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的温柔

Traveller

7月底和一帮朋友们去了一趟日本，距离上一次去日本已经七八年了。那次， 我独自一人去京都看樱花，回来的路上动了学日语的念头。因为日本人能说英 语的太少了，交流极其不便，而日语里有很多中文字，我们已经占了很大的优 势，相对容易学。冷静了一段时间后我又想，日语可以使用的国家太受局限， 只有日本能用，好不容易花时间学一⻔外语，应该学一⻔更广泛使用的语言。 这样想着想着，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学。

直到去年5月去完欧洲，再次动念。欧洲距离如此遥远，性价比如此差，治安 如此不好，还要倒时差，我为什么要贴钱贴力地去那里旅游?随着年龄的增 ⻓，越来越不大愿意坐⻓途机，欧美旅游就不像以前那么向往了。我脑补了靠 近中国的国家地图，筛选之后，只有日本了。对于现在的我，日本是个完美的 可以常去的旅游之地。学日语这才再次被提上了日程。

很惭愧，学了近一年，还不能自如对话，听力更是差强人意。主要是单词的积累不够，因为时间付出不到位。学日语以后第一次去日本，我想，我眼里的日本会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在福冈的第二个早上，我没有去酒店餐厅吃早餐，选择了外出觅⻝。在一个7- 11店，我买了一盒牛奶。手里拿着牛奶，我踱步到付账的地方。一个收银员前 面有左右两支排队队伍，我不知日本是怎么操作，难道是收银员一左一右交替 叫人去结账?正在疑惑间，我看到我右手边的妇女示意我先去结账，她指指自 己手里的篮子，意思是她的东⻄比较多，而我只有一盒牛奶。我心里很清楚， 当我走去排队的时候，那位女士已经在另一侧排队了，她是应该先结账的人。 但她为了节约我的时间，主动让我先结。

这是我在其它地方没有遇到过的待遇。如果换做我，平时超市里结账，我一定做不到看⻅后面的人东⻄少我就让他先结。连想也不会想。先来后到，你等着吧。我们平时总讲究公平，但这本就不是个绝对公平的世界，更没有绝对的先来后到。当后来者手上手上只有很少量的东⻄时，让对方先结，其实耽误不了自己多少时间，却带给了对方温暖。如此小事，但却多么不容易发自内心地意识到、做到。

还有一次在温泉酒店附近的7-11结账，因为酒店附近没有吃饭的地方，我在7- 11买了些充当晚餐的⻝物，同时要了个塑料袋。我看⻅女收银员将物品一件一 件非常轻柔地放进塑料袋里，每一件都轻拿轻放，就好像她手里的东⻄每一样都是奢侈品，宝贵而易碎，整个手部动作饱含温柔，这是经过多年培训、浸淫后的习以为常。我在真正的奢侈品店也没有看着销售简单的收纳而内心随之变得柔软的经历。

不由得想起，多年前一个韩国男性同行曾经和我说，在他看来，日本女人是最温柔的，其次韩国女人，再次是台湾女人。三甲排名到此结束。他没有说大陆女人是不是在台湾女人之后，我估计在他心目中，大陆女性连第四也排不上，公平地说，泰国女人一定是在我们前面吧。当时我并没有多想，直到有一天，我在韩国分公司开会，亲眼目睹韩国女性在职场的地位，我才明白，这个女性温柔的排名与女性地位的排名完全成反比。中国女性没有那么温柔，因为在男女各顶半边天的号召下，她们有更多的工作机会，不需要依附于男性。在职场中闯荡的女性，多了干练和果敢，也就少了些男人眼里喜欢的温柔、顺从。我们那个行业，中层管理人员女性较多，都是那位韩国同行的甲方，他一定领教了很多中国女人的所谓强势。看到我们韩国分公司女人的卑微，我当时很庆幸自己是中国女人，而不是出生在韩国。

住在福冈的温泉酒店，从进门到大堂要走过一条50多米的细长通道，而且这是一个特意做成有坡度的通道。大堂在斜坡的下方，客人气宇轩昂地由上往下走，每一次只要有客人往下走向大堂，通道的尽头一定会有一个酒店员工毕恭毕敬地站立，双手合搭于身前，微笑着恭候金主的莅临。我想，老板就是想用这种方式给客人营造出被捧到天上的感觉，人爽了，于是花出去的银子也就觉得值了。客人走长通道时，如果正巧碰见酒店工作人员也在走，他们一定会立即紧靠侧边站立，微笑目送客人先走，客人经过时还不断鞠躬点头。如此温柔宠溺的服务，把客人的心都熨烫妥帖了。

日本是最大程度保留了中国传统的地方，我相信新中国之前的广大女性就曾经如日本女性一样，由内而外透着贤淑温柔。撇开服务行业不说，单说两性关系，我想，日本男性是享受这样的温柔的，女人都享受，何况男人。但绝对温柔的背后，一定不会有平等和尊重。人性决定了当人这个物种一直被温柔以待，一直被顺从的时候，他就不大可能懂得珍惜，因为他没经历过反面，一切都成了理所应当，绝对的温顺换不来平等和尊重。在两性关系里，温柔，并不是女性的必需品。在尊重的前提下，女性多展现一些温柔，会多一些令人心动的女性柔美，阴阳互补，无所不可。但在没有平等与尊重的背景下，极致的温柔只是男性控制和利己的幌子。

五天四晚的福冈之旅，我被温柔以待了好多次。回到家，在记忆还没忘却的时候，我也温柔地问了句队友，嘿，晚饭你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