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看边想——拜读《永玉100》

蔡荣

<p class="ql-block">由于陪老伴一直在老家温州治疗白内障,错过了先生的新作展,甚为惋惜。</p><p class="ql-block">返京后,雅丹同学把她自己心爱的为这次展览出版的画册《永玉100》用快递送给了我。作为先生的学生,她希望我写点什么。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儿,我感到了肩上的压力,又惶恐力不从心。</p><p class="ql-block">《如此漫长 如此浓郁 黄永玉新作展》,在中国美术馆隆重展出,其盛况空前的场面,我印象中只记得当年的敦煌展可比。手机上有好多有关这次展览的视频,我在一视频中看到了观众冒着酷热,排着长长的队伍,慢慢地移动着,我的眼眶湿润了,嗬,先生,人们是如此喜爱你的作品,大家都没有忘记你,你在天上一定感受得到吧。</p> <p class="ql-block">没能到现场感受展览热烈的气氛,没能面对原著细细地观看,固然是一大遗憾。可在家里开着空调,让习习凉风裹着,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品味着先生的画作,对着画册上的题跋,从容地逐字逐句地边看边想边记,不也是一种难得的学习和享受吗?</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图文相依</b></p><p class="ql-block">雷振芳先生在《写在前面》中写道:“怎样欣赏、理解黄先生的作品,我觉得不仅仅是看,关键在于读——读懂他在画上的题字。”这种感觉,在先生八十展和九十展的作品上,已经很明显了,是先生作品自己独有的风格,也是老百姓喜欢他作品的原因。</p><p class="ql-block">看先生的作品,图文是不能分离的。图是文的形象表达,文是图的注释,是画龙点睛,让你对其作品有进一步的了解。这些文有时会让你捧腹,有时会让你愤怒,有时会让你无语。细看这本画册的题跋,我就像坐在先生跟前,津津有味地听着一位饱经风霜的睿智老人娓娓道来。先生谈天说地,引经据典,论古抒今,怀念故友亲朋,诉说过往的轶事。先生没有以专家权威自居,居高临下地去教导人。相反的,他像与你和平地聊谈,他甚至坦然直白地说了自己在画作中的一些疏忽和遗漏,还说记错了“该挨手板”。把这些都写在作品上,反而得到观众对一个百岁老人襟怀坦白的喜爱和尊重。</p> <p class="ql-block">《拜石图》(P129)</p><p class="ql-block">看过不少米芾拜石的作品,我最喜爱的是这张。米芾那毕恭毕敬顶礼膜拜的身姿,是他从石头身上的凹凸变化得到了启发,成了他继续提升书法的老师。先生在题跋上说,“其对於山石狂热欣赏根源实在醒悟於书法平面的美学升华。”平面的美学升华?可能平面的书法在米芾眼里有了立体的感觉?这一对书法的赞赏有待我细细消化。</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多画结构</b></p><p class="ql-block">《相思一种 闲愁万端》(P17)</p><p class="ql-block">先生在的题跋中有一段对画结构重要性的论述。我郑重地把它摘录如下:“戊戌初冬,与人谈荷花结构。信云:画植物先找它一番植物的逻辑性。这说的是植物已端进画里,就不只是为人作肖像。写生对象一入画境,顿成活物,相互呼应关照,自建体系,远离生物学之概念矣。画中万种名堂,皆自作主张於特别中见从容,故画仔初习,当从结构纹理分析做精微研究实习着手。无小气搜罗讲究,何来后来之慷慨大方。统一糅合,自在穷尽心思中得见。窃来钟鼓,自爆贼响,识者见笑耳。”</p><p class="ql-block">其实我在美院上学的时候,老师就不止一次讲到画结构的重要,但在理论上做一次这样的概括,讲得如此透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p> <p class="ql-block">记得1994年,我们从美院毕业30周年的时候,在学校陈列馆举办了一个《30春秋》的联谊展。教过我们的诸位老师(李桦、古元、黄永玉、王琦、靳尚谊、庞涛)都为展览题了词,给了我们鼓励。黄永玉先生题的词是“没定好稿别上板,没刻完别印,板底要铲平,多画结构。”</p><p class="ql-block">多画结构。是先生一再叮嘱我们的。记得1962年先生带我们去大连渔村体验生活,怎么画礁石,怎么画浪花,怎么画结扣的缆绳,要把它们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我理解先生要我们多画结构,是因为物体的明暗光感和透视角度是会变化的。但它们的结构是固定的,这样你在生活中收集到的素材就不是“一次性餐具”,你可以根据创作需要变换角度和色彩,多次使用。</p> <p class="ql-block">此照片是1962年先生带我们去大连渔村体验生活时的留影,前排右一蹲着的就是先生。先生那年38岁,与我们班几位调干生年龄相仿。</p> <p class="ql-block">这是先生为我和船老大拍的合影。1962年,国家还在困难时期,可当地生产队照顾我们这些学生,每天只要交一斤粮票四角钱,可吃的是大馒头,带鱼馅饺子和各种海鲜,这样的优待你不长点肉都对不起自己,那年我22岁,看上去多壮实!</p> <p class="ql-block">《水仙图》(P15)</p><p class="ql-block">先生在这本画册里,不止一处提到画结构的重要性。并且真刀真枪拿作品说话。那水仙根系的千绕百结,那荷花瓣上下左右的透视变化,那笔直如丝下的蜘蛛,那翱翔在天空作“人”字飞翔的大雁的千姿百态,若无早先的“小气搜罗讲究,何来后来之慷慨大方”。</p> <p class="ql-block">《欢歌历程的庄严》(P217)</p><p class="ql-block">因为了解结构,大雁的翅膀可以随意挥洒,变化多端。</p> <p class="ql-block">《煞风景》(P208)</p><p class="ql-block">这恐怕是新作展中最大的一幅画400mmx360mm。《煞风景》是杜撰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古代一班文人雅集,被风雨耍弄狼狈的故事,觉得可笑。可在那个特殊年代,一班老《大公报》的旧人相聚,也尴尬地遭遇了人为的相似的故事,我就笑不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这幅画让我更感兴趣的是,先生画了那么多形状的树,且大小不一,枝叶有别,在风雨中的动态,真是婀娜多姿。这都是先生早年认真画结构的素材的艺术化创作。中国的传世经典《芥子园画谱》再版时在“树谱”里若能增加先生这些描绘树的图谱,作为后人学习的范本就更圆满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火眼金晴</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先生的画册里时不时会出现一方“九五火眼金睛”的印。</span></p> <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这是哪位摄影家拍的,瞬间的精采被他捕捉到了(请原谅我未经他同意就借用了)。看先生这双明亮的眼晴,你就会感到这火眼金睛不假。一次在太阳城师生聚会上,他说自已耳朵有点背,可眼晴很好,我身上正帶着一瓶维生素B2,先生很轻松地念出了说明。再看看作品中那些小如蚂蚁而又十分工整的题跋,我用尺子和计算器对照原作尺寸和印刷品换算,才惊叹地发现那小字实际上才约6mm大。怪不得在一幅作品的题跋上先生不无得意地写道:“写小字不是显巴字好,而是显巴眼睛,不然你来试试?”多坦荡多可爱的百岁老人!</p> <p class="ql-block">《小夜曲》(P303)</p><p class="ql-block">画册中最后的一幅画作</p><p class="ql-block">题跋上写着:小夜曲</p><p class="ql-block">雨果词,古诺曲</p><p class="ql-block">“黄昏后当你在我怀中柔声歌唱,你知我心里有多少话要对你讲?你歌声唤醒我旧日的一切快乐……”</p><p class="ql-block">我不禁想起了</p><p class="ql-block">先生的那把小号</p><p class="ql-block">师母痴情的私奔</p><p class="ql-block">近百年的天长地久</p><p class="ql-block">矢志不渝</p><p class="ql-block">还有那首“老婆呀,你别哭”</p><p class="ql-block">感动了多少人</p><p class="ql-block">控诉那荒唐的岁月</p><p class="ql-block">落款为2023年5月16日於太阳城</p><p class="ql-block">恐怕这是先生在病中最后的一幅画作了,不到一个月,先生就与世长辞了,痛惜哉!</p> <p class="ql-block">又不知是哪位摄影家的作品(如诉我侵权,我可以删掉),这才是我们熟悉的黄永玉先生的神态,永远地手拿烟斗,永远地笑得是那么坦荡。</p> <p class="ql-block">前两天收到先生爱女黑妮的微信,说北京画院於8月12日将举行《黄永玉新作展》巡迴展启动仪式,并庆祝先生诞辰100周年活动,邀请广军、我和金连经作为先生的老学生代表参加,我深感荣幸。</p><p class="ql-block">今天我收到了北京画院的邀请函。先生的画展在北京大受欢迎,观众如潮,其间八绒文化组织还专门编辑了观众热烈的观后感,对先生的为人和画作是一片的赞扬。好些没有预约到的观众纷纷要求展览延期,但因为巡展的计划早已确定,无法满足这些热情观众的期盼。相信巡展一定会像首都北京一样,在各地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p><p class="ql-block">也建议朋友们能购买一本为这次展览出版的画册《永玉100》,这是我的深切感受。因为先生的这次新作展的作品好些都是图文并茂的,那些字密密麻麻,大大小小,你在现场可能来不及细看,而在画册印制的题跋里,你就可以一字不落地从从容容地去品味。</p><p class="ql-block">“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这是先生说的,我很欣赏,但我自知与此距离还太远,还必须继续努力。</p><p class="ql-block">先生去逝前说,我连骨灰都不要留,他真的那么做了。他说想他的时候就看看天,其实,我们不用看天,也不用看地,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先生的老学生84岁蔡荣2024.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