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人之二十九——郑明

程鹏

这是个好笑的人。

这个人我不记得在哪里认识的，好像桂明的工地上吧，清楚记得，他是一个学徒工。做事一点干劲也没有，黑而精瘦，嘴巴伶俐，皮肤黝黑，总记得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

工地上的师傅们都走了，只留下他和我，我是老师傅，他是学徒工。

他好在嘴巴伶俐，能说会道，恰恰，我只会埋头苦干，笨口笨舌。

守仓库的小伙子怀疑我们偷电线，这大大激发了我。

既然，那么不信任我，我就偷给你看。

我每次偷电线，守仓库的小伙子都没有抓住我。这个表面机灵的人，他把电线放在包里，他的那个包也是好笑，像解放前的解放包。

他每次偷了电线，又不躲避一下守仓库的小伙子。

他被当场抓住了。每次下班，守仓库的小伙子就会笑嘻嘻地过来，专门抓郑明，每次抓都有收获。

郑明说，我又没偷，只是拿。

守仓库的小伙子笑着从他那包包里拿出电线，他也不说什么，就好像猫当场抓住了耗子在偷吃的一样。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都是如此。这个精明的人，就像一只老鼠难以逃脱猫的魔爪。

而我每次都没有被抓住，我就像一个超级神偷一样。就快要下班了，我会把一圈线藏在离装修现场远的地方。

等我送走了郑明，我又返回来去拿电线。

就是连郑明也不知道我偷了电线。

我偷电线原本是激发了我的逆反心理。我原本是不偷的，只是他要对我们进行搜身，我就用斗志斗勇来反抗。

郑明回到家乡的县城去开了一家旅馆，我也回家乡在县城的报社做了一名记者。

我们在深圳时原本就有些要好，按他所说，我会把什么事都会跟他讲。唉，我的毛病，遇到友谊就掏心掏肺。

但我和他并不是真心朋友。

我们报社有个栏目，专门报道返乡青年创业励志的故事。

我刚去报社没多久，没有采访对象，就想到了他。

他虽然不算一个创业成功之人，但至少是我采访的对象。

我打电话给郑明，他也听明白了。我到他店里时，发觉这个店不在市中心，我估计运用难。

郑明在这一点很精明，他笑呵呵的说，要上报纸了。他那天穿戴整齐，还打了领带，领带又打歪了。

他见我去了，用一个成功者的姿态跟我握了握手，叫我程大记者，叫我替他多多宣传。

报纸出来了，他来报社购买了几十份报纸，抱着报纸，看了半天，才发觉拍他的相片时，他的旅店的名称被报社裁掉了。

他有点失落，报社领导说，这是党报，不是栏目需要，你根本都上不了。

他马上脸上堆着笑，笑呵呵地，给报社领导发烟，说一堆感谢的话。

报社领导说，你感谢我做么子，我又不认识你，你感谢那个记者嘛。

我在报社没呆下去，就又去深圳打工了。记得，我从深圳回县城去领县城的一个文学奖。提前一晚上到达的，我要找酒店。我想起了郑明的旅店，我想到在别的酒店也是消费，不如在他的旅店消费，

多年的漂泊，我觉得住在哪里都一样。

我到了郑明的旅店，他正在打牌，见有生意来了，又见是我，立马放下牌。

我开了一个一百二十元的房，郑明带着我，给了开了一间光线暗淡的房间，他的旅店还有那么多空房间。

真是活见鬼，为了支持朋友，却被推向地狱。在我们县城，一百二十元可以入住一家很好的酒店了。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没有跟他告别就走了，后来，无论我去县城多少次，居住过多少次，但我从来不再想起他的旅店来。

这样过去了很多年，我在深圳，我也几乎没有了这个人的消息，也就想不起这个人来。他突然在我QQ里跟我借钱，我以为是一个骗子盗用了他的号码。

我说，你怎么跟我借钱了？

后来，听做装修的人说，他把他的旅店卖掉了，又回深圳搞装修来了。

我说，他跟我借钱是他本人么？

那人说，你可别借钱给他，那是个赌棍，旅店赚点钱就赌一点。

我说，我还不知道他喜欢赌博呢，旅店赌没了，现在还赌吗？

那人说，现在还是赌，干几天活都赌了，老婆孩子饭都没吃的。

真是一个异乡的赌徒，他不但是一个好笑的人。

2024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