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的日子（十一）麦场风韵

（塞北豫翁）丁作义11759369

　　有一段话说的好，丰收的季节，地上涌动金色的麦浪，吃着面条馒头长大的孩子，很难不热泪盈眶。不卑不亢的土地，从不辜负农人，循环往复，又孕育出了一季新的希望。小麦，中国人的食粮，华夏民族的农耕信仰。千百年来，中国人始终离不开小麦，它的成熟，是一次次生命的扩张。春种夏收，秋碾冬藏，唯有顺应天时，辛勤耕耘，精心呵护，才能颗粒归仓，被制作成面食，从田野送进了厨房。

　　麦收后，乡间最有丰韵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堆着一个个麦垛的麦场。

麦场是农家人盘点一季辛劳成果的舞台，他们在这里展示得意自豪和抛洒喜悦，清点自己的劳动果实。走进麦场，犹如走进佛家圣地，一个个麦垛似塔林模样，默默而骄傲地矗立着，给人一种肃穆、神圣的感觉。

　　麦场上的热闹是从早上开始，待清晨露水的身影一消失，人们便纷纷来到麦场，开始摊场。所谓摊场，就是把麦子头对头、从中心开始，一圈一圈地呈圆形摊开。看似简单的一项劳动，过程中也有严格的组织程序，通常一组10人左右，7、8人递麦，2、3人摊摆，麦穗对麦穗的结合、铺放要疏密有度，厚薄均匀。有经验的人摊出的场，沿着自圆的轨道盘旋舒展，象从耀斑中心喷射出的一圈圈金黄色的光环。

　　摊完场的人们回去吃早饭，待到饭后，骄阳已抒发出了火热的威力，麦子被晒得烫呼呼的，脚一踩上去便哗哗作响。这时候，人们便给马或骡或驴套上石碾，把式手中的鞭子一扬，顺口而来胡诌的“秦腔”随之吼起：

鞭杆梢头红樱樱颤，

拉碾的老驴听我言：

进了场子沿圈圈转，

屎尿夹紧莫走偏。

碾场的活儿千斤担，

你给咱担上五百三。

碾下的麦子我们的饭，

麦草留足你好过年。

……

嬉笑声是从妇女们中间传出的。这时的她们都会坐在麦场的阴凉处，一边做手里的针线活，一边你扛我推耳边嘴中闹着无穷无尽的小故事。隔上一阵，随着拉驴牵马碾场男人“翻场了！”的一声吆喝，他们便麻利地扔下手中的针线，跑进麦场把碾过的麦穗翻个个儿，与原来的“轨道”错开半尺左右，让没碾净的麦穗再次靠在瓷实的土地上。于是，碾场人手中鞭子在空中的炸响、吆驴喝马的声音和着石碾在麦场上滚动引发的轰隆声，就构成了一曲颇为耐听的声乐合奏。

　　起场通常是在后半晌，这时场上的麦子已经经过五六遍的碾压，麦粒已完全脱落，麦杆也都变成了柔软发白的麦秸草，空气中开始洋溢着一种新麦的清香。空中的鸽子和场边的鸡首先闻到了新麦的香味，这时的它们在诱惑面前显得出奇的胆大，趁人们不注意时会成群结队地冲进来，啄食几口新麦解谗。认定麦穗脱离的情况后，队长便会高喊一声：“起场了！”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会拥入麦场，拿木叉的挑走麦草，拿木锨的归拢夹带麦草屑和麦壳的麦粒，一时间场上草屑乱飞、叉锨齐响、场尘飘荡、呼喊声此起彼伏，一片忙碌的景象。这时候就有小伙子趁此机会搞点恶作剧，顺手捻起几粒带着麦草屑的麦粒，悄悄地放进那位嫂子的后领，麦粒顺着脖子从嫂子的脊梁向下滚去，麦草屑和断麦芒扎得她哎呀乱叫，接着就有了追逐、打闹，自然引发一连串更加嘹亮的笑声。

　　起完场后就该扬场了。扬场是男人们干的活，女人们这时开始相继离开麦场回家准备晚饭。

扬场首先要确定风向，然后用木锨铲起带着麦草屑、麦壳和麦芒的麦粒呈扇面型扬向空中，风把很轻的麦草屑、麦壳和麦芒刮向一边，让沉甸甸、黄澄澄的麦粒原地落下，越堆越高，形成一座座小丘，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忍不住嬉笑着扑上去，滚下来的时候，汗湿了的身子上就会粘满麦粒。

等一袋袋的新麦入库后，月亮也就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银色的光辉一下子铺满了刚刚变得空旷的麦场。经过辛苦劳作的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四周，女主人把做好的晚饭——面条或粥、白面馍馍端上来，人们在“哧溜、哧溜”的吃喝声中不知不觉地迎来了夏夜的开始。这时候，队里就会安排几个人到场上看护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扬的麦子，他们拎着草席来到麦场上准备露天而睡，同来的孩子们先是聚在一起在光滑瓷实的场地上玩儿各种各样的游戏，随后当困倦袭来时，便个个回到自家大人的身边，一边打着哈欠听大人们笑谈今年麦子的收成，一边慢慢地向遥远而美丽的梦乡沉去。最后，大人们的议论也终于被倦意打断，话声渐小，鼾声渐大，热闹了一天的麦场这时才归于原本的安静。

（图片选自网络，感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