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五十年

散沫无澜

<p class="ql-block">  不知是我们沧桑了流年,还是流年沧桑了我们。</p><p class="ql-block"> 曾经以为,老去是件很遥远的事,蓦然发现,年青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掀开谴绻,遥想回眸,我们牵手红尘竟已半个世纪,五十年的风雨同舟,五十年的春华秋实。</p><p class="ql-block"> 我庆幸,半个世纪前一个无奈的选择,竟为自己的人生抽了个上上签,黄海之滨,有妳如诗。</p><p class="ql-block"> 我庆幸,盐田阡陌上的擦肩而过,风雪弥漫下的浅笑回眸,我的青春,遇见芳华。</p><p class="ql-block"> 得之,我幸。</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秋,是我“十年寒窗”的最后一个秋天,路旁法国梧桐宽阔的叶儿依然在渲染着夏天的热情,我不知道,当寒风一起,它将飘落何方。</p><p class="ql-block"> 但我知道自己将在这个季节,告别校园告别亲人。因为从现在起,滞留学校四年,期间只上了二年不到课程的我,总算初中被毕业了。</p><p class="ql-block"> 说被毕业,是因为一直都没拿到学校颁发的初中毕业证书,以致几年后返城为了有个体面的工作,仍不得不从初中文凭补起,从头来过。</p><p class="ql-block"> 每每想起,就觉得愧对被叫了几十年的“知识青年”。</p><p class="ql-block"> 虽说也没什么可较真的,因为大伙都一样,谁让咱明明中学都上了四年,却反而少读了一年的书呢。</p><p class="ql-block"> 可当时心里的那种憋屈,恐怕每个当事人总都会有的。</p><p class="ql-block"> 没有过多的犹豫,也没有征询父母的意见,生平第一次自己决定自己未来的去向,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自鸣,终于长大成人了。</p><p class="ql-block"> 因为年轻,也因为家里的实际境况,我把决定自己前程的抉择票,投给了苏北农场。</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毫无波澜。</p> <p class="ql-block">  父亲当时遭批判,从公司下放厂里监督劳动,虽如鱼得水却老老实实的干着他娴熟的钳工老本行。 </p><p class="ql-block"> 姐姐67届高中我同届初中 ,下面还排着个68届的弟弟,过来人都明白,该下乡的那个非我莫属。</p><p class="ql-block"> 当然,作为一个文革前最后一批加入组织的共青团员,基本的思想觉悟也还是有的,尽管懵懵懂懂却深信不疑的理想信念,足以点燃胸中的那束无产阶级激情。</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当初选择到农场去的真实场景,虽有无奈不舍,也有自愿主动,但是我的心是坦然的,至少没有任何的思想负担。</p><p class="ql-block"> 要不咋说世事难料呢,历史很快便嘲笑了我这种未出茅庐便想当然的自以为是,五年后,当我携手未婚妻双双调回上海,姐姐却已随厂迁往外地,68届的弟弟则“一片红”早去了北大荒。</p> <p class="ql-block">  那年的初冬,我们在各自的学校里主动报名来到苏北农场,又不约而同的在各自的农业大队,申请到黄海边的盐场得以相识。</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后,伟大领袖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发表。</p><p class="ql-block"> 农场,特别是市属农场立马成了知识青年争先恐后的香馍馍。</p><p class="ql-block"> 从下明分场招我们进盐场的孙明基,一个高高瘦瘦的南模高中生,理所当然的成为盐场知青连队的首任知青领导。</p><p class="ql-block"> 当时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明基,在知青中间犹如哥一般的存在,很有点老气横秋的长者风范。奇怪的是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变老了,唯独他除了添副眼镜外加白了头发,却依然还是那付年轻时的模样。 </p><p class="ql-block"> 他安排我做了连队的通讯员,每天往返于从盐场到四岔河总场邮局约五公里的土路上。</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到总场邮局送取信件时,我就记住了她的名字,因为一天能同时收到几封信的知青真没几个,而她恰是其中之一。 </p><p class="ql-block"> 当时尚未谋面,骑车回连队的路上,还曾猜想过这个有着别致姓名的知青,是个什么模样的女孩。 </p><p class="ql-block"> 巧的是,上盐田后不久她便接替我当了通讯员。 </p><p class="ql-block"> 知青们感觉她是个比较严肃的人,不善言笑,曾有人还为此调侃说,老觉得自个欠她三斤黄豆钱似的。因为衣着俭朴,也曾让不少同伴以为她家境贫寒。</p><p class="ql-block"> 但她的漂亮和歌声却为大家所公认。</p><p class="ql-block"> 而我则从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毫无矫情的率真。</p> <p class="ql-block">  后来得知,她的处境和我竟然颇有几分相似,父亲被隔离审查已二年未见,兄弟姐妹五人,属于67届~69届的倒有四人,除了她到苏北外,兄弟和妹妹三人,都在她走后远赴了黑龙江。</p><p class="ql-block"> 突如其来的的“一片红”,同样枉费了她在兄弟姐妹间主动谦让的一番美意。</p><p class="ql-block"> 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尊严,在那个年代被平整的碾压于地平线上而一文不名,只要谁的家里有一个人被当作“异己分子”的,那么总有一种关照会无时无刻如影随形的眷顾着他全家。</p><p class="ql-block"> 有的风景可以一笑而过,有的伤痕可以不动声色,但有一种记忆注定会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 冷暖交织的日子里,有过我们对于人生的对话和畅想。在如土长城般的海堤上,在芦花怒放的的小河边,在挂满沧桑的草棚旁,在下雪的冬天,在飘雨的午后。</p><p class="ql-block"> 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认知,同样的渴望给了我们同样的憧憬。</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两个身不由己又不甘认怂的“可以教育好子女”,一面漾溢着青春活力的烂漫,一面撕裂着切肤之痛的惆怅。 </p><p class="ql-block"> 曾经止于唇齿难以叙说的苦涩,曾经掩于岁月无以解脱的束缚,都在黄海之滨,被青春舒展的活力给击的支离破碎。</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既有真情实意的追求也有盲目迷信的虔诚所驱动的青葱岁月里,留有我们连队每一个年轻的身影和纯真的笑脸。</p><p class="ql-block"> 高高的盐堆知道我们用汗水为它垒起,纤窄的土埂也记得我们每一步的负重,弯弯的扁担沾染过我们肩头的血迹,吱呀作响的水车伴奏过我们悄悄唱响的情歌。</p><p class="ql-block"> 想来,青春本该如此,澄澈而奔放,真心又直率。</p><p class="ql-block"> 从此,苦涩不再是苦涩,彷徨不再是彷徨,我们用生命见证最无邪的青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所有的巧合凑到了一起,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宿命吧。 </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被一个姑娘所征服,沦陷于她眼眸的一汪清澈和她嘴角的柔情堆砌,沦陷于她绝佳的容颜和那种脱离了媚俗的气质。 </p><p class="ql-block">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的倩影开始肆意流淌,没有拥抱,也会温暖,近在咫尺,依旧思念天涯。</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三年的初秋,相识近五年的我们敞开心扉,明月作证,盐田为伴。</p><p class="ql-block"> 数年间的共事为人,知青连队的透明生活,让两颗心慢慢靠拢,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于我而言,无疑定格在牵手的那一天,那一夜,那一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七四年初,我们一同回城,三年后的春节如期完婚。</p><p class="ql-block"> 俩个人的世界简单又温馨,新生命的啼声,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国家翻天覆地的变革浪潮,同样激荡着我们的三口之舟,一系列政治经济政策的转向,无论正确与否,最终都结果到国民百姓的生活上,当然也包括我们家。</p><p class="ql-block"> 新老世纪交替那会儿,我们刚置房不久,又为儿子出国求学而倾尽所有,我的单位当时因国家政策所限制,经济效益也曾一度没有起色,收入自然无法提高,每个月房贷和儿子境外的费用,无疑都让家里的经济雪上添霜。</p><p class="ql-block"> 儿子懂事,利用课余假期时间到酒店打工补贴己用,老伴也在退休后选择了重新工作,一个三口之家真实版的共克时艰。</p><p class="ql-block"> 囊中羞涩的那段日子里,我曾向她致歉,没能让她退休后好好享受,却与我共度清贫,她却笑嗔:"我的幸福从不在于钱多钱少,只要你我快乐,我们便什么都不缺″ 。</p><p class="ql-block"> 一番话如春风拂面,让我瞬间释怀倍感欣慰。</p> <p class="ql-block">  当年农场恢复团组织后,我在盐场担任团支部书记,期间发展了不少的新团员,唯一迟迟不能解决组织问题的,便是自己的女朋友。</p><p class="ql-block"> 尽管盐场团支部一致通过了她的入团申请,加工厂政工组的某位领导却依然以政审为由,要她和自己尚未平反还在安徽干校隔离的父亲划清界线,交一份书面认识,她当即回答:"我相信自己的爸爸,不会写什么违心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毫不犹豫的拒绝,光明磊落的襟怀,深深折服我这个团支书,心里愈发认定,这是一个既使历经磨难依然会心底善良,既使一无所有依然会嫣然浅笑的伴侣。</p><p class="ql-block"> 为此,我曾和那位领导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对话,终因无果而被搁置了下来,直到楠调回上海进单位上班后,才总算收到农场转来的入团通知书,我估摸,那个人已不在其位。</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我们闲聊往事,我调侃道:"邓大人都交过几次思想检讨,你写一份又如何″?</p><p class="ql-block"> 她正色道:"那是我爸,真写了,今天的我如何面对父亲,我自己心里的坎就没法过″。</p><p class="ql-block"> 那种宁折不曲的性格,那种血脉相牵的情义,真挚感人,更赢得我由衷的敬重。</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青春,和千百万上山下乡的知青一起,汇成过河,汇成过流,成为永远都忘却不了的国家记忆。 </p><p class="ql-block"> 往小了说为家庭分担,从大处说为国家分忧,对于把知青一代冠以蹉跎岁月的定义,我始终认为并不准确且有失公允。</p><p class="ql-block"> 至少,我们的青春共同承载过共和国的困顿和坎坷。</p><p class="ql-block"> 难道不是吗?</p><p class="ql-block"> 人生的道路坎坷又曲折,有如刘欢所唱“不过从头再来”,只是我们这辈人的“从头再来”,似乎有点多,一次次都被动的接受命运的“从头再来"。</p><p class="ql-block"> 都说人间正道是沧桑,谁知苍桑背后全是伤。生而为人,不过区区几十年,无非日复一日,生命终就象秋天的飘零,于沧海桑田中落地成殇。</p><p class="ql-block"> 所以,热爱生活珍惜当下,用心过好眼前的每一天,理应成为我们生命的主旋律。</p><p class="ql-block"> 如果活着不快乐,那么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轻惹红尘五十年,无论苦涩还是快乐,无论顺利还是逆境,我们都笑着哭着肩并着肩。彼此的扶持和包容,恐怕皆源之年轻时,我们一起挥洒过汗水和激情的青春。</p><p class="ql-block"> 不经意间,坐着摇椅慢慢聊的曰子便到了眼前,虽已没有了爱的冲动,却有了更多的依恋,有如大树,地上互不攀附,地下根与根的缠绵交织,早已难舍难分。</p><p class="ql-block"> 走过流年的琐碎,拾起残缺的记忆,留下的还有我们慢慢变老的从容和无关容颜的笑意,从中可以感悟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来之于自己内心对生活的一种向往。</p><p class="ql-block"> 世上的荣华富贵,远不如快乐安康。</p><p class="ql-block"> 人间的天堂是快乐。</p><p class="ql-block"> 2024-8-2于吉林松花湖畔</p> <p class="ql-block">题记——那一年</p><p class="ql-block"> 霜晨月,夜未央,菩提寄禅意,五百里拂尘;那一年,不期而遇,浅笑回眸,是尔前世的余情,予我今生的惊喜,黄海之滨,有妳如诗。</p><p class="ql-block"> 望秋水,揽长天,三生石轮回,陌上花正繁;那一天,可人如玉,与子偕臧,轻吟平仄读清欢,羞红一阕品婉约,一日不见,此心悄悄。</p><p class="ql-block"> 心慕远,共嫣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一晚,语罢宵半,未尽言欢,俏靥娇娆惹清风,不施粉黛方清纯,伊人窈窕,指尖青丝。</p><p class="ql-block"> 织冷暖,洗铅华,微醺倚斜阳,西窗共剪烛;卷珠帘,东篱菊香,心弦一曲,叩问山水淡聚散,云舒天长送落英,往后余生,兀自安然。</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