾下，而项羽仅一范增。

当项羽在巨鹿硬扛三十万秦军，刘邦牢记怀王共约：“先入关者王”，绕道武关进入关中，直抵咸阳，与民约法三章，接受秦王子婴投降（前207）。项羽听说刘邦受降，怒不可遏，破函谷关而入，扎营临潼鸿门，摆下鸿门宴，问罪刘邦。这时，项羽军四十万，刘邦仅十万不到。刘邦知道不能翻脸，鸿门宴上赔笑脸说好话，说他入关为项王清障开路，说秦王宫殿、库府、宝藏、美女他不曾妄动分毫。项羽被灌迷魂汤，忘了范增的话，饶过刘邦，忙起了分封诸侯。他封刘邦汉王，都汉中。汉中在秦岭和巴蜀间，是个犄角旯旮，项羽料刘邦掀不起大浪。

项羽自封西楚霸王，都彭城（今徐州），自信心爆棚。范增的话半句也不听。他杀秦王子婴，杀义帝怀王熊心，坑杀秦军三十万降卒，纵烧阿房宫三月不熄。又随心所欲地分王裂土，把统一的天下，分封了十八个诸侯王。更有甚者，竟把富饶的秦国关中疆域，封给章邯等三个前秦降将。项羽滥行杀伐废立，每一件事都是自毁前程，渐至声名狼藉，人神共愤。一手好牌，终于糟蹋殆尽。范增见项羽若此，自叹所遇非主，称病辞归。

刘邦经秦岭栈道进汉中，张良让他走一段，烧掉一段栈道，以示不返。项羽见此，更加安心肆意。刘邦一到汉中，听萧何建议，拜韩信为大将。公元前206年，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率汉军折返关中，与项羽争天下。只用五年，至垓下之战，大局已定。

3.项羽《垓下歌》与虞姬《复垓下歌》

公元前202年12月，韩信统率四十万汉军，设下十面埋伏，在垓下围困十万楚军。楚军无法突围，死伤日增。夜间韩信奏起四面楚歌，楚军闻楚歌皆起乡思，兵无斗志，逃散殆尽。项羽夜坐帐中，独对爱妃虞姬，闻四面楚歌，乃悲歌慷慨，自为歌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随侍在侧的虞姬，怆然拔剑起舞，以歌和之：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此诗，史称《复垓下歌》，亦称《虞姬歌》。歌毕，虞姬以剑自刎，以谢项王。

深夜，项羽跨上乌骓，率八百江东子弟，强突重围，乌骓所向，皆不能挡。项羽突至乌江，身边仅余28骑，浑身血创，誓同生死。乌江亭长驾船接应，力劝项羽渡过江东，徐图再举。项羽笑曰：此天亡我，我渡江东何为？且江东子弟八千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又说：我骑此乌骓五岁，所当无敌，曾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送给你罢。说完令余骑下马，持短兵器，杀入汉军，项羽一人独杀数百，身披十余创。忽于汉军中见司马吕马童，问道：你不是我故人吗？马童指项羽说：这就是项王。项羽从容道：我听说汉王要我的头，悬赏千金，封万户侯，我成全你罢。说完自刎而死。两千年后，清代诗人王昙写了三首祭西楚霸王的七律，录其中一首，也算为项羽刘邦之间恩怨做了一个小结：

秦人天下楚人弓，

枉把头颅赠马童。

天意何曾袒刘季，

大王失计恋江东。

早摧函谷称西帝，

何必鸿门杀沛公？

徒纵咸阳三月火，

让他娄敬说关中。

4.《垓下歌》与《复垓下歌》品读:

垓下歌的第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让我们看到一个盖世无双的英雄形象。这一句，项羽把自己叱咤风云的气概，生动地表达出来了。

然果真如此吗？未必！气者，气势也。气不是虚的，而是一个人的品德、能力、襟怀的总括。孟子讲，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文天祥讲“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若以此论，项羽之气亦不足论矣。项羽的“气盖世”，只是匹夫之勇气，而不是浩然之气。所以，虽然表现出一种气吞山河的表像，却缺少厚重的内涵。所以，《垓下歌》头一句气遏行云，接下两句“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就后继乏力了。为什么前扬后抑变化如此之大，我想项羽的气短，是因为他在为自己寻找失败的借口。项羽找到两个借口，一是“时不利”，二是“骓不逝”。

“时不利”的时指天时，也就是天意。这可能是项羽认为是他失败最根本的原因。《史记项羽本纪》记，项王唱完垓下歌的深夜，率着残余的百余骑被灌婴五千骑紧紧追赶，东奔西突，最后身边还有二十八骑。项王对左右说：“我起兵八年，身经百仗，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霸有天下。今困于此，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天亡我”与“时不利兮”是一个意思，看来，项羽到最后，也没有认识到他失败的根源是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非战之罪”，他把二十八骑分为四队，杀入汉军重围，再冲出来。他对随骑说：我为尔取一将。于是又纵马大呼而下，汉军披靡，果然斩得一员汉将。一个曾经霸有天下的英雄，到了山穷水尽的田地，还逞个人的匹夫之勇，不知应该夸他的可爱，还是应当叹他的可悲！

“骓不逝”，是他对他的乌骓宝马说的。似乎在说他的马跑不动。其实他的这匹马，跑到最后，还是能跑，始终没有拒载。只是他自己英雄气短，虽然他能够冲入百万军中，取一将首级，却不能卧薪尝胆，燎原星火，是他自己气馁了，无法继续骑着宝马征战四方了。所以，《史记》中写，在乌江边，项羽把乌骓马赠给乌江亭长，亭长劝他渡过江东，以卷土重来，他拒绝了，这都是英雄气短的体现。项羽百战百胜，垓下一战败北，就自刎乌江，年仅31岁。而刘邦起兵时48岁，与项羽屡战屡败，狼狈时把家乡扔了，父亲扔了，儿子扔了，逃得命在，还能东山再起。所以，表面上看，刘邦处处不如项羽，实际上他心底的英雄气慨却比项羽要深厚得多。

公元前195年，刘邦平定英布叛乱，路过故乡沛县，在沛宫置酒，宴请父老乡亲，宴酣，刘邦击筑高歌自己即兴创作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个时候，刘邦年已62岁，身上还带着平叛作战的箭伤。生命接近终点，他诗歌中呈现出来的英雄气概，没有丝毫的衰竭。仅从这里，也可看出刘邦战胜项羽的必然。

最后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是项羽对自己心爱的美人说的，或许其中包含着项羽对虞姬深沉的，刻骨铭心的爱，但我以为这其实又是他内心的英雄末路的哀叹。当他在巨鹿之战中，破釜沉舟，以两万楚军战胜三十万秦军，当他进入咸阳号令天下时，当他把秦始皇好不容易统一的中国肆意瓜裂分王的时候，他任性爆棚，忘乎所以，废怀王共约，废刘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秦王子婴，杀义帝怀王，火烧阿房宫，坑杀数十万秦军降卒，妄封十八路诸侯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他最后的结局了。《垓下歌》的哀叹，实包含着项羽对自己无尽的悔恨。

一个自视不凡的盖世英雄，到最后唱出如此无力的哀叹，让虞姬说什么呢？在她的眼里，项羽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海，就是山。如今人设崩塌，他的英雄意气消失殆尽。但他还是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个男人到最后心心念念的“虞兮虞兮奈若何”，还是想着怎么安置自己，这怎么不让虞姬感动，怎么不会使她产生以命相报的冲动。于是，虞姬一边舞剑，一边唱了这首 《复垓下歌》: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是看出项王的意气殆尽了，她的自刎身亡，于其说是殉情，不如说是对项羽的失望。

中国古典的爱情故事，有才子佳人型的，有君子淑女型的，有英雄美女型的。项羽与虞姬的爱情，向被视作英雄美女古典爱情的典范。他们的爱情终以霸王别姬的悲剧结束，或许正因为悲剧，才成为永恒。

5.《垓下歌》散译与注释：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力量可拔山啊英气盖世，时运不济啊乌骓宝马也不愿驰骋疆场；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宝马不愿奔驰有什么办法？虞姬呀虞姬我该如何安排你呢？

注释：垓（gāi）下：古地名，在今安徽省灵璧县南沱河北岸。兮：文言助词，类似现代汉语的“啊”。骓（zhu ī）：乌骓马，项羽座骑。虞：即虞姬。奈何：怎样；怎么办。奈若何：拿你怎么办。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