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胡大秦腔

刘建宽

板胡大秦腔

文/刘建宽

（原创作品）

我出生在一个穷山僻壤的高成份家庭，那时候天不下雨生活困苦，从懂事起就遇物质缺乏和精神压抑的双面夹击，悲观、无聊、沮丧，有时就跑到渭河对岸的一拉板胡的人家，他板胡拉的好，小有名气，听一阵子板胡老秦腔，吼一嗓子，缠弦然板、悦耳热胸，好象心中的无线电波接收到了意志的信息、勇气与力量；美好与期待，从而自小就有对秦腔板胡音乐的情结。

过了几年，我虽每天干着装装卸卸、搬搬运运的苦力活，但每晚到处寻看露天电影《地道战》，因爱听、爱看其中高老忠深夜查岗，发现日伪军偷袭，啊“鬼子来了！”他急忙跑回村头大树下敲钟报警，随跑步配乐秦声的那曲板胡独奏，震撼心灵，触动激情，我为看、为听这段板胡音乐和影中板胡伴奏的插曲，先后大约看了30遍黑白电影《地道战》，同时，也给了我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信心。

随着改革开放，文艺春潮腾起活跃，我买到了民乐大师刘明源（1996年去逝）先生的板胡演奏盒带，其中秦腔牌子曲，时长七分多钟，啊呀！那既天籁又熟悉，真是过瘾，那种秦韵高峰；那种境界；那种情怀；那种魅力；那种板胡的声律韵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可能前无古人，后待来者了，我当时估计《地道战》和一些社会上流行的名曲名段，大多是刘先生的板胡独奏或伴奏，一听三十年，百听不厌，消愁破闷，聊以慰藉。

当我第四次到西安出差，花高价看了一场大秦腔戏《千古一帝》，才真正见识了秦地秦声秦韵，才目睹了板胡大秦腔达到的精彩风致，这一场戏我终生难忘。

《千古一帝》是著名作曲家，板胡演奏大师肖炳（2002年去逝）先生的全本音乐创作，并在现场亲手板胡独奏领奏伴奏，当戏幕开启，开场一段肖先生板胡领奏的序曲，那种悠扬抒情；那种滋润圆柔；那种深沉细腻；那种醇厚飘逸；醉人得很，我低头屏住呼吸，板胡乐丝直扑心怀，美感味道为外人所不能道也！秦韵王风，帝国壮气；漫漫板胡拉开了悠悠岁月的往事。

《千古一帝》，剧情讲述的是秦王嬴政加冕后，力图富国强兵，以非凡的气概，纳讽谏，容谩辱，乃至舍弃宠妃魏姬，启用仇臣尉缭，断然释放奴隶，赢得了千万将士的拥戴，亲自统领大军，东出函谷关，拉开了惊心动魄的统一六国的故事。

24岁嬴政的扮演者也是24岁，唱演恰如其分，他找准了人物的感情基调，并深刻体会了肖先生精心构思、创新设计的大段唱腔；加之板胡引领的百人乐队演奏，刻画出了秦王嬴政的内心世界；并用秦腔戏曲的夸张手法，融入了小生表演的潇洒飘逸、须生的沉稳宁静，又大胆运用花脸粗犷的体魄，凸显一位帝王人物，用唱腔造型，揭示心理，抒发情怀，戏中秦王演唱者声音高亢洪亮，音域宽广，唱腔韵味浓烈，气势夺人，比如“嬴政胸怀九万里，梦寐谋涉四海一”这段唱腔，抒发了秦王赢政气吞山河的情怀，使其统一六国的雄心壮志，威武盖世。

当剧情矛盾升华到赢政看到胞弟成娇被杀、母后被囚，一时间私情占了上风，震怒之下，屈斩黑剑将军，然尔了解真像后，又悔恨交加，悲痛欲绝，情感的波澜，翻腾涌动，他挥剑以泄愤，如风驰似电掣，“七尺剑错杀了盖世英贤”的大段唱腔，更是撼心动魂，喷吐而出；比如“见檄文甚似那炸雷掣电，亲兄弟谋造反我揪心刺肝”，唱腔慷慨激越，传达出秦王的震惊及愤恨、悔怒之情，然后大段的“哭黑剑”，突出了悲、痛二字，对忠臣良将的一个“哭”字，或仗剑悲呼，或伏剑痛哭，一套剑术千呼万唤，荡气回肠，表现了一代君王性格的复杂性，此时此景好像故事就发生在观众眼前。

瞬间，起伏跌宕的剧情又起波澜，嫪毐趁机叛乱，向王宫杀奔而来，赢政先是一惊，浑身稍有颤抖，随后神情即镇静下来，在一片喊杀声中，秦王面对嫪毐扔过来的白练、鸩酒，怒火满腔，他手持秦剑，指向天空，随着一声霹雳，抛白练化烟火，掷鸩酒化雷电，挥剑铭志，这段肖先生秦腔音乐设计浩气吞山河，挥剑抉八荒，演唱者在这段表演中，边舞边念，身段动作即是借用秦腔花脸粗犷豪放、凝重刚健的表演程式，运用大幅度的动作，把秦王赢政那种临危不惧、气吞山河的精神气质，揭示得淋漓尽致，精彩纷呈。

随后，剧情在剪除国贼、平息叛乱的激烈斗争中，采用果断措施，捕杀两个婴弟，免去母后的太后封号，打入咸阳宫反省，并跪地强送等铁腕手段，这一场中的表演，感情充沛，流畅连贯，一气呵成，把秦王极其复杂的心理活动，大起大落的情感波动，性格的多重性、多侧面用秦腔音乐层层递进地揭示出来。

秦腔戏《千古一帝》深耕细做，让观众在秦王身上，看到君王的残暴猜忌，又能听到普通人的儿女情长，人物形象鲜明，性格独特，具有君王的气度和魄力，通过秦腔音乐和戏曲程式，栩栩如生的把一个年轻英俊、叱咤风云的帝王形象，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气度不凡，令人振奋不已，给人以美的享受。

秦腔《千古一帝》起伏跌宕、气壮山河，从内容到音乐有创新、有突破，在秦腔音乐方面构思完整，节奏气氛浑然一体，尤其是赢政的演唱声腔并茂富有雕塑美，有历史感、生活感，虚实结合，构思统一，唱腔很有大秦腔特色，也有继承也有借鉴，具有独特的阳刚之美，是出新创造的上乘好戏。

实话实说，我从没看过这么好的秦腔戏剧，名演名段名奏，是属秦腔戏的巅峰之作，可谓塑一代雄姿，抒千古豪情。《千古一帝》参加全国戏曲观摩演出，荣获国家级戏曲观摩演出音乐创作一等奖，肖先生虽艺术生命不长仅41年，但是全才，秦腔音乐功力深厚，板胡演奏根底扎实，他板胡师承“秦腔双璧”的王东生和荆生彦先生，又得秦腔音乐大师周先生指教，把王先生演奏的细腻圆润、包腔严谨的优长与荆先生在弓法技巧上的绝妙招数紧密结合，将二者融会贯通合为一体，注重人物感情、注重演员配合默契，注重包腔缜密烘托角色，细腻委婉质朴醇厚，情绪浓郁自成一家，如《千古一帝》的开篇曲就很见功力，达到了技艺精熟，卓尔不群。

肖先生实践丰富，他板胡曾伴奏过百余本剧目，亦曾为李正敏、任哲中等许多名家操琴，使板胡演奏音质纯净，音色优美，有刚有柔，清晰鲜明，他的板胡与唱腔水乳交融，和角色配合默契，为青衣、花旦伴奏，清新优美，柔中有刚；为须生、花脸伴奏，气势雄厚，刚劲有力。人们誉之谓“得心应手，滴水不漏”，形成流派，其板胡音色饱满坚实、浑厚圆润，慷慨激昂，把秦腔音乐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肖先生曾为秦腔五十多本(折)戏进行谱曲，把话剧《祝福》移植为秦腔；把歌剧《洪湖赤卫队》改编为秦腔，他移植、作曲、演奏，样样精到，创作秦腔牌子曲《纺线线》、《父子进山》、《柳青娘》、《永寿庵》等十余种。创作设计了50多本戏的音乐唱腔。比如《千古一帝》音乐创作上充分发挥了大秦腔的风格特色，运用秦腔手法，从唱腔旋律；板式结构；演唱演奏形式等方面，都进行了重大改革，是一次伟大而成功的艺术实践，声誉鹊起，遐迩闻名。

今夜我品咂回味着、听着看着肖先生的板胡、秦腔音乐，身不由己的想写几句，写着写着，夜深了兴致也来了，咏诗一首：

声脆秦腔入耳过，鸣枝翠鸟板胡歌。

春风戏水飘轻絮，艺苑流光飐细波。

两股丝弦旋醉意，千遭巧手舞婆娑。

榴花吐焰喷薪火，天地梨园胜赏多。

（2024.8.4于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