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79年在中国的历史上，注定是个非常特殊的年份。在那一年的春天，三中全会提出的改革开发的春雷唤醒了长城内外的冻土，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已经是历史的定论。发家致富的春风吹绿了大江南北的嫩芽，红色中国从此迈开了气壮山河的新步伐，走进了万象更新的新时代。</p><p class="ql-block">那一年，蛰伏了许久的人们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大余县城古南安的街道上，花花绿绿的大字报被忙忙碌碌的人们踩在脚下，穿着中山服的干部们把一条条“革命者必须以阶级斗争为纲！”、“凡是毛主席做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等大型标语全刷成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分田到户、发家致富！”。</p> <p class="ql-block">随后几个月，在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制下，县革委会、县城郊公社统一摘牌，换成了县委、梅关乡政府，各大队又改回了各村名并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分田包产到户运动。</p><p class="ql-block">在农村分田到户的同时，各大队的集体资产也同样分到户、分到人。在新华大队管理了多年猪场的猪倌刘牵着分到的公猪，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熟悉的猪圈，咬咬牙从此走上了只有唐僧和二师兄，没有孙悟空、没有沙和尚、也没有白龙马的简版西游之路。</p><p class="ql-block">“原来我早就说承包单干要比生产队吃大锅饭好，可上面偏说我敢单干就要割我的资本主义尾巴，现在可这不又要刮回单干风？！”，猪倌刘边走边唠叨：“还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同样是养猪，同样是吃猪肉，我就不信了，你能吃出这猪肉是资本主义的味道还是社会主义的味道？啰啰啰，死笨猪，别总往母猪配种场走了，路线方针都变了，要拔正航向往家走！”。</p><p class="ql-block">公猪听话的一扭一扭地迈着六亲不认地大步向前走着，呼呼地甩头摆尾，走姿夸张，似乎故意向同样分户即将离去的母猪们显摆着两个肥硕而强大的基因库。猪倌刘人唧唧歪歪地哼着，公猪时不时叭叽叭叽地张着嘴嗯哼地应着，挂在猪倌背上的那把黑色雨伞在希望的田野上显得格外养眼......</p> <p class="ql-block">1992年，又是那一年的春天，邓公南巡讲话在神州大地间荡起滚滚春潮，整个改革开放征途上快马加鞭扬起一路风尘。</p><p class="ql-block">那一年，同样在大余县城古南安的街道上，忙忙碌碌的人们又把一条条“分田到户、发家致富！”等大型标语刷白，换成了“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养猪！”。</p><p class="ql-block">随后，在进一步简政放权加快开放背景下，梅关乡撤乡换镇，改为了梅关镇。国家政策允许在符合“三个有利于”条件下，可把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放在一边，整个国民经济进一步得到发展，社会各阶层从解决了基本温饱问题开始走向了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p><p class="ql-block">在新思想与旧思维的相互冲击下，在新作为与旧惯例的相互斗争中，在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人民币服务的不停争论上，特殊服务，成为了九十年代名躁一时的流行词。</p><p class="ql-block">服务一词的本意大概是指为他人做事，以提供劳动的形式满足他人某种需要并从中受益的一种有偿或无偿的活动。</p><p class="ql-block">但在那个躁动的时代背景下，服务不特殊就不再是服务，你不搞点什么特殊服务别人就不给你服务的机会，没有特殊服务也就没得了市场。</p><p class="ql-block">特殊服务一词，没有哪个地方、哪个部门有权威的解释说明，但似乎一提到它，总是让人浮想翩翩，想像中的特殊服务的结果往往只是你懂得......</p> <p class="ql-block">印象中最先搞特殊服务的当然是头脑最灵光的乔生，借着他老爸是原县委食堂大厨的名声在新建的大余地标梅园大厦边上开了家三角饭店，可惜手艺平平，老爸随达红烧猪肉的绝活没学好，有其形而没其味，子没能承父业，口味一般，生意清淡，全靠工人文化宫看完电影的散客吃吃宵夜维持。</p><p class="ql-block">在思想大解放的时刻，乔生面对困境毫不退缩，绝境求生，痛定思痛后决定调整航向迎骤风，以思路定出路！</p><p class="ql-block">在多方考察后，乔生同志总结出以饭店兼营录像厅的特殊服务带动祖传行业的战略发展。也就是决定三角店的出路在于：客人到店里购买五毛钱的门票，或者到本店吃饭后可免费到楼上的录像厅看录像，从各色各样的国产武打片到岛国爱情战争片应有尽有，想看尽看。</p><p class="ql-block">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生产力一但挣脱生产关系的束缚，它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绽发出惊涛骇浪的力量，它释放的活力就会光芒四射，从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变成熊熊燎原星火！</p><p class="ql-block">一时间，名不经传的三角店成为了当时桌桌爆满的网红打卡店，乔生做菜的手艺不见进展，但录像厅的包厢却一扩再扩，特殊服务让乔生挖得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桶乌金且名利双收，后来获得了“老干部活动中心主任”的荣誉称号。</p><p class="ql-block">在乔生等新时代录像厅的冲击下，传统而热闹的大余采茶戏团门前冷落秋叶过，“哎呀类，伊伊呀呀”的练嗓声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记忆。</p><p class="ql-block">在新一轮扩大开放中，计划经济时代赖以生计的粮票、油票、布票、肉票在市场经济雏形的酝酿中纷纷失效，凭票供应、一票难求已成过往。</p> <p class="ql-block">“改革开放就是好，少生孩子多养猪！”，猪倌刘背上依然挂着黑色的雨伞从事着老行当，悠闲的当着猪倌。只是跟着他的公猪不再是当年的那只，已经是引进的第三代三元大长白公猪了。</p><p class="ql-block">“大嫂，现在改革开放了，牵公猪不再是计划经济时国家定的价格一刀切了，是市场经济了，有特殊服务可以考虑哦。”在潮流面前，猪倌刘当然不甘于落后，总结出了一套公猪配种特殊服务工作法。</p><p class="ql-block">“啊呀类，不就是牵个猪牯头吗，哪有这么多讲究？你是不是想糊弄我这个乡下佬啊？”一听说现在连牵个公猪这个都有特殊服务，花园村的养猪户王婶眼睛睁得比猪眼都大。</p><p class="ql-block">“嫂子啊，现在的人精明，猪更精明！你看看我牵来的猪，它可不是以前的上犹本地营前土猪，是英国品种夏络克，它听不懂中文，只懂English！你自己说，你这过这么雄壮的公猪吗？”猪倌有意无意的卖弄着在县农业局兽医培训班上学来的东东，公猪也似乎听懂了猪倌的话，挺直腰杆甩甩耳朵呼噜呼噜的卖弄身材伸了个懒腰。</p><p class="ql-block">“这猪配的种个长体胖就像你在电影里看到的英国佬一样，仔多好养！不信你去问问隔壁的李麻子，上次他家的母猪牵了下效果怎么样？”</p><p class="ql-block">“知道知道，是蛮好，一窝生了20多只甩猪仔呢！”王婶直点头，随口便问猪倌是怎么个特殊服务法。</p><p class="ql-block">猪倌刘“叭哒叭哒”的抽着卷烟，眯了眯眼睛，干咳两声便娓娓道来。</p><p class="ql-block">原来从英国不远万里来到这乡下旮旯，专门在猪界传播革命火种的夏络克先生有三种服务套餐可供选择：</p><p class="ql-block">一种是“邮递员式”服务，只要40块。你看那勤快的邮递员，只看得到局里分配的送货单子又看不到钱，拿着固定工资只得呼天呼地的踩着单车满天飞，还没到你家门口就报纸、信件一甩指望到下家跑业务去了，有可能脚都还没踏进门心就想到别家了，你觉得这样的服务产仔率会高吗？</p><p class="ql-block">好像有点道理，大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一种是“售票员式”服务，只要60块。你看那公交车上售票员，手上拿到了钱心里却巴不得多捞点，总是说着“往里面挤挤，往里面挤挤，挤挤里面还有空间！”，一个车不坐下30人就觉得划不来，这样的服务有保障，是一般的东家会选的。</p><p class="ql-block">王婶仔细听了听，心里有所动。</p><p class="ql-block">但最高级的还有一种就是“护士式”特殊服务，得要80块。你看那护士给首长打针，又是摸又是拍又是消毒，打一针后还用棉签轻轻按摩。让首长又酥又麻又痛，舒服得巴不得打一针再送一针，这样的特殊服务是效果最好的，质量和数量都有保证！</p><p class="ql-block">李麻子家就是选的这种，产仔率、成活率这效果怎么样是可以看得见滴。</p><p class="ql-block">猪倌刘讲到这，貌视漫不经心地抽了几口烟，可眼角却从没离开过王婶的脸。</p><p class="ql-block">王婶听了最高级的特殊服务要80元，可比以前贵多了，心里很有些疙瘩，反问道：“猪又不认识钱，还知道看钱服务？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p><p class="ql-block">猪倌刘胸有成竹地说道：“夏络克不认识人民币是真，但这英国猪智商高，认得蛋，你给我和它吃的蛋是几个，它就知道应该提供哪个套餐的服务.....”</p> <p class="ql-block">这天夏日的下午天气甚是闷热，一口气吃完8个鸡蛋的猪倌打着饱嗝，晃晃悠悠地边往家走边数着新大钞，满意地对身后打着脚频的夏络克说道：“啰啰啰，打起精神来，到前面东山门的东外饭店去，我买冰棒犒劳你。”</p><p class="ql-block">夏络克一听，立马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竟一路小跑一溜烟地窜到东外饭店旁一个废弃的石灰池子里泡起了澡。猪倌在老板那拿了好几个冰棍，撕去包装扔进池子里，猪呼噜呼噜贪婪的咬着冰棍享受着降温带来的凉意，猪倌刘也下意识的舔着冰棒吹吹风扇在这个马路饭店里打个尖。</p><p class="ql-block">“猪倌，现在改革开放了，我们店也会提供特殊服务了，要不要试试？”看着猪倌白色的确凉衬衣袋子里若隐若现的新票子，老板有意无意的调侃着。</p><p class="ql-block">东外饭店唐老板也是县城附近有名的大厨，他做的饭菜口味正宗，是南安十大碗名菜之首——白斩鸡的头把刀师傅，原来在县饮食服务公司当厨，响应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号召，第一个下海创业开了个体饭店。</p><p class="ql-block">“你除了会做那几盘白斩鸡还能有什么服务，别没人的地方打出一条巷来，人都会被你笑死！”猪倌吃着冰棍上气不接下气的哼道。</p><p class="ql-block">“现在提倡摸着石头过河，你没见过特殊服务也可以去问问你们村的雷管叔，他试过了就知道这味道哩。”唐老板顺手递来只“红百顺”香烟，猪倌将信将疑地接过烟，听着老板讲起似乎听过的雷管的故事。</p><p class="ql-block">雷管是村里出了名的酒醉佬，因为老婆生了三个女儿招娣、望娣、盼娣随后又被政府强行结了扎，他的封建思想又严重，觉得祖上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绝了后，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皇天厚土，所以就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发扬喝酒绝招，逢餐必有酒，端杯必定醉，一醉必骂娘，是村里杜康杯酒文化的非物质遗产传承人和发扬光大者。</p><p class="ql-block">雷管自己癫酒赖派人不怎么样，可三个女儿还是非常有孝心，大女儿嫁在新安，大女婿是搞运输的，头脑灵活赚了不少银子。二女儿嫁在新民，二女婿是县里最早卖摩托车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三女儿就差了点，嫁在新余，三女婿人太活套点子太多，天天捣鼓这捣鼓那，这山望着那山高，就指望投机倒把来个一夜暴富也没个正当职业。</p><p class="ql-block">唐老板说的雷管的故事，其实就是乡间传言雷管过六十大寿那天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桥头市场算命的张半仙张瞎子老早就给雷管看过八字、摸过骨头算过是“少年失意、老来得福”命，注定在六十岁时有一关跳，跳过了可年晋八旬富贵余生。</p><p class="ql-block">迷信的雷管六十大寿当然不求轰轰烈烈，但对家人提的要求最少也得风风光光。</p><p class="ql-block">三个女儿、女婿也是给力，不仅在县城最中心的梅园大厦酒店摆了二十来桌酒席，大女婿还送了个硕大的金戒指戴在他的拇指上。二女婿也不示弱，开了个全新的“福兴达”125C摩托车给他。三女婿因近期囊中羞涩，只送了两只公鸡，让雷管很是不爽。</p><p class="ql-block">酒过三巡，雷管当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欢天喜地送完大女婿、二女婿后，转眼又对三女婿吹胡子瞪眼。</p><p class="ql-block">三女婿倒也乖巧，一声不吭地骑着老二送丈年佬的新摩托搭着老丈人一路溜着黑烟串到了东外饭店享受特殊服务。</p><p class="ql-block">据说这特殊服务呀，让雷管这活到六十的老八路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得到了量的升华和质的飞跃。</p><p class="ql-block">从那时起，雷管主动提出：自己上次六十大寿过的是阳历，到了阴历还得过个第二次生日，酒席吗太麻烦就免了，让三女婿陪下自己就行了......</p><p class="ql-block">老板见猪倌似乎有点心动，便努努嘴，伸出手指向里面指了指。</p><p class="ql-block">猪倌顺着指向的方向，吃着的冰棍一下没拿住，划出一道悠雅的弧线，恰巧落在“内有特色服务”的红色招牌上......</p> <p class="ql-block">下篇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