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村的年

郑心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村落的年俗信仰展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006年)</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村落是人们赖以生存繁衍的地方,村落的时间就是劳作与闲暇的交替,这样就产生了村落的和谐。当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临的时候,村落就是最好的展示平台。我在此时进入到村落,看到人们充分调动起最热烈的情绪和最美好的情感,把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祭典和庆典严密地组合起来,表现“辞旧岁、迎新年”的年俗主题,这种主题从村落的久远持续到现在。</p><p class="ql-block">一场年节展演即将开始,演员即为村民,而观众和记录者只有我一人:我看到村庄天空的高远与神秘,还有人们的虔诚与祈盼。</p><p class="ql-block">本文拟以位于浙南山地的凤村为年节追踪对象,通过进入到具体而现实的民俗生活中,考察年俗在一个村落中的传承及其年节传统与其赖以成长的社会文化空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一、村落记忆中的传统年俗</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凤村即凤鸣村,位于丽水市莲都区联城镇北部,海拔68.8米。作为浙江大山区中的一个村落, 该地的风俗民情自然地显示出山区的特色。凤村的东、南、北邻村分别是林宅口村、官桥村和柴弄口村,西北靠黄山。距城镇8公里,属城乡结合部。太平溪从村北流经村南,杭州—丽水—温州高速公路从东面穿境而过。地势平坦,水利发达,土地肥沃,交通便利。本村属中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四季分明,温暖湿润,雨量充沛。</p><p class="ql-block">清时,凤村属和乐乡二十六都,村名黄山前;1949年5月丽水解放后属联城乡,为乡政府驻地(1976年迁出);1957年成立高级社,定名称为凤鸣;1983年为联城乡凤鸣村;1992年属联城镇。</p><p class="ql-block">该村以种植水稻为主,兼以蕃薯、玉米等。改革开放后以种植水果为主,主要是柑橘、葡萄、桃等。高山有松、杉、竹等林木。全村耕地面积559亩。解放初人口有600多人, 2005年有255户,965人。2005年农民人均收入3834元。</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传统的农历大年正处在一年之中的农闲时期,这正是村落集中举行祭典和庆典或休闲娱乐、休养生息的最佳时间。在凤村老人的记忆中,尽管过去占大多数的穷人年关难过,但是过年除旧迎新的企盼,对来年好运的祝愿,总是人们一种巨大的精神支撑,敦促人们“有钱没钱,都要过年”。无论对村落的年节历史还是对个体的年节经验而言,信仰的影响都体现在村落的集体记忆里。</p><p class="ql-block">张宏先( 86 岁):“ 我家原先很富,父亲打赌败了家,三十多岁就去世了,那时我才四岁。过年时我的母亲去帮村中好人家(每餐都有吃的就是好人家了)包粽,可以拿回一两串(一串十个)。村里人家穷的做豆腐一两板,有钱的就做二三十板。我那时是个小孩子,有一次过年长辈给我一双洋袜,我非常高兴。我没钱买炮仗,就去捡别人放了的炮仗纸玩。”</p><p class="ql-block">张培土( 77岁):“过去村里一年中要唱两次戏,一次在八月份,一次在过年。过年戏要唱四夜,钱照灶头来摊派。村里人家都比较苦,富的是少数人家。苦的人家‘镰刀上板壁’就没有谷了,收回的稻谷都还债了,一百斤要还一百五十斤或者二百斤。所以就要借谷子,高利贷还了再借。平时买东西、买药等都是赊钱的,到年底要还,还不起的就只好躲债。三十夜下半夜才敢回家,年初一是不讨债的。我家是中农,家境还好,所以不欠债,自种自吃一家人够过日子,过年的生活条件还可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过年,先掸尘,洗家里的东西。廿四夜,放上糕饼、桔子,点上油灯盏,灯盏碟挂在柱子上给灶佛当轿子,送他上天,并在嘴里念:‘恶言恶语丢一边,好话好语带上天’,边说边拜。三十夜贴上一张新灶佛像,摆上祭品,再把灶佛请回来。三十夜这一天是很忙的,要谢年。先在堂屋谢香火,再去谢三座殿(相公殿、平水王殿、关老爷殿),然后回家谢灶佛;再去村头谢樟树亲爹、岩石亲爹(小孩生下时拜认的),又再到猪栏、牛栏谢土地公公。谢时的祭品是肉、鸡(二双筷子插在鸡上面)、鸡血,三茶三酒,一碗豆腐素饭。下午做干饭(拜祖宗),有肉、鸡、豆腐等,七个碗或九个碗,一定要单数。</p><p class="ql-block">晚上吃分岁(年夜饭),在外的人一定要赶回来,赶不回来的要给他留位子,放上一双碗筷。吃好后小孩穿上新衣出去玩,大人打赌去。衣服大部分人都是补了再补的,只有小孩做一件新衣,要穿上一年。因为三十晚做坏梦运气不好,人早睡梦多,所以要醒岁。</p><p class="ql-block">年初一,开(局)小花会、白心宝(打赌的几种)。年初一一天都要吃素,不能喝莱汤,否则正月出门要下雨。一般人家都吃泡饭,就是陈年饭。晚上要睡得早。村中大多都是张姓,其他姓是很少的,年初一张姓人家就到张家祠堂拜太公,男女都要拜;再去上坟,一个人分三个铜板。张家在这里巳有二十五代了,共四房,第四房绝了。</p><p class="ql-block">村里的老屋大约是在乾隆年间盖的,有一块‘百忍堂’匾是皇帝钦封的,有皇帝的印,文革时匾被盗了, 不知去向。年初三以后的几天走亲戚,去的时候要带上糖果包,亲戚招待一碗粉干点心,配有猪肉或鸡肉。</p><p class="ql-block">过年要点香灯(香或蜡烛),从年初一点到年初八。十三日是上灯夜,什么灯都有;还要‘盘板龙’,一直闹到十五日为止,每户人家必须要出一人参加。1957年是解放后村里生活最困难的一年。倒不是那一年闹饥荒,而是虚报产量造成的。明明产量没有那么高,公社却报得很高,收获之后全上交公粮了,人饿得浮肿起来。过年时每家只分得三斤荞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二、体现“现世利益”性的年节信仰</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我们将进入到凤村,跟从人们过年的节奏进行观察。从广义而言,它本身就是“现世利益”性的,其主要的根源正是来自他们以多元取向为特征的信仰生活。民众祭祀各种神明,并不是因为它们是道教之神或佛教之神才祭祀的,而是它们如何灵验,如何有权能,如何能够保障他们的利益;因为自己、家庭或者这个世界一旦怎么样了,就必须在什么时候祭祀。凤村人们之所以世代保持着他们传统的神灵崇拜和谢年祭祀仪式,是认为神灵和祖先只要在人间不断享受香火的祭祀,就可以给人间带来利益和繁荣或者庇护,因此,它们都是值得尊敬和崇拜的;因为人间所有灾难,如生病、不孕、暴死、农作物歉收等等,都与对神灵或祖先的虔诚程度有关。</p><p class="ql-block">他们通过年节的宗教仪式场合,完成了现实和历史的衔接:仪式是重复的过程,对神灵和祖先的记忆一直延续到现在,一脉相承。凤村是在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开始,正式进入“过年”行事的;“过年”是指从十二月二十四日到正月初五日,共十一二天时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过年的准备</p><p class="ql-block">十二月十八日我在村里住下。与五天前我第一次来不同,村里已有浓浓的过年气氛。人们在年前要把桔子卖掉,预备过年的钱。女儿们在年前走娘家。在至廿三日左右的这一段时间里,人们要准备结束农事,并要在岁末备办年货、腌制食品;自家制作一些食品,主要有豆腐、粽子、糖糕、糖等。还要掸尘、洗各种用具。人们为过年准备的不可缺少的各类食物,种类多种多样,它们都有特别的意义,这些食品既是新年里人们的食物,也是他们准备的祭品,主要目的是为了“迎福攘灾”。 </p><p class="ql-block">做糖:张满儿(75岁):“今天是十九日,我家做糖(糖:萨其马一类的甜点),我的女儿、媳妇及老伴都来帮忙。用料为熟面条(或爆米花)、油、鸡蛋、黄酒、茶油、花生、柿子、糖油等。做好准备分给三个女儿和外孙们,他们有一些在天津或杭州做生意,不回家过年了,这些糖也是我们对子女的一点心意。”</p><p class="ql-block">送年夜:凤仙和冬仙姐妹(55岁、52岁):我们是嫁到山岩寺村的,今天是廿三日,我们回娘家,送一只大猪腿。巧英和巧惠姐妹( 42岁、38岁):我们是嫁到塘山脚村的,今天是廿五日,我们回娘家每人给父母送五百元钱,就不送东西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岁末的仪礼</p><p class="ql-block">在人们的观念里,认为“过年”时很多事情不能让其原封不动地过去,因此应该完成祭谢之事。送灶佛、谢年(拜各路神仙菩萨)、做干饭(祖先祭祀)、吃分岁(年夜饭)等是人们必做的。</p><p class="ql-block">廿四夜送灶佛:此地有“廿四夜大于年”的说法。送灶佛上天,向天公报告全家人的言行,并由此决定来年全家的吉凶祸福。因此,人们对灶佛的送行十分郑重,同时还要在除夕这天接他回来。</p><p class="ql-block">谢年:岁末终结礼仪最集中的是谢年,显得特别忙碌,要去村内所有大小诸神之处祭拜。廿六日,许多人家杀鸡,为的是明日“谢年”。村民说谢年不一定在年三十日,要挑吉日;因为今年的年三十不是吉日,而廿七是吉日,谢年最好。廿七日,一早鞭炮声四起,村中的谢年开始了。我遇到徐连囡和她丈夫到葡萄园去“谢土地公公”,她在去年过年许过愿, 要是葡萄增产了就谢土地;今年她家的葡萄收入很好,所以今天要“还愿”。村中有拜蜈蚣神的、拜夫人的、拜相公的,还有拜樟树、岩石亲爹的等等。人们平日各有所需,今天也就各有所谢。</p><p class="ql-block">三十夜(廿九日):人们一早就开始紧张地备菜, 各家必要准备一个熟猪头,要在家庭之内祭祀祖先, 本地叫“做干饭”。备齐满满一桌菜肴后,在祖宗的牌位前斟上酒,点上香烛,合掌向祖宗祈愿。下午3 时左右,全家坐下来吃分岁,这是旧年最后的晚餐。这与宗教生活的终了深切关联,也为日常生活的终了划出一个分界。</p><p class="ql-block">吃完分岁后人们开始娱乐。张家祠堂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很多村民在这里打牌。平时打牌只是娱乐,而过年期间就不同了,可以进行赌博。村里人关于打牌的议论:</p><p class="ql-block">元庆( 59岁):“大家的桔子卖掉了或者在城里打工,口袋里有钱了,过年开始手松了,尽兴一下。这就是我们农民的娱乐了。”业俭( 54岁):“打赌是非常不好的事情,特别是打‘两张牌’(一种赌牌的玩法,下注很大),弄得不好一年的辛苦一下子没了,所以一般人是不会去打的, 只是那些赚大钱的人打。打小赌也不好,几千元输掉的话,夫妻就会吵架了,年还过得好吗?”</p><p class="ql-block">很多人在自己家中打牌娱乐,在牌桌前“醒岁”。夜里12点,村里的鞭炮声震耳欲聋,腾空而起的各式焰火照亮了夜空。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在放,富东家买的鞭炮焰火达上千元,一般村民家也要买上百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新年的礼仪</p><p class="ql-block">新年的开始,主要在于自娱和进行人际关系交流,有放鞭炮除旧迎新、正月禁忌、正月游戏、参拜寺庙、走亲戚等。从除夕到新年,正是禁忌最多的时期,同时,为日常生活所不允许的赌博之类的事情, 则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举行。凤村习俗也有所改变,在解放前正月张姓全族要到祠堂祭祖,并要上坟,而解放后这种习俗消失了;这正是政治力量的作用使乡村宗族组织渐渐削弱,以至改变了习俗。</p><p class="ql-block">过年做佛事:十二月廿八日,天未亮有节奏的鼓声不断响起,这是在村子后面半山腰上的三官殿里传出的,三官殿里供的是天官、地官、水官,还有如来和观音,这是过年做佛事的开始。正月初一日,三官殿的住持说,昨夜12时就有人来烧香了,谁要是能争到烧头柱香,新年的运气特别好。今天一天来烧香的人络绎不绝。正月十五日,三官殿做大佛事,方圆几十里赶来烧香拜佛的人很多。</p><p class="ql-block">拜新年:正月初三日,谢连木( 5 5岁)家做“拜新年”。 他父亲在2005年11月去世,8 9岁 ,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拜新年”就是老人去世的第一年过年时,至亲好友来祭拜。来的时候,大家必须要带上香、蜡烛和炮仗,祭拜并放炮仗。他家准备了三桌素席招待大家。</p><p class="ql-block">唱夫人:初三日是个吉日,张林中 ( 68岁)家中做“唱夫人”。寿其说,他家的运气一直不好,家里老婆生肝病,两个儿子也都有肝病,都治不好。他老婆问了庙里,说是上代人许过的“夫人愿”没有还,夫人怪罪下来,所以家里不平安。因此家里趁过年亲戚们都来了做“唱夫人”,目的是设法请“夫人”下界确保全家平安。唱夫人要花一两千元钱,请三人,一人唱,二人烧烛、烧纸,要唱一天一夜。家里请的是官桥瞎子林,六十多岁。寿其说:“没鬼不发财,没鬼不生灾。生病这种事情,要到医院去看,但看不好就要求鬼神。这事情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夫人是佛骨,吃素,所以要包素粽供她。过去村里人都很喜欢听唱夫人,现在有了电视听的人少了。</p><p class="ql-block">走亲戚:正月初三至初八日,村民们大多带上礼物去外村走亲戚,年初拜年正是为了对平日交往的再次相互的确认。</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前后大约十天左右的过年期间,凤村人渐渐进入一个又一个的礼仪的阶段,从除夕到新年到来的三天里,礼仪过程逐渐达到了顶点。整个过年就是遵循着这样一个程序,为了维持“迎福攘灾”的神圣性,人们三番五次地与神灵交涉接触;与此相伴随,还要遵循各种各样的禁忌,甚至容忍赌博之类他们平时认为是“恶习”的异常行为。</p><p class="ql-block">凤村的年节仍然保持并延续着传统年节文化多元的基本形态和主要表现形式,它是一个象征体系, 反映了村落群体守护年节文化的宗教信仰情结。</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三、理论视角:民俗信仰是村落意识的样式体现</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若把年节文化看作一个整体进行考察,我们就会发现民俗信仰与村落的年节固有的内在关系。凤村所拥有的唯一的宗教正是民俗宗教,它是汉族宗教的基础及核心;它既非道教,也不是儒教和佛教,也不是那些以教义、教典、教团为基础所成立宗教的混合。我们也看到,自古以来,创建文明社会的起码条件就是生产剩余——能生产出超过最低生活需求的物质资料,这才有可能使人们从事政治、艺术、科学、哲学、宗教等活动。但从根本上说,生产剩余只是一个必要条件,真正促使各个文明社会形成与发展的生机源泉则是人类的信仰。</p><p class="ql-block">这一信仰在村落中体现为村民信仰的基本式样;作为文化心理或文化潜意识的民俗信仰, 与村民的日常生活有一种深层联系。人们要适于生存,致力于改造自然,村落的协作必定扎根于村落人群共有的信仰。只有以社会性的民俗信仰作为精神纽带,激发精神力量,才有可能致力于社会经济活动,创造出更多的物质财富,从而出现生产剩余现象。面对自然困境与人为困境的挑战,“挑战与应战”是村落生存的基本规律。但是,人们需要信仰这把无形的伞撑在村落的天空,只有“感到”有其保护,才有勇气去对各种困境进行应战。</p><p class="ql-block">民俗信仰在凤村的年节生活中显现得尤为突出,在这岁时循环的转换时节,驱旧与迎新构成传统的两大主题。以岁首为线,岁前驱邪除秽,岁后迎新纳福。这种时段的切分是基于民众传统的时间观念。它为年节生活注入了精神因素,引导着人们迈向新年愿望的境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结论:年节搬演的神圣性和有机整合性</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传统的春节是人与神、人与自然、人与祖先、人与人共享的节日,信仰文化的共生性是春节最基本也是最本源的特征,使年节诸多的表现形式互动互补,共同完成节日所需的一系列民俗主题,也使村落节日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成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活的生命机体。</p><p class="ql-block">村落年节形成的诸多文化现象,实际上印证着信仰已融入了某种神圣的秩序,以致村落年节生活成为神圣秩序的展演。神圣和世俗是这个世界上的两种存在模式,是在历史进程中被人类所接受的两种存在状况。在风村这是这样,春节的节日时间一系列神圣的仪式构成一个神圣的空间,一系列“搬演自然秩序”的神圣行动,更使其节日的神圣性达到了至高无上的程序。凤村年节及其相应的仪典,正是借助这神圣在很多方面都超载了各种文化的负载。在此时展示出的是村落人们所理解的另外一个世界:这是自我显现出来作为与世俗完全不同的世界。在这个神圣化了的时间里,人们首先把它看成是摒弃罪恶、驱逐恶魔的一个时机,通过新年,个体与团体的罪过便会被清除、被消灭,这样,村落被象征性地重新得到了自由和宁静,新的一年便在全“新”的形态之下诞生。这就是村落人们所渴望的新年。</p><p class="ql-block">其次,村落还在这一神圣的时间通过仪式与诸神进行交往,使自己感到一种净化和强大,表现了人们定期更近地走向诸神的相同愿望。人们通过仪式祭典这种超验模式与神灵联系,享受到一种心灵上与神灵沟通的愉悦。年节仪式使他们坚信得到的是神的垂青而一切都会有所佑护,而灾难、疾病、贫困等等都将在他们的努力抗争之后会有一个预期的好结果,带给他们的是新一年的幸福生活。</p><p class="ql-block">另一方面,从凤村年节习俗可以看出,当一个村落的信仰文化由于长时期的发展变异以及新的经验的积累出现新面孔的时候,旧现象的许多主要部分不是以消亡和破产为基本特征,而是经过选择、转换与重新解释以后,依然被一层一层地重叠和整合在新的文化结构之中的。凤村的春节内容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至今,已起了一定的变化,它们以一种新旧并存的形式共存于年节中。也就是说,原先的文化并没有死亡,而依然是一种有生命的东西。人们过年照样要做弹尘、送灶佛、谢年、做干饭等等事情,但是这些活动内容已不自觉地被改变,增加了时代的新元素。譬如廿四夜送灶佛,原来是用油灯,现在因为人们用电灯,没有油灯了,就改为点蜡烛送灶佛。“恶言恶语丢一边,好话好语带上天”的话仍是要念的,祭品也比过去丰富了许多,“尽量让灶佛高兴”的心情依然如旧。照旧规矩,灯盏碟要挂在柱子上给灶佛当轿子,现在没有油灯灶佛爷也就没有“轿子”上天了,但人们认为他是可以以另外方式上天的。人们随着社会进步简约了这一步骤,也就模糊了这一概念,实现了新旧文化形态之间的相互理解、协调、包容和让步。</p><p class="ql-block">村落年节传统是具相对稳定性的,这在于村落民俗信仰的相对稳定,凤村人们对灶佛的信仰崇拜、隆重地谢年和拜祖宗是不会发生大的改变的。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稳定性是通过“多重时空层叠整合”来实现的。我们考察民俗信仰发生的动因在于人们的实践活动,随后新的元素的生成也是由实践活动造成的;每次新的文化元素注入所形成的变化,都是在村落习俗文化的时间与空间中展开的,既需面对文化传统,又不能回避新文化的融入。这时,村落的创造性就表现在对传统文化的抑扬,这种抑扬的规则就是新的文化的生成与变化方式。它既是稳定的,又是有所扬弃的。就是说,新元素通过选择、转换与重新解释以后,被一层一层地重叠和消融在原结构之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节是民众创造给自己,创造给天地自然、祖先神灵,同时也创造给整个村落的宗教仪式。年节的生命根性是人民性和具有信仰意义的智慧人性。每一个生存者生命心灵慰藉的实现方式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围绕着年节时间形成的文化认同和情感凝聚方式,这正是传统年节文化的本质所在。它以宗教式的“一项仪式、典礼”的完成,表现出村落年节文化功能的神圣性和稳定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