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公

黑猫白猫

江西省定南中学 缪以茂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我一大早就去拜访六叔公——一位退伍老兵，以这种方式，向保家卫国的军人致以崇高敬意。

　　六叔公住在农村老家一条幽静的山坑里，去时要经过一片青翠的松林和竹林。每次走过，我都会想起“松风竹韵”这个词语，松之坚韧，竹之高洁，予人宁静舒适之感。一棵高大的青松，傲然挺立在路边拐弯处，像一位持枪站岗的哨兵。这样的环境，恰与叔公刚健的风骨相配。

　　“叔公阿婆好！”我远远地高声打着招呼，他们来到庭院门口迎接。我把点心递给阿婆，紧紧握住叔公的手。他们满脸欢笑，说茂古你太客气啰。

叔公今年88岁高龄，岁月在他脸上雕刻了沧桑的痕迹，深深的皱纹见证了风雨的洗礼。虽然老年斑显得醒目，但难掩他的慈祥与善良。双手青筋毕现，却依然沉稳有力。白发皓首，而又透出一丝仙风道骨之感，多了一份从容与豁达。

　　叔公腿脚不太灵便，我搀扶着他登上两级台阶，在厅堂会客桌慢慢落座。热情的阿婆张罗起来，烧水泡茶，端上客家汤皮和饼干小吃。

　　环顾四周，叔公家依旧保持着朴素无华：石灰墙体已现斑驳与脱落，水泥地面磨损严重，简单的老式沙发与茶几，厅堂还摆着一张八仙桌，角落里放着一部风车。叔公的儿子是做建筑装修的，但叔公坚持不让搞得豪华气派。庭院里的几盆万年青，绿意正浓，显示出茁壮的生命力，增添了无限生机，彰显着主人低调朴实的风格。

　　当再次聊起军旅生涯，叔公的腰姿更加端正，声音更加洪亮，思维更加清晰，笑容肆意流淌。

　　叔公出生于民国二十六年，在本家族众兄弟中排行第六，大家喊他“老六”。后来，“老六”已取代了他的本名，低一辈的喊他“六叔”，低两辈的则尊敬地喊他“六叔公”。

　　那正是中华民族遭受灾难的年代，他少年时期在战乱中度过，心中早就种下了保家卫国的种子，立志于建立功勋，一如他的大名——志勋。

　　他的兄长，我的另一位叔公，解放前参了军，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穿越过无数枪林弹雨，是那个时代“最可爱的人”。受退伍返乡兄长的影响，年轻的六叔公毅然参军，成为光荣的人民解放军中的一员。

“部队非常严格”，叔公谈到，“站姿、队列、搏击、枪械、越野……每一项训练都十分刻苦，无论风霜雨雪。这强健了体魄，磨练了意志，提高了军事素质和战斗力。”

　　“我退役前一年，恰逢1958年炮轰金门。我所在的部队加紧在海边一带巡逻，随时准备接受调遣，报效祖国。我们肉眼都能看见金门岛上行驶的军车。”叔公说到此处，指了指远处的山峦，比划了一下，说大概四里远近。

　　“那年也是8月，那天下午，万炮齐鸣，真是惊天动地呀。”叔公双目放光，神采飞扬。“严惩了国民党军，打击了美蒋嚣张气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毛主席真伟大！”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挥了一下，透着无限的景仰崇拜。

　　我只是从书本上看过那一段历史，而叔公却是那场战役的见证者。他几次想站起来，仿佛想回到那个激荡人心的峥嵘岁月。

叔公每天都会观看新闻联播，浏览军事节目，关注国内外动态。他希望，我国的军事实力越来越强大，经济发展越来越好，人民生活越来越幸福，台湾早日回到祖国怀抱。言语之间洋溢着满满的军人的情怀。

　　我为叔公斟了几回茶，他几乎是满杯而饮。他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回卧室关闭了电视机。趁这间隙，阿婆低声说，你叔公这些年身体差多了，满身是病，长年吃药，如果不是当兵时练就一副好身板，现在哪能扛得住。他生性好强，不愿意上县城住，怕拖累儿孙。平时就在庭院内外走走，活动筋骨，虽想散步到更远，但腿脚不允许呀。

阿婆话里话外，透露出了对叔公身体的担忧，满含着深深的情意。这对相濡以沫的老年夫妻，用真挚的关怀互相温暖对方，走过漫漫的如歌岁月。

　　叔公重新坐在竹椅上。这回我们谈到健康与养生，并转到他“赤脚医生”的历程。

70年代中期，叔公响应上级号召，成为了一名乡村医生。由生产大队和公社推荐，他参加了县里组织的、为期两三个月的医疗培训，如量体温、把脉、药理、消毒、注射、医疗器械使用等等。生产大队为他批了一间简陋的店面做医疗点，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叔公开始了他的赤脚医生生涯。

　　我们全村人中，除了20岁以下的，谁的屁股没有挨过叔公打针？头疼肚疼、发热发晕、伤口包扎、无名肿毒、消炎化脓，都去找六叔公。家属三更半夜来敲门，叔公二话不说，背起药箱就上门服务。我都还记得，小时候晚上发烧很厉害，父亲就背着我去找叔公打过针。

　　长大后我们还常常谈起，小时候最怕去大队部六叔公的店里，常常用敬畏的目光看他。怕疼的孩子，挨了针，有几个没有骂过他“老六班”的？

一直到21世纪的头几年，叔公为村民守护了30年的健康，救死扶伤无数，几多付出与奉献，得到乡亲的无限尊敬。

　　小院里，不时响起叔公阿婆爽朗的笑声。

我还注意到，叔公阿婆虽已是耄耋之年，饮食也比较朴素，但牙齿齐全，声音洪亮，精神十足，这与他们的乐观豁达心态是分不开的。这也也深深感染着我，祈愿他们健康长寿。

　　我怀着感恩的心拜别叔公阿婆。

走出了很远，我一回头，见叔公还站在大门口朝我挥手，就像那棵老松，遒劲，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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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若干图片来自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