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鸿】（289）

铁丁

　　少年时喜欢天气变化。

喜欢春天，地上的野菜露出来了，树上的嫩芽冒出来了，饭桌上终于有了新的菜。春末时可以脱掉穿了一冬的，里面被汗水长期浸润，冷硬如铁的棉袄棉裤，换上久违的夹衣；可以吃到一冬没见水果，而现在杏花落了不久悄然出现的嫩绿的小杏儿了。

喜欢夏天。粮食还是不够吃但有了其他可以嚼咕的东西。菜园子里的葱、生菜、辣椒、黄瓜、西红柿；山上的花根儿（百合）的甜甜的花儿和糯糯的根茎，年年袜脚儿（不知道官名的一种小灌木）的枝刺间微甜的小小的花儿和角儿。夏天还有可以被雨淋而不会挨骂的理由。

秋天不用说了。

冬天还有地上的雪，河里的冰。

少年时是不用抖擞的，那是一种包不住的外溢的激情。

老了不喜欢天气骤变。因为老了没缘由的会盯住一个地方发呆，墙角的一片叶子，藤上的一只瓢虫，楼顶的一朵浮云，晨起河边钓者的剪影，黄昏乡路上踯躅的背影……

老了就不会喋喋不休了，因为假话奉承话都被岁月滤过了，除非面前是个孩童。

我在八一年以前，不知道世间还有收音机、电视机、报纸、杂志这些玩意儿。那时有广播，是公社给每家拉一根线，在墙上挂一个盘子样的东西，像是纸的又好像不是纸的。那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响，滋啦滋啦的但能听清楚。有时说“傍晚前后北部山区有雷阵雨”，有时唱“马儿啊你慢些走”。到了高三有的同学订了《中国青年报》我才知道报纸是那样的。到城里上学后，才听到同学在宿舍里聊世界杯，第一次看到了电视和足球。

上班后有许多次到病区饭厅和几个同事一起看世界杯，还有一次我自己从家属区到医院去和病人一起看。

今年奥运会真的一次都没看，好像那些与我无关似的。妻子说看了什么比赛，我还有些诧异。——年龄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俄乌战争、巴以战争，初起让人慷慨激昂，现在也疲软了，唯有男人与女人的话题千百年来让人兴奋不衰。

我老家有个词也叫“抖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擞”读轻音。但这“抖擞”的意思是把心思或东西倾囊而出，倒腾干净，“把最后一点儿都抖擞出来了”。

这些日子，老天也真抖擞，那雨水咋就抖擞不干净呢。——聪明的我把两个意思的“抖擞”都用上了，我也算是个好学生了吧？

——铁丁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老了重忆少年时光、青春年代、中年岁月，觉得这大半辈子也没有多少可以抖擞的高光时刻。我和铁丁虽有50后和60后的年龄差距，少年青年时的状态和境遇也不太相同，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从少年时就没有抖擞起精神，要飞跃江山五十州，带吴钩朝天阕的宏图梦想，没觅过封侯，全是爬树下河的觅食，觅侯和觅食，决定了一辈子能抖擞啥事和抖擞多高。

六十以后，铁丁应该还能抖擞十年，十年可以干不少事。我劝铁丁重抖擞，打起精神，先出个散文集子吧。我退休时也这么想，可就是静不下心，等到条件都允许了，精神却抖擞不起来。可见，有句话还是伟大的，“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人在接触这个世界的新奇之后，不断探索各种尝试。当沉舟侧畔千帆过之后，阅尽人间春色，也看透世态凉热，无聊与悲凉是大多数人的归宿。

这就象是有的男人疯狂追求一美女，当几经周折和始终如一后，终于如愿。而当耳鬓厮磨不久后，却逐渐淡漠，甚至厌恶。男人者，每个人；美女者，生活也。

曾经狂热，曾经辉煌，曾经不顾一切奔赴。而漫长的岁月和无尽头的日出日落，终觉万事皆空，抖擞不起来了。这时候思绪立马就对接上《好了歌》了。

唯一的优势是在这种心境下，看问题看事情看热点看男女之间的热闹事等等，不再相信现象了，所怀疑的东西也许就是真实，可能就是本质。向好处说这叫老的是宝贵财富，向坏处说叫老奸巨滑。你看《繁华》，没有宝爷，那个家伙能成啥事。

你老家说的那个“抖擞”的用法，河南也用。例如一袋子东西没倒干净，说再抖擞抖擞；例如问一个人一件事，他把来龙去脉高潮尾声口袋口向下全抖擞出来了。

——老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