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69年在同学的鼓动下,我们班的9个女生带着对革命圣地的无限向往一起到陕西省延长县插队,因为哥哥已经去了东北兵团,弟弟是67届连窝端,已经定下来要去陕北。两个姐姐大学毕业都去了外地。我是68届,可以留下来等待分配。当我向母亲提出随要好的同学去陕北时,她真的不想让我走,但是按照那个时代风气,也没有极力阻拦。家里尽力为我们准备了下乡需要的物品。</p><p class="ql-block"> 象许多知青一样,我和弟弟每个人买了一个24元的大木箱。我俩骑自行车来回跑了140多公里,到顺义县城买到了两条花人造面被面,还跑遍京城买了一件棕色条绒外衣。我们也没有忘记给贫下中农带去礼物,都是领袖象。</p><p class="ql-block"> 1969年1月25日,我们出发了。记得离开家的时候,妈妈没有送我,我也只说了一句,“妈,我走了”就离开了家。</p> 初到山村 <p class="ql-block"> 一列火车拉的都是知青,先到西安,然后坐卡车颠簸了很远的山路,到达延安。我们终于看到了日夜向往的宝塔山,心里有些激动,虽然延安宝塔山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巍峨,但每个人还是在延河畔留下了珍贵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汽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插队的安沟公社。只见士路上轰然几声巨响,腾起一阵黄烟,吓了一跳。听带我们来的同志说那是欢迎我们的礼炮。想想大概是埋的炸药当作礼炮了吧。那是这个公社第一次来汽车,十里八村的农民,特别是年轻人都到公社等待知青的到来,也看看汽车是什么样。</p><p class="ql-block"> 陕北地处黄土高原,千山万壑都是青一色的黄土,山上叫塬,山下叫沟。去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会去到一个什么样的村子,那一天可见识到了沟与塬的区别。在沟里,可以沿着河的走到村里,箱子用驴驮,道路虽有起伏,但坡度不大。住在塬上就不同了,知青硕大的箱子,有的用驴驮,有的就由老乡背着,一步一步在陡峭的山路上前行。</p><p class="ql-block"> 我们八个知青被村里的老乡簇拥着沿着安沟河向插队的村子走去。村里的娃娃,婆姨不时翻开我们的衣着,看看穿的什么。感觉走了很远的山路,天都黑了,才进到村子。(照片21岁延安宝塔山照)</p> <p class="ql-block"> 我们插队的地方是陕西省延长县,安沟公社二圪台村,村里只有19户人家。与左边的三圪台村,右边的林瓦村共同组成二圪台大队。农民住的都是土窑洞。</p><p class="ql-block"> 窑洞是黄土高原特有的民居形式,属于就地取材。修的时候,把一面山坡垂直刷成90度,然后向水平方向打洞。上边是半圆拱,下边是直边,挖好以后在入口处安上门窗,就可以住人了。有经济条件的可以垒石窑、砖窑。也可以在窑洞内墙抹一层灰,刷成白色。窑洞冬暖夏凉,如果地址选得好,住上百年也不会塌,地质没有选好的新窑,可能没住进去就塌方了。国家为每个知青拨了80元打窑洞的钱,但是,为了安全,我们住的都是旧窑洞。</p><p class="ql-block"> 二圪台村位于安沟河边,家家背山面水,有一个较大的院子。当时陕北农村没有电,4个男生和4个女生各一个窑洞,睡的大通铺。点的煤油灯,里面黑咕隆咚的。农民为我们准备的生活用具除了装米面的缸外,就是脸盆大小的铸铁盆。老乡操着浓重的陕北口音问我们“我的说话,你的骇下骇不下?”。我们回答说:“不害怕”。他们还是问“骇下骇不下”,我们还是说不害怕,反复了几个回合,终于明白,他们问的是听懂听不懂。怎么说呢,时间长了,我们慢慢懂了不少陕北话,与普通话相比,语音不同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用词不同,比如:男人管女人叫“婆姨”,或者叫“我窑里的”,大人管小孩叫“娃些”,管父亲叫“达”,劳动叫“受苦”,开始干活叫“搂操”,我们这些知青,不管是高中生还是初中生都叫“大学生”。因为那里最多只有初中,其它的学制多数人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住下来以后,我们才明白,那个铸铁盆子原来是农民为我们准备的尿盆。当时陕北农村走向文明的口号是“人有厕所,猪有圈”。农民家里大多数都没有厕所,大小便在自家院子里,大便后石头或土疙瘩当手纸。大便一般叫鸡狗吃掉了。所以,村子里只有大队部附近有个厕所。由于路远,夜里就不能去,因此,每个家庭尿盆必备。我们在北京,家里有独立厕所。刚去不习惯蹲尿盆,住时间长了,夜里去厕所不方便,也就入乡随俗了。</p> 访贫问苦 <p class="ql-block"> 到农村时是冬天,活不多,按照我们从报纸和各种宣传得来的信息和当时的思维,到那里的第一件事是带着毛主席象去访贫问苦。开始村里的一位教师领我们去了好几家人都是中农家庭,感到不理想。反复问了好几次,得知山里有户人家是雇农,叫呆娃,住在山里头。一天雪后,我们四个女同学踏着雪进了山。顺着沟走了有2里地看到半山腰的窑洞。但是,山坡路又陡又滑,走不了两步就往下溜,根本上不去。幸好一个同学穿的布底鞋,勉强爬到半山腰拿了把老撅,一步一个坑地为我们开路,才算到了这户人家。看到这一家人,我们都惊呆了。黑洞洞的窑洞里,土炕上连张苇席都没有,爬着几个光屁股的孩子。孩子的妈妈因为小时候生病中风,嘴歪眼斜的,正朝我们乐。孩子的父亲长期喝山里的泉水,生的大骨节病。打量着这户人家的窑里,可以说没有什么东西,但是墙上钉着的木板上,却有四本毛泽东选集。这让我们拿着毛主席象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如果带的是吃的或者穿的该多好呀。那时我们第一次知道,在中国还有如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人。后来,这家的一个孩子,不幸病死了,按照当地的习惯,死了未成年人,用碎石掩埋在河床边上,发大水时让洪水带走。</p><p class="ql-block"> 这次访贫问苦对我们震动很大,以后每次回北京,我们都要带回大包的米花,很多水果糖,女孩子们喜欢的发卡,让村里每个小孩子都能吃上,每个女孩子都能带上。</p> 砍柴 <p class="ql-block"> 下乡以后,我们过上了农民的生活。拿到的粮食是玉米粒、麦粒,驴推磨,一个上午只能磨几十斤,我们八个人几天就吃完了。烧的柴火要上山砍,成堆的柴火,用不了一个月,就剩一半了。没有蔬菜,只有农民汲的酸菜和盐巴。刚到农村,有人为我们做饭,柴火也是生产队帮助我们砍好的。我们从小受共产党教育,懂得到农村本来就是应该吃苦,而且应该自力更生。有一天我决定大家上山去砍柴,于是,带着老撅上了山。当时的黄土高原,阳面坡地都开了种庄稼,阴面山坡生长着满山坡的灌木,最多的是狼牙刺。狼牙刺耐旱,耐瘠薄,是黄土高原最适合生长的植物,对黄河中游水土保持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是,那个时代,人们没有环保意识,为了生存,一架山,一架山地把灌木齐根砍光,用作柴烧。越砍离家越远。我们当时同样没有环保意识,只是学着农民去砍柴。砍柴并不是很难的事,我们很快就砍倒了不少小树,但是要把这些柴拿回家可犯了难。大家无可奈何地看着满坡的柴休息,守株待兔等待乡亲到来。终于等来了村里一位壮年人。他用荆条拧成绳,把柴一根一根摞到一起,用老撅在枝枝权权的柴捆上有顺序地上砍,用绳紧紧地捆上两道,就做成了四四方方的柴捆,再绑了两道可以背的荆条绳圈,我们就能背着柴下山了。这个活叫梳柴。象用梳子梳头一样,用老撅把七枝八叉的柴理顺。这位老乡一边帮助我们梳柴,一边念叨着“运动真厉害呀,怎么把娃们弄到这里来老受苦”。无论我们怎么解释,我们是自愿来接受贫下中农在教育的,是来农村扎根的,老乡只管摇头。他说经常会有运动把城里人弄到这里,待上一阵,就会离开,我们也不会待长久的。那会儿,我们还抱着扎根农村的决心,哪里听得进他的话。总归他帮我们梳了柴捆,也教会了我们,冬天燃料的问题已经无忧。</p> 快乐的春节与节后的贫困 <p class="ql-block"> 我们到陕北后半个多月(2月16日除夕)赶上春节。农民过春节非常热闹。陕北人把小米、玉米面磨的特别细,掺水,发酵后,摊在直径大约15厘米的鏊里,做成一个个小发面饼,熟了以后,饼子再合成半圆,两面焦黄,陕北人叫馍,非常好吃。我们初来乍到,什么也不会,就由生产大队书记的母亲,盘腿坐在炕头,一排4个鏊,一个一个摊,摊了整整一笸箩的小饼。过年,农民还酿米酒,带着酸味的米酒,我们也品尝了自酿的米酒。由于已经和村里的文子”娃都混得很熟,大家一起快乐地吃着馍,唱着歌,度过了离家的第一个春节,尽管想家,但是我们没有哭。</p> <p class="ql-block"> 节后和农民一起去“受苦”。在我们到农村之前,这里的女娃基本不下地,由于我们的到来,一群女娃和我们一起干活去了,干活之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聊天之际,有的女娃就说起,村子有些人开始出发要饭去了,我们非常惊愕。原来,每年春节一过,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村子里有几家就要断粮,有些老人要饭是因为要把仅有的一点粮食留给家中的孩子们吃。像前面说得呆娃年年都要去要饭,还有一些家中缺少劳动力的老人,也要去要饭。直到阴历五月端午,才能够吃上新麦子。</p><p class="ql-block"> 农村的劳动价值是按照一年的收入计算的,男的青壮年干一天可以挣10个工分,男的老人和小孩大概是8分,妇女7分。我们去的前一年,一个整劳力一天工作的价值是0.15元,相当于一斤多麦子,也相当于北京三根冰棍钱。我们那个时候才知道,一个农民,辛辛苦苦干上一年,如果收成好,仅仅能够养家糊口,要是收成不好,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我们不知道当时毛主席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怎么想的,当我们明白在这里工作一年,仅仅能够把自己喂饱时,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曾经的理想抱负,特别是当时常常喊出的解放天下三分之二受苦人的口号,一下变得那么遥远。</p> 清明蒸老馍 <p class="ql-block"> 别看陕北人穷,吃粮食可比较讲究。由于玉米面磨特细,可以活成团,蒸发面糕,从来不像北京农民吃玉米窝头,粗轧轧的。麦子只磨四道,蒸出馒头白花花的,好看又好吃。特别是清明,他们都要把馒头蒸的特别大,称老馍,还做成各种形状,祭奠先人。看着他们蒸的馒头很好玩,我们也想蒸回老馍。</p><p class="ql-block"> 早起幺着驴推磨。陕北的驴很苦,每天吃不饱肚子,还要转磨,一斗粮食推不完,腿就打软,卧在地下不肯起来,农民靠用鞭子抽,勉强把它抽起来,继续推,推着推着,又卧地不起,这样往复循环,一才能推完一斗麦子,有的驴实在受不了,也可能会累死在磨旁。那天,早上的驴刚刚推了两遍麦子,就不肯走了。我们看见斗里的面已经够蒸一顿老馍的,就给驴解了套,让它歇着。村子的女娃都来参加我们蒸老馍,还做成鱼、刺猬、蛇、兔子等各种花样。把馒头放在锅里,等待着掀锅的时刻,想象着一锅暄腾腾、白花花的馒头呈现在眼前,心中充满了期待。可是,一掀锅,我们都傻了眼,各个馒头爬在蒸笼上,还有点发亮。原来是面没有发。后来问了老乡,我们才明白,麦子磨两道,只有蛋白质出来,第三道和第四道是淀粉,只有淀粉和蛋白质混合的白面,才能发酵,蒸出暄腾腾的馒头,我们的麦子只磨了两道,面根本发不起来。我们在陕北插队三年,到第三年的时候,生产队终于有了柴油机的磨房,你可以根据需求,决定出粉率,60%是富强粉,85%是标准粉,村子从此告别驴推磨的生活。</p> 麦收 <p class="ql-block"> 1969年夏天,是陕北麦子丰收的一年。在陕北高原,麦子种在山坡上或者塬上,玉米种在沟里,完全是靠天吃饭。如果风调雨顺,打的粮食就可以富裕地生活,如果老天不给力,就要饿肚子。我们插队的地方,每个人平均大概有六亩麦地,收成好的时候,麦子每亩最多只能收到200~300斤。由于大部分是山坡地,没有足够的牲畜,也没有机械设备,收的麦子全靠人背肩扛。有的麦地就在附近的山坡上,有的地离村子大约在10里地。麦收可是重体力劳动,每天要翻两次山,背几十斤重的麦包,走几里山路,累得大家腰酸腿疼。农村收麦子,一般男劳力割麦,打捆,女劳力背麦子。村里男劳力给自己家婆姨,女子打较小的捆,背起不那么费力,留下大捆就是我们知青的。有一次,我背着自己的麦捆飞快下山放到场上,又去接另一个女同学,见到她已经被麦子压得泪流满面了。但毕竟是收获,大家还是喜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打麦、扬场,晾晒以后,金黄的麦粒堆成山,开始分麦子了。这里分麦子不用秤称,而用斗量。斗是木制倒梯形容器,一斗麦子大约三四十斤。斗装满以后要由权威人士抹平,这个权威人士就是生产队长。那年,我们8个知青分到2千多斤麦子,好多呀。秋收以后,又分到许多玉米,一年的口粮不用发愁了。现在想想,那时农民的土地归集体所有,并没有我们这些城里人的份,我们在那里虽然也干活,但是仅仅在春天锄了几次草,就分了人家那么多口粮,对农民来讲,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中国的农民一向逆来顺受,并无半点怨言,对我们还是挺好的。</p> 雨夜惊魂 <p class="ql-block"> 陕北的秋天是雨季,经常阴雨连绵。一个晚上,我们四个女生睡得正香,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噼里啪啦的落石的声音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我赶紧说,“坏了,窑洞塌了,快跑”。拉着睡在身边的小丽,跑到门口。外边正下着雨,我们只穿着内衣,四个女孩子冻得直哆嗦。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定了定神,我想起枕边有手电筒,决定进去看看。虽然同伴极力阻止,我还是提心吊胆地进到窑洞里,拿到手电筒时,窑洞的地上已经灌满了水。我用手电一边照一边向窑洞里边走。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窑洞坍塌,只是后面的山墙上泥水突突地向窑洞里灌。大家赶紧穿上衣服,去找大队书记想办法。书记和我们住的不是一个高度,要到他们家的院子得爬一十多米山坡。半夜三更,到处都黑洞洞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由于下雨,平时很好走的黄土路变成了泥路,一路走一路打滑,好不容易爬到到他家院子,他家的大狗在漆黑中突然窜出来,朝我们拼命狂叫。(陕北的狗是真正的看家狗,很凶,有一个北京知青去给老乡看病,就因为大狗窜出,吓得后退了几步掉下了悬崖,永远失去了生命。)我们不敢靠近院子,就拼命喊书记的名字直到把他喊了出来。他很镇定,扛了一把老镢,领着我们冒着雨去看水情。到窑洞顶上一看,原来窑洞上边确实塌方了。地面塌了个大洞,直径大半米,泥水一个劲儿往里灌,全部灌到了我们睡觉的窑洞里。书记拿老镢把塌方的坑挖了挖,填了些石子和泥土,把流入窑洞的水引开,告诉我们先回去吧,白天再找人夯结实。回到窑洞,看到窑洞后面水流确实小了,我们开始淘水。大约2个小时,淘得基本能下脚了以后,我们又爬到炕上睡觉了。整个过程,我们四个人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第二天早上,房东醒来得知夜里发生的险情惊诧地说,你们怎么还敢在窑里睡呀?我们淡然地回答,半夜三更,我们能到哪里去呢。</p><p class="ql-block"> 在陕北高原,虽然是干山万壑,但是山头是平的,每当下雨之前,就能看到远处塬上天上的云飘落到地上,越来越近,那就是雨来了。有一次,在山上干活,远远地看到雨来了,我就往山下跑。还没有到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还夹杂着雷声,大雨把我淋成了落汤鸡。当时知青点养了一只猪,老母鸡也刚刚孵了一窝小鸡,坐在窑里我默默地想,这些猪和鸡也不知道怎样了。待大雨过后,我冒着小一些的雨出去寻找,看到大石头磨下,老母鸡张着翅膀,把一窝小鸡都护在翅膀下,猪也舒舒福福地躺在别人家的猪圈里哼哼。看来这些生灵自我保护意识都很强的,只有人才是地地道道的傻瓜。</p> 教书生涯 <p class="ql-block"> 插队干农活一年以后,生产队书记跟我谈话,叫我到小学校当民办教师。刚到农村,我们就感受到这里的文化太落后了。全村写的大标语,毛泽东的“泽”字都写成三横。有的小孩子都10几岁了,还没有上一年级。</p><p class="ql-block"> 这里的小学分初小和高小,一至四年级是出校,五至六年级是高小,我们下乡之前,这里只有初小。那一年生产队决定办高小,用许多木材盖了新教室,只有两个公办教师不够用,我被选中当了小学老师。教六年级算数的老师是师专毕业,工作非常认真负责,他请我把六年级的练习题全部按照步骤做了一遍写在他的本子上,就当备课了,后来做饭的厨师告诉我,如果我不帮他把习题做出来,他的课就没法教了。</p><p class="ql-block"> 生产大队学生不多,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教室有时可以放两班分别在两个年级读书的学生。我教的是二年级和四年级。在一个教室里同时给两个班级的学生上课,一个年级的学生布置抄写的作业,另一个年级讲新课,然后,再换过来。我是个干一行爱一行的人,没有多久,就感到聆听学生朗朗的读书声是一种享受。</p><p class="ql-block"> 这里小孩子上学,学费不多,但是全靠自己挣。最常见的是,背上一捆柴,到公社去卖,换回钱交学费或者买学习用具。有的家里鸡下了蛋舍不得吃,也卖成钱,换回学费。生产队分了大枣,拿到集上卖,也是经费来源。</p><p class="ql-block"> 因为没有受过师范教育,也没有教学大纲和辅导材料,我为自己设定的教学目标是:语文要教会孩子读书、写字、写文章,算术要教会孩子基本的算法。农民对学校教师特别的敬重,把孩子交到你手上是都会说一句话,“老师,不听话就打”。我们在这里教书,就希望适龄的儿童都能上学,因此在村予里拼命动员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小孩的水平参差不齐,在教书上,我费了不少脑筋。</p> <p class="ql-block"> 农村小孩,也有聪明的,对新知识很敏感,学得比较快。但也有一些学生教起来很头疼。有一个特别调皮的孩子,已经上了三年学还一个字都不认识,上课时间还经常捣乱。经过教育,上课不再捣乱,改成了睡觉。我对他的要求不高,每次下课以后,教他认字,一年下来,总算认了不少字。</p><p class="ql-block"> 我们房东10岁的女孩,通过动员终于上学了。有一次听写生字,她按照听写的顺序,一个一个字写下来,横成行,竖成列,交上卷子后一看我们都傻了眼,竟然没有一个字我们能认识。心想大概没有约定俗成之前,文字就是这么发明的吧!</p><p class="ql-block"> 一个家里世代没读过书的孩子,他的哥哥放羊,每次回来把羊赶到一个窄巷子里,一边让羊通过,一边数数,有人问他有多少羊,他会说“135对半”,你再问他有多少个,他就不知道了。也是因为数量概念不清,有一年招兵,就没去成。这家人因为劳动力多,生活还算殷实,上学的时候,家里给孩子买了当地不多见的圆珠笔。这也是个非常难教的孩子,有一点进步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p><p class="ql-block"> 教小孩子算术也不容易,有一道题讲的是大型无轨电车有几个轱辘,小孩子马上问“老师,什么是无轨电车?”。山里的孩子要见卡车还得去镇上,哪里知道什么是无轨电车。我就在黑板上给他们画一个,虽说没什么画功,几个轱辘还是数得清的。为了让孩子们开阔眼界,每次回北京的时候,我总是买许多小画书,交给小孩子们保管,借阅,让他们读书,开阔眼界。</p><p class="ql-block"> 教算术最费力的莫过于除法。乘法因为有乘法口诀,又朗朗上口学生们很快就学会。除法就不同了,为了教几个不会除法的孩子,我整整用了一个假期的时间,反复给他们讲分与和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教孩子们写作文更加不容易。无论你出什么作文题,总有一些小孩把类似“天大地大……,河深海深……”等同样的套话抄在文章里,完全文不对题。我每次都是一个学生一个学生地教他们修改作文。对于套话,由于是歌颂领袖和共产党的,那时候不敢一下划掉,就用括弧括起来。告诉他们每一篇文章应当围绕主题去写,写出特色,而不是抄写套话。学生告诉我,那些套话是以前的老师让他们抄的,并且告诉他们,无论写什么作文只要套上就是好作文,弄得我哭笑不得。</p> 缺医少药土法看病 <p class="ql-block"> 我们插队的地方是偏远山区,离县城45里山路,要翻两座大山,离公社15里地。公社也没有正经医院,只能算是个卫生室。农民都是过着听天由命的生活。插队3年,我们亲眼看到两个小孩子被疾病夺去了生命。</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感觉左手食指疼,起初,仅仅隐约作痛,很快就疼痛难眠,打听到刚好有北京301医院的医生来到安沟公社,就走了十几里山沟路看医生。北京医生看了以后说是得了指头炎,是由于手被刺扎的比较深,内部化脓发炎,必须手术切开,引流才能治愈。那时只有内科医生没有手术刀,医生就找了个刮胡子刀片,用酒精消毒以后,给我开了刀,连脓水带血水排除后,用凡士林油膏浸的纱布条塞进伤口,包上纱布。后来手指头治愈以后,留下一厘米多长的伤口至今。</p><p class="ql-block"> 我是插队点的知青组长,一直坚强地面对各种困难,照顾知青点的每个同学,回到北京经常给家里人讲农村有趣的故事,从来不说怎么艰苦,以免家人担心。可是有一天,正在地头干活的时候,收到爸爸的来信,表示听到有些家长说在农村很苦,应该寄些吃的,决定以后每两个月要给我们寄一些报纸和香肠、油炒面,当时,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哭不要紧,因为正在月经期,突然闭经了,以后四个月都没来月经。由于对生理卫生知之甚少,我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有时上山腿发软。后来,村里来了个赤脚医生,我跟他说了情况,他给了一盒黄体酮针剂。知青点只有3个女生,没人学过打针,我就鼓励同学试试,结果拿着针管一扎,针没进屁股,歪了个85度,不能用了。老乡知道了我的事,开始每天给我采摘新鲜的益母草,放在舀水的大瓢里,放上红糖熬水,喝了不到一个月,月经终于来了。回北京后,我才把这是告诉母亲,母亲很难过,说这对女孩子是大事,幸亏有热心的乡亲们,真落下病就麻烦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同去的小莉发烧,听说用黄蒿在胸前搓能退烧,我就在给她搓了两个小时,第二天,烧果然退了,只是把她的胸口全都搓红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起这些插队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历历在目。我们这一代人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由于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生活,在以后的学习、生活和工作中更加有韧性,更加坚强。</p> 第一次回家 <p class="ql-block"> 忙碌了一年,秋收以后,经生产大队批准我和一起插队的4个女同学踏上回家的旅程。从插队的地方到北京,首先需要翻2座大山,步行45里山路到县城,再搭乘长途汽车到延安,从延安乘汽车到铜川,铜川乘火车到西安,西安才有到北京的火车。整个旅程完全顺利,至少需要3天。遇到任何特殊情况就要延长旅程。我们插队的村子没有通长途汽车,带的行李又很沉,生产队派一名社员,么了一头驴,帮助我们驮着行李,带着丰收的小米、糜子、大枣我们上了路。经过一年的锻炼,翻山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到了在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的半山腰上,那个社员怕天黑赶不回家,说什么也不肯送我们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说服不了社员,只好自己扛着行李,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到了长途汽车站,坐上长途汽车到延安时天已经黑了。当时,陕北有十几方知青在那里插队,分散在周边10个县,延安是知青的聚集地,也是回家必经之地。</p> <p class="ql-block"> 由于到的晚,旅馆没有合适的房间,只好5个人挤在一个三人间的房子里。</p><p class="ql-block"> 那时,延安的旅馆冬天没有暖气,生的煤火炉子。我们脱掉的衣服没地方放,就搭在脸盆架子上,我的一件条绒外衣摞在最上面。累了一天,大家倒头便睡,很快就进入梦乡。半夜里,一股刺鼻的味道把我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啊,脸盆架子倒在了烧红的炉子上,我的那件条绒外衣和另外几件衣服正冒着熊熊火苗在燃烧,先醒的一个同学在灭火,两个同学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瞪着火苗发呆。我赶紧喊,着火了,快灭火啊,大家这才都行动起来把火整灭。打扫战场,损失惨重。我的一件条绒衣裳,烧掉了一条袖子和一个前襟。另一个同学的棉裤烧了一个直径大约20cm的洞。到了早上,几个同学去吃早餐,我没有心思吃饭独自躺在床上琢磨,忽然想起,妈妈在插队时给我带的钱都缝在外衣口袋里,不知哪里去了,还有陕北家门的钥匙。在屋里仔细寻找,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桌子底下静静地躺着一卷钱和房门钥匙。仔细看看,钱虽然在折叠的地方烧了几个小窟窿,但还比较完整,心中稍事轻松。</p><p class="ql-block">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拍一张延河水宝塔山有照片是我们早就约定的计划,还要继续执行。待同学吃饭回来,又发现两个问题。一个同学的围巾带在脖子上不翼而飞,另一个同学的头发被别人剪断了一绺却浑然不知。那时,有些北京知青到陕北插队以后,不像我们一样乖乖地接受贫下中农在教育,到了一个无人管束的地方,他们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净做坏事。这两件事无疑是这些人干的。但是,又一次的挫折没有改变我们照相的计划。于是就有了历史性的昭片。虽然夫情凝重规记录了一段难忘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从延安到铜川需要乘9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由于返程探亲知青很多,车票不好买,必须通夜排队才能买到。我们几个轮流排队,直到清晨售票窗口开门售票。最后一班是我排队,快到跟前的时候突然通知,每人只允许买一张票。在旅馆房间里的同学聊天聊得正欢,全然不知道售票处发生的事情,我这里急得不得了。排到跟前只好买了一张票,又跟后边排队比较远的知青打了招呼,急忙跑回旅馆叫人,4个人夹到已经招呼的知青那里才买上到车票。由于车票没有买到一起,我单独上了一辆长途客车,其他四个人在一辆车上。铜川当时只有一趟开往西安的列车,如果赶不上就要等一天了。下了车到铜川火车站,我也不知道其他四位同学是否已经到了,正在犹豫,两个同学拉着我就往车站里冲,刚刚进车箱,火车就开动了,这样也逃了铜川到西安的火车票。到了西安,怀着紧张的心情混出了车站,顺利买到北京的车票,连夜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当然只是硬座车。在列车上,我开始忐忑起来,烧了衣裳,回家怎么向妈妈交待呢。那时北京人普遍不富裕,为买件可心的条绒衣裳,曾经跑遍了北京城。在插队去延安的路上只穿了三天,以后就没舍得拿出来穿过,这次回家才从箱子底拿出来穿上,谁知道,一天就烧得面目全非了。想着想着,眼睛开始不舒服起来。找了个镜子照着一看,眼睛全红了,得了红眼病。</p><p class="ql-block"> 由于父亲下放,哥哥弟弟兵团的兵团,插队的插队,没有人接我们。列车到了北京,我们大包小裹上了大一路公共汽车,我觉得跟现在的农民进城没什么两样。满车人看着我们,黑黝黝,胖乎乎的。得知我们是陕北插队回来的都表示了热情。终于到家了,敲开门,看到母亲新添的白发,听到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都有点陌生。我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妈妈,衣服烧了,长了一身虱子。妈妈没有责怪我,只是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烧了水,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烫上。</p> <p class="ql-block"> 翻山越岭的回家之路着实不易。被人撂在了半山腰,衣服烧了、围巾丢了、头发让人剪掉一绺、通夜排队买票还差一点买不到票,害了红眼病。但是,一切都没有挡住回家的脚步。我喜欢北京,思念北京的亲人,回到北京,我喜欢骑上自行车在大马路上观风景。经历了这样的旅程,我们成熟了。从此以后,不论遇到任何困难,我从来不掉一点眼泪,总是千方百计地战胜它。</p><p class="ql-block"> 从北京回乡下的时候,我们换了路线。从北京乘火车到山西的侯马,从侯马换乘一段火车加上长途汽车到河津。下车后雇农民把行李拉上步行到禹门口,从一座吊桥步行到黄河的另一岸,再乘汽车到韩城,从韩城乘长途汽车到临镇,然后翻40里山路才能到村子。这一行我们10个女生浩浩荡荡。山西河津的农民那时就很狡猾,我们下车时,无论怎么讲价他们都答应,急急忙忙地把我们的行李抢着搬上手推车,等走到离村子比较进的时候,他们就把车停下来不肯走,要求加钱。然后出来个领导模样的人出来从中调解,取个中间价。我们出发前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小伎俩,所以,把价钱控制在心理可承受的范围内。从禹门口过黄河,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第一次走悬索桥,前面是很远很远的路,桥下是打着漩涡的黄汤似的河水,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到了韩城,我们住到最便宜的澡堂里过了夜,第二天,乘长途车到目的地天已经帮黑了。我们不同村的知青分开了,只有四个人在一起。那天很晴朗,月亮也很亮。山路上除了我们,一个其他过客都没有,从塬上走到沟里,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想起老乡说这条沟里曾经出过豹子咬过人,身上更有几分寒意。我让大家每个人手上拿块石头,万一碰到野兽,好做防身的工具。走了4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了村庄的灯火,扔掉了手里的石头,全身都松弛下来,我们终于又完成了一次壮举。当时我们并不知道,由于过度的砍伐,黄土高原的野生动物已经少之又少,豹子这样生存困难的动物早已绝迹,否则,我们几个女孩怎么对付的了呢!</p> <p class="ql-block">插队的日子已经过去近55年,回想起那段岁月一直历历在目,无论如何,那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