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的红枣树

张海霞

  山西对比全国来说,夏天还是舒服的,正值伏天,回到了忻州老院,再看了一眼老屋,心里五味杂陈,思绪回到了以前,进入院落,首先映入眼帘的东西两边的两棵红枣树,以前暑假我们兄妹5、6个在院里的枣树下玩耍,偶尔也会上房顶摘红枣,红枣刚红的时候,脆脆的甜甜的,甭提是有多好吃了,即使是绿色的也会好奇的咬上一口,正屋是爷爷奶奶休息的房间,旁屋一个是用来当客房,另一个放杂物,东屋是用来放下地干农活用的工具,骡子在西屋悠哉悠哉的吃着青青的白水草,南屋则是用来储存粮食的地方,南屋旁边还有围起来的羊圈,当下了小羊羔我们也能喝到正宗香甜的羊奶。当然,院落怎么能少了瓜果蔬菜,中间的空地开辟出来种了少量的西红柿、豆角、茄子等,小小的院落正可谓是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div>  爷爷奶奶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几乎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土生土长的农村。爷爷和奶奶共生育两女三男,孙子外孙加起来十个,按照爷爷的话来说,算是人丁兴旺。从我记事起,我和他们一起生活,印象中他们除了耕种口粮田外,爷爷日常需要打理承保地,种一点经济类蔬菜,拉到忻州城里去卖。伏天正是西瓜成熟的季节,我们兄妹放了暑假就来这里帮衬了,白天在西瓜地里看西瓜,以防止小偷过来顺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我们一起随大人摘西瓜,爷爷奶奶把西瓜传递过来,我们再一个一个地传递,再放到马车上,“咚咚咚”这个熟了,以至于我们小小年纪也练就了看西瓜好坏的本领。装满西瓜的车,驾着马车再晃晃悠悠的回家,爷爷在回家的路上还会割点青草,回家再喂家里的牲口,爷爷奶奶养的几只羊和一头骡子,早晚都好生“伺侯”着可宝贝了。<br>  傍晚,回到家中,在红枣树下,放一个小方桌,挑一个西瓜,大家大口朵颐地吃了起来,有些时候,我们都不用刀切,用指甲直接在中间划一下,瓜便自己崩开了,然后在石阶上磕一下分开小半,直接开吃,顺便西瓜皮也洗脸了。<br>  夏天的时光是红色的也是绿色的,中伏刚过,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种植,爷爷赶着马车拉上我,奶奶骑着三轮车,一起来了地里,爷爷起垄,奶奶挖坑,我撒种子,就这样三个人,排排队错落有致,干到日晒三竿。回到家中奶奶再做饭,这个能干的女人撑起来半边天,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凉拌茄子、凉拌黄瓜、炒西红柿,在这个季节算是热门菜,有些时候会来个炖鸽子或者炒鸽子蛋(爷爷养的),来个馒头或者杂粮包,便可以舒舒服服吃一顿,中午再美美地睡一觉。<br>  晨光微起,枣树上的露珠还未散去,爷爷便去地里,他喜欢安安静静地守着那些庄稼,有时拔草,有时整修沟渠。毫不夸张地说,就算顶着灼灼烈日,他也能在庄稼地里坐一上午。他说他是庄稼人,他的一生就喜欢和庄稼过活。庄稼好了,他也像小孩一样,露出憨厚的笑;庄稼收成不好,他整日整日地发愁,给我讲的故事也少了几分趣味。他的一生给了庄稼,庄稼也给了他酱黑色的皮肤和沟壑纵横的脸庞。</div><div>  枣红了,秋天到了。枣树上的红枣已经红透了,登上梯子上房摘枣便是常干的事儿。到了这个季节,大片大片的玉米地成熟了,大概在2000年以前一直保持着农忙时大家一起秋收,此时叔叔姑姑们都已经成家,会带着自己的媳妇、女婿来秋收,在我印象里面,爸爸叔叔姑姑们前面掰玉米,爷爷在后面收割玉米秸秆,玉米碴子也就露出来了,秸秆整整齐齐地再捆起来,起堆的玉米则是由这些孩子们来装袋子,一亩地用不了多久也就干完了,然后在由马车再把各家的玉米送回去。儿时的记忆都是快乐的,空闲时间和小朋友一起在地里玩耍,拿上好吃好喝的大家一起在农田里面共同享用,累的就睡到秸秆上或者马车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和风儿一起玩耍。</div><div>  由于和爷爷家住的近,经常去爷爷家,爸爸从外面工作回来接我,爸爸最听爷爷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结婚成家后爷爷有啥活儿叫爸爸。爸爸在工程队上班,晚上回来,还没吃饭,就给骡子切草料。<br>  说起盖房子,在1997年,在我们家发了两件大事儿,就是前一天二叔家的房子刚封顶,后一天我弟出生。二叔家盖房子,此时爷爷已经60多岁,便从始至终担负起“伺候”大师傅的小工职责。筛沙、拌灰、飞砖、运送砂石,需要做啥就做啥,全是重体力活儿。街坊邻居说,老人非但不拖累,还能帮衬,有人调侃着夸爷爷就像小后生一样充满活力和干劲。<br>  到了大概2009年,爷爷72岁,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一半身体不听使唤。我家翻修爷爷手上盖的正房,看到大儿能凭自己之力翻修正房,爷爷自然是特别高兴。那时候不时兴包工,从拆旧房到打地基、起墙、打顶、抹沙灰、刮墙、做地面都是攒工。得靠着人缘找大师傅(能做技术活儿)帮忙,家里两个叔叔盖房子基本上也是靠自己人帮衬盖起来,看到自己家儿子这么有能力,能把房子盖得很气派,心里也是乐开了花。爸爸靠着人缘关系,一大车一大车的材料往家里运,家眷们则是帮衬着做饭,街坊邻居连连喝彩,都羡慕爸爸妈妈。同年,三叔另外买了一块地儿,也建起了房子。<br>  爷爷奶奶后来搬到了翻盖的房子,后稍有改善,但家具依旧沿用之前的,一张床、一顶柜、一只箱、一张桌、几张凳,好像没什么其他家具了。出行不用说,在农村就靠两只脚,不管几里路、几十里路都是步行,后面有自行车才开始使用这些交通工具。</div><div>  冬天来了,枣树上面的红枣都收完了,偶尔还有几个犟种在上面停留。年轻时候的爷爷,从来没有像某些人一样无所事事,哪怕农闲或雨雪天,一有空闲时间,修弄农具,切草也不会闲坐着。我和奶奶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我看这窗外的麻雀停在树上静静地发呆,奶奶则是拿起针线做起了棉鞋。记得小时候,几乎没看见爷爷奶奶花钱添置新的衣物,奶奶眼睛老花经常让我帮忙穿针线,印象中奶奶空下来不是在缝补衣服,就是在扎鞋底做棉鞋,穿衣讲的是缝缝补补又一年。吃饭讲省酒待客,自己粗茶淡饭,记得奶奶对每一粒米饭都非常珍惜,不管吃饭还是喝粥,她吃完的碗是最干净的。那个年代对卫生讲究不是非常高,吃饭掉在桌上或地上的饭菜,他们看到了或吹干净或洗干净,都是继续吃不舍得扔掉。就爷爷好喝口酒,到老一直烟酒没停,除了子女供给,有时候自己买也是挑便宜的,居住更是简陋来形容。2019年冬月,我出嫁,给爷爷买了红色的唐装,到现在记得爷爷看起来是神采奕奕的。每逢到了团聚或者是后辈结婚的日子,爷爷总想喝上两口酒,一边哭边喝,诉说着他的童年的遭遇。</div><div>  春天到了,枣树发了嫩芽,风里满是泥土香……以前在我上学的日子里,就很少去爷爷家。但是每次去了都能看见电视里面循环播放晋剧《大登殿》或是《穆桂英挂帅》电视剧,但不知道爷爷是不是真的能听懂。<br>  奶奶生于1942年正月初六,爷爷生于1937年十一月初八,爷爷奶奶一代人历经日本侵略、国内混战、社会动荡等重重苦难,顽强生活下来,把众多儿女抚养成人、安家立业,并帮忙照顾孙辈一代成长。听爷爷讲,太爷爷是党员,保家卫国,抗击日寇,在太延村水渠附近,不幸被日本人枪杀,此时爷爷才6岁,二爷爷3岁。太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定襄河边老家,用豆腐渣水养活了我爷爷。在那个年代,我太奶奶不到30岁就一个人支撑一个家,为了生活太奶奶改嫁,爷爷兄弟二人不愿意寄人篱下,就回到太延,并且照顾太爷爷的母亲。到了爷爷12岁的时候,也是太原解放时,爷爷独自一人赶上牛车,去前线拉伤员。后二爷爷长大参加革命,一心要拯救老百姓,当时做了党的通信员,通过自己的努力,最后官居忻州市工商局局长,看着自家兄弟这么有出息,这也是爷爷心里最得意的事儿。<br>  时间就像麻醉剂一样,经过得让人不知不觉,奶奶离开8年,爷爷已经离开1年了。爷爷的葬礼非常隆重,出殡那天,全村人都来送我爷爷最后一程,为他送路上的纸钱家里都摆不下,村里人都在感慨爷爷这一辈子值得。文字有时很苍白,但是有时我们也只能在这苍白中体会深情。现在我参加工作,经历了人世沧桑,体会了人间冷暖,才更懂得爷爷奶奶的不易。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坚强一路这样走过来?是他们肩负传宗接代的家庭责任或义务?亦或是人类原始的子孙繁衍的本能?还是民族伟大的文明传承的基因?我想,或许可以从他们的一生中寻找答案。<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