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古城一日游

琴

对于位于河南境内的商丘古城，我已经向往很久了。一直认为，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河南人，如此酷爱古建的我，可以横跨千里之外的南北东西去外省参观古老的建筑群，怎么可以少了本土的古建？不能呀，绝对不可以！ 2024年的8月2日，商丘之行终于拉开序幕。约上好朋友小胡（为了兑现诺言，因为我答应过她抽时间一块儿出行。）恰好姑娘也休假在家，固定的司机当然还是老公。一行四人驾车凌晨七点从郑州出发，一路风景秀美，十分的赏心悦目！ 十点左右到达古城附近，远远望去，湖水碧波荡漾，绕城而过。这就是商丘古城与其他古城的不同之处，集八卦城、水中城、城摞城，三位一体，是为世界奇观之一！ 湖心有岛数个，岛上草木茂盛，有飞檐高阁若隐若现，看似应是一处别院或寺庙，有浮桥与岛相连，有水鸟翻飞往来……桥上不见行人，岛上不闻喧哗，可见这是一处极为幽寂的居所，使人不禁联想起宋画中的“飞阁延风图。”亦或是张大千的“桐荫读书图”，能住在这里的人，是何等的福气！ 小岛绝美，应是一步一景，就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每一处都是令人心怡的画卷……如此一想愈发神往，驱车向前，奈何大门落锁，不得已只好失望而返！ 　　驱车走近东门，终于可以近距离观赏这已有五百年历史的古迹，斑驳的城墙，高耸的城楼，无一不诉说着经年的风雨、陈旧的过往…停车驻足，细观周围环境，湖水清澈，绵延不尽，岸柳依依，随风摇曳……有亭台楼阁半掩于翆阴之中，曲径回廊傍水而处，一派江南风光！ 历史记载，城墙建于明正德年间，距今有五百多年历史。墙高10米，周长4.3公里。墙基阔约12米，城道宽6米~~~~~比起我曾见过的古城墙，这里的城墙是比较矮的了，这是眼前的它给我的第一印象！ 古城有四门，分别为北拱辰，南拱阳，东宾阳，西垤泽。垤泽就是挡住洪水的意思，可见洪水泛滥，在那时应该也是常有的事！ 四门外原各有翁城，城内街道纵横，颇得章法。古城外圆内方，形似铜钱，寓意美好，防守性能又佳，这就是建城者独出匠心之所在吧。可惜四门翁城不知何年被拆除，外圆内方也成为历史，观之不禁令人唏嘘！ 此刻时间已接近十二点，暑中天气，燥热无比，此时上城游玩，无疑是下下之策，那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驱车入城，接近北门的旧舍大多拆毁，高低错落的新型四合院正在形成，却又多处于烂尾之中，两相对比，如此格格不入一幕，令人心中百感交集！ 不多会儿就到城区中心，这里还保留着部分老房子和街道，两层楼房居多，皆为灰瓦覆顶、飞檐翘角，使人有一种陡然穿越的恍惚感。餐饮和手工业作坊多设在一楼，外表古色古香，走进去大多是现代设施，地板砖、空调、电扇等等。 走了几家店，环境都特不合心意，后来大家一合计，不如就近找一家凉皮店，这么热的天，凉皮作为一种小吃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因为那里的凉皮确实不如郑州的美味，甚至可以肯定的说：我从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凉皮，不过那里的油饼到是可圈可点，令人赞叹有加！ 吃饱喝足，城墙是该走一走了。登城只能走南门，门票20元，比起心中的热望，这个价格简直不值一提！ 六米宽的城道，坡度平缓，一半是台阶，一半为马道，想象身披金甲的将军纵马驰骋的样子，心甚往之！ 　　城墙上原无楼阁，伫立南门城墙上的仅有一座还是近期所建，对比触目可见的古青砖和条石，未免有点不够协调！ 　　城垛保存完好，虽然经年的风雨使它不再崭新如故，却也更多的增加了历史的厚重感，颇值得玩味儿，与其他地方古城墙不同的是，除了外围是砖砌，另一侧则完全是木栏，其间又以绳索来回缠绕，如网状般存在！ 这样的情景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莫非接近居民区的城墙是后来才没有的？但走近仔细观察，又坚决否定自己的想法，从外观上看，墙体丝毫没有拆除过的痕迹，那一定是从初建就如此形态了，只是建造者为何要如此设置？不得其解！ 无论如何，五百多年过去，墙体居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还依然保持着它优良的性能，其结构之坚固令人赞叹不已！ 　　铁炮数枚，直指前方的炮口早已硝烟散尽，但是铁铸的炮身依然留存着威严的姿态！ 商丘古城又名归德府，城建有四千多年历史，从商至今，大大小小的战争发生很多次，但令我印象深刻的，依然是唐朝名将张巡的守城之战，杀妾飨士固然残忍，其内情却也令人动容！ 古往今来，战争的残酷性都是一样的，不管是明清之前的冷兵器时代，还是明清以后的火炮核弹，那一场不伴随着累累白骨、家破人亡。一句话，眼泪没有血流得多，即使哀嚎震天却也无法阻止战争的脚步。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发动战争的后果，但是战争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发生，何也？ 　　目光投向城内的一片古建筑群，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沈氏庄园，与它一路之隔的就是坐落在商丘古城内中山东二街路南赫赫有名的穆氏四合院。 穆氏四合院占地6000多平方米，房屋200多间，规模可观，不过听说后来大多因历史原因坍塌和湮没，现存中宅院和堂楼院，也只是原来的三分之一。与沈氏庄园相邻的则是文庙，传言商丘也是孔子的出生地，那里的文庙号称全国文庙之首，想必规模也相当可观吧！ 心有此意，城墙便不愿久待，实在是烈日高照的缘故，计划绕城一周也变成了只走了十多米就掉头折回，而那几个人也早就下了城墙，躲进了一片阴凉地-----沈家庄园的门楼之下！ 随之几人相携游园，沈氏庄园占地面积少说也得五、六顷。这里的房屋众多，院落首尾相连、左右交接如入迷宫，没有导游，又不了解历史，大多做走马观花，这里的房屋多为四合院，有地方还在整修，也有一些坍塌较为严重的瓦舍，小树在瓦砾中繁茂，野草在屋角墙基处疯长，细看，断墙残壁还保持着原始的模样！ 一个多个小时，偌大的一个庄园竟也走了个遍。单檐歇山顶是北方民居常见的风格，木雕和砖雕石刻倒也雅致，数量却少得可怜，要说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每处院落里的石榴树，令人讶异的是：小院里树木除了石榴，真的再难看到其他的树木！ 这个季节石榴已经成熟，红中带青的累累硕果特别诱人，此刻游客并不多，却无人私自摘取-----这就是众人口中的素养吧！ 　　南门进东门返，因为不是正门的缘故，这里的房子较集中一些，并辟出一些小园林，故此处比起其他地方要幽静得多，树木松柏古槐有之，鸟雀的喧闹声也多了起来，这其中又加了一组嘹亮的音符，那就是蝉鸣了，独伫树下，着着实实的领略一把“蝉噪林逾静”的境界！ 门外墙边，凌霄花开得真艳呀，倚花而立，内心不觉浮想联翩。只是此花已非那时之花，人也非那日之人，不知那年何人曾在此伫立？曾有怎样的佳木，取代着今日凌霄花的位置？ 继续驱车往穆氏四合院而去，却因正在维修而谢绝参观，好在孔庙就在她的对面，于是几人转向孔庙而去！ 　　商丘孔庙被称为中原第一，元初始建，初为三间单檐歇山式，明时改为五间，后历代多有修缮，待清朝时期又扩为九间，现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淮海战役指挥部曾在此设立！ 过了泮池，遥遥就看到一处恢宏大气的宫殿，红墙绿瓦、飞檐高挑，十分的气派。宫殿前一尊高大的汉白玉孔子像惟妙惟肖，再现圣人当时风采！ 大殿主位供孔圣人像，周边诸位弟子环立，两边设有书案和坐垫，一看就是模拟圣人当时讲学的场景！ 稍坐休息，几人陆续走出殿外。纵观四周布局，园区占地面积应有数顷，除了大殿之外，北边多树木花草，略显空旷。南边布局较紧凑一点，一株千年皂角树是一大看点，另有四、五通明清碑刻，再者就是南廊坊的孔子众弟子像了，因为酷热的缘故，此处并未久待，只草草看了几眼，就匆匆撤离！ 　　走出孔庙，马不停蹄又直往张巡祠而去。张巡祠就坐落在睢阳区商丘古城南门外，历史记载其人善谋略，精兵法，曾多次以少胜多抗击安史叛军，出兵无一不胜，堪称军神，后在睢阳保卫战中因援军不止、粮草断绝而城陷落。为纪念他们，1900年商丘市政府在张巡等一众将士殉难地重建祠堂，以便民众凭吊和怀念！ 张巡祠包括广场区、建筑区和墓葬园区。祠堂无一例外的雄伟壮观，殿内塑有身着盔甲的张巡坐像，四周墙壁绘图多是将军领兵杀敌的画面！ 作为唐中期进士第三名，将军有两首诗存世，其一为登城探敌情所作： 闻笛 唐代：张巡 岧峣试一临，虏骑附城阴。 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 门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 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声。译文：当我登上城楼举日远眺，安史叛军已经迫近城郊。外界隔绝局势无法了解，天意如何胜负难以预料。我的军营前面就是边塞，连续苦战已被阵云笼罩。白天黑夜在这更楼上面，羌笛声声隐约可以听到。清.吴瑞荣曾评此诗言：精气结成，读之又觉一腔忠勇流散四十字之外，我亦有同感。想将军以六千余人对抗十三万叛军，守城八个月期间大小阵仗四百余次，杀敌十二万，有时一天就有十几次白刃战。援兵无望，粮草殆尽，将士们不得已捕鼠食草根，最后无一食时张巡竟将小妾牵出烹之于兵士食之……历史无法评说对错，但将军之心可昭日月！再附另一首：唐代：张巡 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 合围侔月晕，分守若鱼丽。 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 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 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 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译文：与叛军的交战从春天一直持续到现在，战斗十分艰苦，四顾无援，睢阳已成为一座空城，日渐艰危。叛军重重围困睢阳的态势，就像月亮周围的晕圈一样，围了一层又一层，守军则根据敌强我弱的形势布成像鱼丽那样的阵法，抵御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守城军民同仇敌忾，多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指挥官站在城头亲冒矢石，不时地挥动旗帜指挥军民作战。受伤的将士包扎好伤口，又重新回到了战场上，守城官兵浴血奋战，愈战愈勇。将领忠心报国，又能取信于士兵，应该是不可战胜的，坚贞不屈与敌战斗到底的意志决不会改变。我和将士们苦战守城，战况危急，却无人上报天子，虽有破敌的谋略，却无法得以实现！ 此文读后百感交集，局面内外交困，并无胜算，将军却毫无颓废沮丧之心，真是可敬可佩！ 一千多年过去，此诗又重新把人带入那个硝烟弥漫、金戈铁马攻伐杀戮的血淋淋时代，透过硝烟，将军不屈的眼神和刚毅的脸庞重现于眼前-----已料知结局，却从未退缩！ 城破之日，将军被俘，依然对敌大骂不绝，纵钢刀入口亦不屈服，四百将士更无一投敌，这是何等的气魄，从侧面也可看出张巡的个人魅力何等卓绝！ 城破三日，援军终于来到，城池重新被夺了过来，而将军之魂已渺……每每读到这里，心情五味杂陈，懊恼、愤恨、无奈，各种情绪纠缠撕扯、噬肠啃骨、不得安息，何以历代忠臣良将多逃不出这样的命运？只能怪老天瞎了眼罢了！ 　　大殿后就是将军的墓穴，奈何天气暑热，经过长途跋涉，几人已无腿力继续，只好在后殿廊柱旁遥望一下，然心中敬仰之情并未减去分毫！ 　　应天书院，古四大书院之首，虽为2004年所建，因为是原书院旧址，还是决定一往，也可窥探古书院格局一二，尽管售票员强调说此处建筑群落只是那时的三分之一！ 进入大门，楼阁高耸、宫殿巍峨，园内芳草萋萋、杂花缤纷，城市的喧闹在此被分解殆尽。宋朝名臣范仲淹曾在此讲学数载，培养出众多有志之士，朝廷重臣，均以刚直不阿著称，被世人称之为“天下庠序，至此而兴！” 书院初建于晋，盛于宋，败于明，清末又重为书院，1905年又改为归德中学，后具废，公元2003年才被纳入修建计划，可谓命运多舛！ 如今占地面积52亩的应天书院有建筑崇圣殿、大成殿、前讲堂、书院大门、御书楼、状元桥、教官宅、明伦堂、廊房等，独步其中，似闻墨香嬴荡、朗朗书声…… 　　如今盛况不再，150间的学舍也在历史的长河中荡然无存，曾经廊柱间穿梭的身影、绿阴下的凝思、孤灯下的长夜苦读，如今只萦绕在追思者的脑海中了……这就是古建筑的魅力，不需要言语，却已通达全部！ 　　两重院落中多伫名人明示牌，范仲淹、王尧臣等位列其中，读圣人事迹，阅贤臣平生，心中不觉洋溢十分敬仰！ 　　整个院落有两重殿堂，后者比前者略显简朴，内设书桌，是一个学堂的存在！ 　　这里不仅有满堂的书桌，四壁亦悬挂山水花鸟图画，文人墨客之雅趣悄然而至…… 　　徜徉许久，才想起另一名人宅邸尚未游览，几人匆匆走出应天书院，驾车直奔清剧“桃花扇”的主角，侯方域故宅而去！ 侯方域故居位于古城北门，与紧邻北门古城墙的沈家大院相隔有一段距离，路东一处四合院为其父恂故居，路西就是侯方域的辞仕归来后所建的“壮悔堂”。 　　侯恂字太真，号若谷，河南商丘人，于明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明熹宗即位后，为御史。世书上说此人知人善用，明末大将左良玉、尤世威都经过他的提拔，后被魏忠贤迫害下狱。 明崇祯元年起用侯恂为广西道监察御史，又官之户部尚书，奈何官场风波不断，最终在清朝灭亡后归隐南园，享年70岁！ 现存院落为一宅两院，均为四合院形制，前院左右各三间厢房，中间筑过厅，过厅两厢各一间大屋，不知为何用，应该是招待客人或仆人居所，今时则摆满了字画。穿厅而过就是第二个院落，院内种满了石榴树，浓荫匝地、硕果累累，环境十分的幽静雅致！ 房屋皆为单檐歇山式砖，青砖灰瓦，质朴简约，到是非常适合隐者的情怀，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他归隐的南园？ 纵观其一生，始终以报国为已任，华堂与牢狱并行，虽生五子却皆亡于眼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沉痛怕不被世人知，可宁做明朝鬼不为清廷官的忠肝义胆却被后世称颂，面对这处明清遗留下来的忠臣府邸，我也不由发自内心的一句称赞：“老爷子，你真棒！” 　　看完老爹的私宅，再参观一下儿子的庭院。听到侯方域的名字，大多数人大概只想到了他跟秦淮八艳之中的李香君的爱情故事，才子佳人本就是被人喜欢说道的蓝本，其实侯方域不止有浪漫的情怀，他也是一位同父兄一样的东林党人，与阉党魏忠贤之流分庭抗礼，从未屈服，从这一点看，他从未是只懂得风花雪夜的纨绔子弟，他也有一腔热血，就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把忠君报国为己任，最起码，他确实这样做过！ 建这处宅院时，他已是中年，李香君也早已离他而去，魂归天府了，回想与香君相伴的日子，思念与日俱增，回想平生悔事甚多，就把自己的书斋改为“壮悔堂”，不久便抑郁离世，时年37岁！ 　　侯府布局图 　　作为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明末四大才子:冒辟疆、侯方域、陈贞慧、方以智）诗文造诣自然不凡。如”禁旅十首，””闻乱八首”等，诗风雄浑慷慨，不乏苍凉之音；后期多书写亡国之痛、故国之思，如《过江秋咏八首》《春兴八首》等，诗风渐转深沉，或沉郁顿挫，或雄浑悲壮，老杜气象尽显。著有《壮悔堂文集》10卷，《四忆堂诗集》6卷！ 大门一侧为配房，至前右拐就是一处四合院，这里门厅高大，楼阁高耸，其张扬之气派远盛其父宅邸！ 壮悔堂内，尽罗古董宝器，多为明清时代产物，听说是从民间征集所得。南壁有巨型字匾，所书内容就是侯恂的“南园记”，东北两壁则是关于商丘各种古建的介绍，令人颇有“身处一室，天下可解”的感慨！ 今存壮悔堂，是侯氏故居建筑群的重要组成部分，上下两层的木质框架结构的硬山式建筑富丽堂皇，比起其父住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整体建筑共用24根原木柱和88根横梁，木柱上有龙凤浮雕，木质门窗和隔扇皆镂花剔线。堂前左侧是雪苑社故址，右侧是翡翠楼，为李香君居住处，堂前20米处有5间过厅，建筑风格与壮悔堂基本相同，构成了一处形态别致的明清建筑院落！ 　　翡翠楼有李香君抚琴蜡像，与真人无二，侯方域与原配夫人常氏也在其中！ 雪苑社里则是包括侯方域在内的六位成员蜡像（其他五位为贾开宗、吴伯裔、吴伯胤、徐作霖、张渭六人。）六人同聚一处，或坐或立，谈笑风生，形神洒脱，不愧为一时俊杰。至此，商丘之行全部结束！ 商丘一日行使人感受颇深，古城、古宅、古庙，厚重的历史文化感令人深思，抚古追今，不觉心生慨叹。身处其中，想象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一个个人物形象是如此的鲜明，他们的欢喜、忧惧竟也如感同身受，历史的画卷再一次被徐徐打开，不走进它，你是感受不到的，这就是古建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