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床

逸凡寻芳

<p class="ql-block">五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五床,是我这次住院的一位病友。相处三天,并不知道她的名字,虽然床头有名字,可我也没有心事去看看。这些年住院多了,病友也多了,有的还留了联系方式,但过个一年半载也就淡忘了。老病友联系少了些,又不断有新认识的病友,大家同病相怜,一个病房住着如同一家人。有大款有穷人,但都是病人。所以,在医院我觉得大家都是平等的,我向来不刻意去和那些看似有钱的人搭讪,也不和那些自以为干净讲卫生视别人都是细菌的人套近乎。因此,住院期间不议论他人,也不计较他人,但还是有好多喜欢和我东南西北闲聊来消磨打发输液时的无聊时光的病友。</p><p class="ql-block">闲话休提,今天就来说说我的新病友五床,五床是位阿姨。不知道为啥我特别想写写这三天里我们总共相处不到十个小时里的她。她的故事来源于她的自述和我的所见。她的故事让人心酸有又让人敬佩,她的谦卑善良和勤劳坚强让我不由得对大山里这位老妇人产生敬爱,尊重,没有怜悯和贬低,因为从她的身上能看到中国农村妇女的影子,年轻到年老。</p><p class="ql-block"> 据她自己讲今年78岁,商山人。初次见她穿一件花衬衣,上边穿一件军绿色的毛线背心,头发短花白,但并不凌乱,身材属于那种丰满型,从她扎着吊瓶针头的那只手上能读出她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下苦人,手指粗造,指甲很短却镶满了黑色的污垢,脚露在被子外,穿着农村集市上常见的那种蓝红道道尼龙袜子,很旧。</p><p class="ql-block">我住进来的时候五床已经住了好几天了,这是后来她告诉我的。我进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训斥她不小心让针跑了,她正在陪着笑说,我想上厕所,可那瓶瓶太高我够不着,忘了这个手上扎着针。护士很不情愿的拔掉针,转身走了。她看见我进来,一只手压着另一只手笑着向我招呼,来了。我朝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这时,四床的陪护嘲笑的对她说,自己针都跑了,话还多的不行,说话间用鄙夷的眼光撇了她一眼。我不知他们的关系,以为是她的家人。这时候她自顾自地说,不是我故意让针跑滴,她的语气和神态好像告诉护士,她做了天大的错事,像个犯错的小孩,虽然她满头银发,是该受人尊重的老人。可这会儿她卑微的作着自我检讨。这事如果遇到其他人一定会责怪护士针扎的不好,而不是自我检讨。看到这,我笑笑说,阿姨跑针很正常,没事,不过下次注意点,再扎一次很疼的,尽量别跑针,上厕所让亲属帮你一下不就好了,我用眼睛瞟了一眼站在床边的四床陪护,后来才知道那是四床陪护。这时候四床的陪护大姐说,她儿子上班去了,早饭还是我帮她打的,无奈的摇摇头。</p><p class="ql-block"> 午饭的时候,五床的儿子还没下班,她重新挂上的吊瓶还没滴完,她又要上厕所,这时候我也挂上吊瓶了,她自己爬起来费力的取下瓶子去了厕所回来,站在床边不上床,嘴里一直在念叨这咋弄这咋弄,原来她把吊瓶管子掉马桶了,手占着想搽干净,却没法倒手,嘴里说这可咋弄?要弄人家白白的被子上了,不敢给人弄脏了,不敢给人弄脏了?唠叨的样子,有点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我说,没事,那马桶里都是水,不脏,赶紧上床吧,别又跑针了,我提醒她。她踮着脚挂好吊瓶用袖子把粘在液体管上的水擦掉,才小心翼翼地躺下。刚躺下一会儿。护士来测血糖,抓起她的手嫌弃的说,看你这指甲脏的让你儿子帮你剪剪,她陪着笑说,我正在地里干活哩,晕了娃把我拉大医院来检查,娃忙滴跟啥样,我又帮不上忙。护士厌恶的说,脏死了。我明显的看到老人卑微的目光像在认错,好像自己真的脏,污染了人家的大医院。</p><p class="ql-block"> 很晚了, 儿子才下班,儿子很帅,衣着派头一看就是真正所谓的城里人,早已找不到大山里走出的影子。儿子买了蒸馍和包子,老人家觉得包子好吃,农村人恐怕平时也没时间蒸包子,儿子吃一个蒸馍,说,妈你吃包子,她说,我吃蒸馍你吃包子,儿子说,那咱一人一个,她看着儿子一个包子吃完,她说你把哪一个也吃了,我吃一个蒸馍就行了,死活督促儿子把那个包子吃了,儿子有些恼火,叫你吃你不吃,我吃饱了,拿起包子顺手扔进了放在过道的垃圾筐里,老人家张了几次嘴,没敢言语。儿子陪她吃完饭走了,刚出门,她就走到垃圾筐跟前看着躺在垃圾筐里的那个肉包子,抹眼泪,念叨着,多可惜呀,我就让娃吃,一天上班辛苦的,咋就扔了?看她弯腰,四床的陪护大姐一声大吼,干啥?扔了就不能吃了,娃让你吃你就吃,人家年轻人啥没吃过,发贱。她无奈又不舍的离开了垃圾筐。</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她喝药不小心把药汤汤洒在被在上,她赶紧去厕所拿来清洁工擦厕所的布子,要把被子给人搽干净,她说白白被子可不敢再给人弄脏,厕所的布子看起来很干净,我说,阿姨那个更脏,你不用担心,医院有特殊洗衣液能洗净,千万不敢用这搽,她说,我用水洗过的看起来很干净,比家里抹桌布都白。四床陪护大姐一把夺过,操闲心,上去躺着。从我进来四床陪护大姐没少训她也没少帮她。</p><p class="ql-block">老人听话的上了床。下午,医生说让出院因为花费超出了医保范围。她听说要出院,话也多了起来,因为,我看她一直念叨那个一次性的饭盒,儿子给他买饭是用一次性饭盒装的,吃完儿子直接扔垃圾筐了,可她好几次走到垃圾筐前想把它捡回来,说可以拿回家用的,家里人地里干活总是没啥带饭,人家这饭盒盒还有盖盖哩。但每次都被四床的陪护大姐给吼住了。看她那惋惜的样子,不免心生几份酸楚。我便把家里发的没用的饭盒给她拿来一个,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说,不沾亲不带故咋能要你的东西。儿子家有她怕儿媳妇说没敢拿,儿媳妇一般不和她说话,也不会笑,她来了,儿媳妇就把她妈妈也接来,家里就没地住了,儿子就赶紧送她回老家。儿子结婚10年媳妇只回过一次婆家,她给了儿媳妇五千块钱,儿媳妇接钱都没抬眼看她一眼,也没叫她一声妈。儿子每次回城的时候她把家里只要儿媳妇稀罕的都给装车上,生怕少给娃带了啥?儿子说了,今就送她回家。所以她办完出院手续就直接回家了。走时,执意要把我送她的饭盒还给我,我说我家很多送给她。她说你们城里人也不容易,我又没啥给你,心里过意不去,太远了,如果住的近我给你装些黄豆再拿些自家地里的菜。我笑着说,以后以有机会去她家吃糊汤,她诚恳的说你一定要来的。老人话越说越多,她说城里人多都看不起他们乡下人,就我不嫌她。她说她自己生了四个娃两儿两女。女儿大,儿子小。小儿子在深圳成家几年不回来,她有病会打钱回来。平时两个女儿走动的多。在西安的是大儿子大学毕业找的媳妇也是大学生。为供孩子上学她常年在山上背柴卖,做小买卖。小儿子没出生他大就死了,她一个人带四个娃,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老汉,老汉是个老实人,但只能做地里活,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娃的学费日常开销都得她自己想办法。四点多,她儿子来给五床办了出院手续,走时,老人把我送她的饭盒装进包里,被儿子一把拽了出来,说,你要人家这干啥,我说我家多送给老人的,儿子不知道是嫌弃还是别的,狠狠的瞪了他妈妈一眼,无奈的再次把饭盒装进包里,老人说着感谢的话跟着儿子出了病房门,又转身对我说,你到商山一定到我家来,我给你装些豆子啥滴,到时候给你熬糊汤吃,一定来啊。</p><p class="ql-block"> 以上的文字不知道是那一年写的,今天无事整理电脑,再次看到,似乎又看到了老人的影子,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 </p><p class="ql-block"> 2024年8月3日星期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