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连载（132）/赵顺年

顺年文集

韩美林画猪 (雕塑)

我们那个年月的“佩奇”

（长篇纪实文学）连载（132）

赵 顺 年

【上接连载（131）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章

冯志壮“司令”和曹延平“副司令”进了三叔冯友家的大门，正值三叔冯友趴在瓮栏子上抹水泥。垒瓮栏子是用砖垒的，因当时水泥不够了，只是签了签砖缝，瓮栏子面未用水泥抹。没用水泥抹面的瓮栏子面砖就容易掉，大概是已经掉了几个砖，冯友三叔这次是下了决心，要用纯水泥把瓮栏子面全抹。冯志壮和曹延平见冯友三叔正弯腰竖腚在抹瓮栏子面，曹延平便先喊了声：“三叔，你真是能干，这是在大干大忙呀！”
冯友三叔听到有人问话，便直起腰回过头，见是这二人，便有些调侃地笑着说：“稀罕，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两位‘大司令’呀！你们才是大忙人呢！这是到哪里忙着造反才回来？找三叔有事？”
曹延平也调侃三叔说：“我们去‘总部’开会，刚散了会，就来看三叔了，看见三叔正给瓮栏子‘换新天’呢！”
冯友三叔也笑着说：“是呀，瓮栏子掉了几个砖，我就是在给它‘换新天’。你们呀，到你们‘总部’开会不开会我不知道，但来找三叔，是不是又惦记那个井筒了？”
从进门都是曹延平和三叔在搭腔，冯志壮一句话也没说，显出了比曹延平更近的那层亲叔侄关系，见曹延平和三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拿出烟，递给三叔一支，三叔把抹板放下，用拿抹板的右手接过来，拿抹板的右手沾水泥少，冯志壮快拉火柴，给三叔点上烟说：“我们‘总部’开会，主要是传达贯彻省里最高领导，也就是全省各地造反派的核心人物王效禹同志的指示，今天来找三叔，就是想把‘总部’的会议精神向三叔传达传达，汇报汇报。”
冯友三叔说：“你们‘总部’的会议精神连说也别说，你们对我传达不着数，说向我汇报，我也担待不起，我和你们不一个组织，又不是你们的领导。你说的什么省里的最高领导，什么全省造反派的核心人物，什么王效禹李效禹的，与我给生产队的社员群众看猪病，‘摘猪’没有任何关系。再是，我知道，省里的最高领导是省委书记、省长，王效禹现在是省委书记了还是省长了？地区的最高领导是地委书记、是行署专员，张继胜、张延成是吗？依您三叔的眼光和判断看，省里的书记、地区的书记，都是打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党反动派的，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从枪林弹雨里爬过来的，你们说打倒就把人家打倒了？看把你们能的！别看今天把人家打倒了，说不定明天又站起来了，不信，你们等着看！”
冯友三叔的一番话，把冯志壮“司令”说得一时没道上腔来。曹延平“副司令”已经清楚了要跟冯友三叔谈联合的事肯定没门，说也别说，说了还会起反作用，便赶紧把话接过去说：“那些事就不跟三叔说了，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三叔那个井筒里还有没有好东西，我们俩人都被‘猪下货’馋坏了，馋歪歪鼻子了！”
冯友三叔说：“就是，馋‘猪下货’了就直接说馋‘猪下货’了，还拐弯抹角说你们‘总部’召开的会议，别说了哈，要是再说，耽误了我抹瓮栏子，和好的水泥就凝固了，你们馋的鼻子都歪了的‘猪下货’也就没有了！”
曹延平听冯友三叔的话音，那井筒里是有“猪下货”，刚要说去拿，冯志壮却不舍弃，大联合的事还没跟冯友三叔说，这样一个好机会，怎么也要跟他说说，便又拿出一支烟，递给了冯友三叔。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

冯志壮对三叔的“换新天战斗队”还抱有一线联合的希望，便借着给三叔点烟的机会，像说悄悄似地很神秘地对三叔说：“现在上边有专门指示，叫各造反派组织搞大联合，联合起来马上就有大动作，对咱们这些小组织的发展是个大好的机会，三叔快把你那个‘换新天战斗队’联合到我们‘东方红’来吧，和我们‘分部’联合了，就等于跟‘总部’联合了，也就成了‘东方红’的人了，紧跟着上边的大组织行动肯定会有好处的！”
冯友三叔就把烟使劲抽了几口，然后将烟巴狠狠地甩了出去，烟巴就带着些许的余烟，在瓮栏子上空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弧圈徐徐落下，接着对冯志壮说：“志壮，你们说造反是为了反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打倒走资派，保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我看纯是在学着喊几句口号，再就是胡扯淡，就凭你们几个四六不上拐尺的跳起来，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和走资派你们说打倒就打倒了？你们就没尿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还用你们保护吗？现在露馅了吧，原来造反是想捞到什么好处！你们要搞联合，联合到谁了，怎么连套死猪子的‘下货’都联合不到？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就是个‘摘猪子’，谁家有猪要摘，我马上就去，你们造反的事联合的事我坚决不掺和，那井筒里有点好东西，你和延平快拿着去解馋吧，我要快拾掇瓮栏子，别在这里耽误我的功夫！”
冯志壮不敢再说了，再说，真怕惹火了这个脑袋就是榆木疙瘩的三叔，井筒里到底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他也不让看了。冯志壮便不敢再吭声，和曹延平到了井台上，解开拴在那块大石头上的绳子，将绳子那头吊着的小筐提上来，两个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
小筐里盛着两个半爿猪脸，猪脸不大，看来这个小死猪也就是三四十斤左右，并且是熟的。看着这两个半爿已经煮熟了的猪脸，两个人几乎同时想起了红里透黄，黄里泛红，油亮发光的诸城“烤猪脸”的样子，想起了到“总部”开“赠送革命造反重要物资总结会”时“诸城分部”带来的那个半爿“烤猪脸”。冯志壮和曹延平几乎同时都朝小筐靠了靠，还隔着一段距离，就闻到了煮熟的猪头肉味道，但闻不到浓郁的诸城烧肉的味道。冯志壮“司令”还特别想到了在那天的“总结会”上，他既大饱了眼福，尽情地毫无顾忌地看了方红旗主任那美若天仙的面容和婀娜窈窕的身段；还大口吃肉，狠狠地饱了一次口福，尽情地品尝了昌潍地区最顶级的诸城的“烤猪脸”、平度的“扒猪脸”和老潍县的“卤猪脸”三大美食，凭心而论，数着诸城的“烤猪脸”最好吃，不仅色、香、味俱佳，还回味悠长，吃过之后，再嗝出气来，都是诸城烧肉味，另外那两种猪脸的味道，全被诸城烧肉的味道盖住了。冯、曹二人闻着从三叔井筒里提出来的煮熟的两个半爿猪脸没有诸城“烤猪脸”味道，心里便觉着遗憾而可惜。遗憾归遗憾，可惜归可惜，但看到了猪头肉，并且是已经煮熟的了，这已经十分难得，冯志壮就小声对曹延平说：“快，快到屋里找个能包这猪脸的东西，找不到能包的东西，就找个盘碗的也行，咱们端着就走，一耽误时间，三叔变了卦就不好了！”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

曹延平应声去了屋里，冯志壮就提着小筐到了瓮栏子跟前，并做好了随时提着小筐就跑的准备，他对冯友三叔说：“三叔，前些日子，我们在‘总部’开会，参加会的人都吃到了诸城的‘烤猪脸’，那真是一绝，比咱们老潍县的‘卤猪脸’香多了。说实话，咱们的‘卤猪脸’还不如平度的‘扒猪脸’，咱们的‘卤猪脸’，就是用简单的方法煮熟的猪头肉，与人家诸城的‘烤猪脸’根本没法比。三叔你吃过诸城烧肉吗？”
冯友三叔抬起头来，看着冯志壮说：“瞧不起你三叔是不是？你三叔什么没吃过？你三叔不用说吃过诸城烧肉，还会烤诸城烧肉呢！”
冯志壮听冯友说自己会烤诸城烧肉，微微一哂，没说三叔吹牛，但用很瞧不起又很不相信的腔调问三叔：“三叔，你怎么突然间就会烤诸城烧肉了？”
冯友毫不谦虚地说：“学的。刚才你们进了门不说别的，张着两个蛤蟆嘴只说你们‘总部’开会，说省里什么领导，还说要搞大联合，把个正事差一点给叨叨忘了！”
冯友三叔的瓮栏子面已经抹完，他直起腰来，看着小筐里的两个半爿煮熟的猪脸对冯志壮说：“这两个半爿猪脸，是专门留着给你们的。我是按照诸城烧肉的操作规程和配料，先把它们洗好了，又煮熟了。洗、煮这两道工序很费劲很复杂，现在只留下最后烤的那道工序，我想叫你拿回家，在你家里烤，现烤现吃，才能吃出诸城烧肉的正宗味道，也才能品出它不同一般的特殊，你们进门没有二话，就是说联合，差一点把烤诸城烧肉这事给忘了！”
冯志壮听了三叔的话，既吃惊又感动，他觉得三叔是个好三叔，学会了烤诸城烧肉，还想着自己，真是可亲可敬。”
这时，曹延平从屋里出来，没找到能包那两个半爿熟猪脸的东西，只是拿出了一个盘，见冯志壮提着小筐在冯友三叔跟前说话，便说：“没找到包猪脸的东西。”
三叔说：“不用找东西包了，你们就用小筐提着先走，我随后就过去。你回家后，把两个半爿猪脸上锅馏馏，要馏透，等我到了再敞锅哈，我把瓮栏子这里收拾收拾，再找找烤烧肉的东西过去！”
路上，冯志壮对曹延平说：“延平，三叔说，他会烤诸城烧肉了，要是真能烤出诸城烧肉那个味道，也那么好吃，可真不简单！”
曹延平说：“咱三叔就是不简单，要不还能成为生产队里的‘小能人’？你看哈，他先是会摘猪，通过摘猪又学会了看猪病，这又学会了烤诸城烧肉，今天咱就尝尝他的手艺。”
又走了几步，冯志壮“司令”跟曹延平“副司令”说：“延平，这个小筐我提着回家，做做准备，你去下通知，叫咱们的那几个‘副司令’马上都来开会，就说来吃诸城的烧肉，并说是刚刚烤出来趁热吃的，叫他们都见识见识，然后吃着烧肉喝着酒，再给每人分派联合其它造反组织的任务！”
冯志壮回到家，老婆见提着一个小筐，小筐里盛着两块猪头肉，便问：“这是你们去‘总部’开会，你们的‘总部’发的？造反还真是不糙来，开会还发这么好的东西！”
冯志壮看了看老婆：“别乱说，这猪头肉是三叔给的，他学的新技术，一会就过来，要按照诸城烧肉的办法把它烤成烧肉，这是一个猪头的两半爿，烤出来就叫‘烤猪脸’。”接着又很是献媚地说：“到时候烤出来，你先割块尝尝，真是好东西哈，真是吃到嘴里，就香到脚后跟！”
老婆说：“看你说的，还格外带上些故事，又是诸城烧肉，又是‘烤猪脸’，不就是猪头肉吗？”
冯志壮说：“我不跟你说了，我也说不明白，说明白了你也听不明白，三叔一会就来了，你先把锅里添上水，把这两半爿猪头肉馏着，把它们馏透，等三叔来烤。”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

听到冯志壮“司令”召开会议的通知，通知还说不是光开会，会上还要品尝诸城烧肉，并且是现烤的刚出锅的诸城烧肉，这可是了不起的新鲜事，但又弄不明白怎么到冯志壮“司令”家里能吃到现烤的刚出锅的烧肉？原来对诸城烧肉只听说过，但没见过，更没吃过，这“冯司令”是怎么了？在兴奋、好奇、猜测中，去下通知的曹延平“副司令”还没回来，谭和昌、贾树林两位“副司令”就已经到了冯志壮“司令”的家里。曹延平“副司令”是先通知了谭“副司令”和贾“副司令”两人的，之后又去通知自己的弟弟、办公室主任曹延方。在去通知曹延方之前，曹延平“副司令”还稍微犹豫了一下，是因为冯志壮“司令”在安排下通知时只说了句“叫咱们的几个‘副司令’都来开会”，没有专门点出来也通知曹延方，曹延方不是“副司令”，自己擅自通知了，是不是有不避亲的嫌疑，尤其是还要吃诸城烧肉。他又一想，正是为了吃诸城烧肉，才不能落下曹延方的。曹延平很清楚，除了自己和冯志壮两个人在那次“总结会”上吃过诸城的“烤猪脸”，谭和昌、贾树林，还有曹延方不仅没见过诸城烧肉，甚至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如此美食，不能不叫曹延方尝尝。再是，在平常日里，“分部”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曹延方在跑前跑后，几个“副司令”包括自己这个“常务副司令”都没有事，所以，他就擅自做出了也通知曹延方的决定。
曹延平、曹延方兄弟二人到了冯志壮“司令”家里的时候，谭和昌、贾树林早就到了，他们已经先闻到了锅里馏猪头肉的香味，心里在想，难道诸城烧肉就是锅里馏出来的猪头肉味？正在纳闷，冯友三叔来了。冯友三叔一手拿着一个贴箅子，一手拿着两个铁钩子，见他们几个人都在锅门口前站着，知道他们是在闻锅里出来的猪头肉香味，便朝大家笑了笑，开着玩笑说：“看把你们馋的，今天三叔就让你们尝尝现烤的刚出锅的诸城烧肉的味道，诸城烧肉的香那才叫个香呢，你们只要吃过一次，就想吃第二次，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美味！”
大家听了三叔的话，无不高兴而振奋，这个说，三叔真是了不起，什么时候学会了烤诸城烧肉了？那个说，三叔是能人，我们今天是托三叔的福了！大家正在议论着，只见三叔顺手从一边拿过一个盆子，把铁箅子往盆子上一放，然后就敞开了锅盖。就在敞开锅盖的刹那，随着锅里冒出的热气和猪头肉的香味，大家都禁不住同时“啊”了一声，也同时看到了锅里馏着两个半爿猪脸。冯志壮已经把吃饭桌子安好，酒瓶子和酒盅子也摆到了桌子上，便招呼大家到桌子上坐。招呼了两遍，却没有一个到桌子前坐的，大家依然站在锅门口，说要看看冯友三叔怎么烤烧肉的，目的是为了多闻一会猪头的肉香。冯志壮见大家都守在锅门口要看冯友三叔烤烧肉，实际上他也想看看三叔怎么烤烧肉，也想闻闻猪头肉的肉香，他也觉着多闻一会是一会，毕竟能这样尽情闻肉香的机会不多，看着烤烧肉的机会更少，他便不再招呼大家，也站在了锅门口。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

馏着两个半爿猪头肉的锅盖垫一敞开，在大家同时“啊”的声中，冯友三叔如同上了战场的武士，他把铁钩子往猪脸前一伸，照准猪脸上肉最厚的地方一抓，就把 半爿猪脸抓到了铁箅子上，随后又一抓，另一半爿也抓到了铁箅子上。两个半爿猪脸在铁箅子上控着水，冯友三叔就要刷锅，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静观冯友三叔动作的冯志壮媳妇一步走向前说：“三叔你先歇歇，这锅我刷，我知道三叔肯定要把这馏锅水泼了，我觉着这馏锅水还是好东西，我把它另外舀到个盆里，炒菜时可以使上，就是用它打个鸡蛋汤，也格外好喝，都带着猪头肉的香味，三叔你说对吧？”
冯友说：“对，对，还是侄媳妇会过日子，快找个盆，把它舀出来。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呢，这猪头肉馏的时候滴下来的可都是好东西，还很干净！”
冯志壮媳妇就赶紧拿了个盆子过来，把锅里馏猪头肉的水舀出来，还拿过暖瓶，从暖瓶里倒进锅里半碗水，将锅又刷了刷，刷锅水也舀在盆子里，然后问冯友：“三叔你看这锅刷好了吧？”
冯友说：“好了，很好了，我这就开始烤烧肉哈，你们都瞪起眼来看着，跟您三叔学个武艺，将来有了‘猪下货’大家都会烤诸城烧肉了！”
大家都往前凑了凑，看冯友三叔的操作。曹延方年轻，顶数他聪明，也真想跟着冯友三叔学个武艺，便说：“三叔，你光操作不行，要一边操作一边讲给我们听。”
冯友说：“讲，讲。”
只见冯友三叔从褂子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把纸包敞开，说：“这是红糖，按说应该使白糖，白糖烤出来的烧肉既好吃，烧肉的颜色也好看，但是供销社门市部里很长时间进货就没进到白糖，只能使红糖了！其实红糖就很好，我手里就这些糖票了。诸城烧肉历史很久，那时还没有红糖白糖的，诸城人烤烧肉就用高粱糠或者谷糠，后来粮食稍微多点的时候，有的就用小米。但糠和小米，都不行，烤出来的烧肉燎烟味太大，烤烧肉的火候也不好拿。你们都看仔细了哈，我现在就把红糖放到锅底，把铁箅子和猪头肉也放进锅里，铁箅子底下除了红糖什么也不要再放。为了真正烤出诸城烧肉正宗水平，这两个半爿猪脸，我想分两次烤，既让两爿猪脸有个比较，也尽量给你们提供个学习的机会，要是讲实验课的话，今天三叔等于给你们上了两堂课，对不对？”
三叔就把那包红糖一分为二，一包放到锅底，一包暂搁旁边，然后就要开始点火烧火。曹延方立即上前，蹲在锅门口说：“三叔，你在一边指挥就行，烧火这事我干，到时你说点火我就点火，你叫停火，我就停火，你说再点上，我就再点上。”
三叔说：“你烧火也行，但你听到我说停，你就赶紧把火灭了，这是诸城烧肉的最后一关，也是最关键的一关，是凭经验掌握的，掌握不好，不是火候大了，就是火候小了。”
因为红糖已经放在锅底，半爿猪头肉也放在铁箅子上担在锅里，冯友三叔把锅盖垫盖好，又用手摁了摁，然后站在一边，像指挥打仗一样，向曹延方下达了命令：“点火！”
曹延方早就在锅门口堆好了碎草，听到三叔点火的命令，立即划着火柴，将草点燃！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

冯友三叔眼瞅着锅盖垫，听着锅底下柴草噼哩啪啦燃烧的声音，犹如听着一支动人的乐曲，他的心里便生出了一种比眼前这几个人高明的自豪，你们不是造反吗？你们造反可能会吃烧肉，吃烧肉谁也会吃，但你们会烤烧肉吗？还这个“司令”那个“副司令”的，看看你们馋烧肉的那个熊样，在烧肉面前怎么不摆甩了？冯友三叔正这样想着，他看见锅盖垫已经开始冒烟，也隐约闻到了淡淡地煳味，便立即下令道：“停火！”
曹延方听到冯友三叔“停火”的命令，立即就把准备往锅底下填的草截断，还将锅底下正在燃烧的草用火棒拍了拍，明火全灭。冯友三叔表情凝重，伸出左手，使劲摁住锅盖垫，锅盖垫四周就往外冒白烟，那白烟不是正常做饭开锅后的热气，而是带着焦煳味肉香的白烟。那带着焦煳味肉香的白烟在屋里四处弥漫，站在锅门口的几个“司令”都大张着嘴巴，大口吸着带有焦煳味肉香的白烟。冯友三叔摁着锅盖垫摁了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忽然将左手一抬，随即掀开锅盖垫，锅里的白烟立即顶到屋笆，然后从窗户、门口出去，院子里、大街上、左邻右舍的邻居家，都飘来了人们不知道的一种特殊的肉香。锅里的白烟尚未散尽时，冯友三叔就用两个铁钩子，钩着铁箅子的两个“鼻”，就把铁箅子和刚烤出来的半爿猪脸从锅里一起提了出来。
刚烤出来的猪脸冒着热气，散发着浓浓的诸城烧肉的肉香，就被冯友三叔用铁钩子钩着放到了冯志壮媳妇早就准备好的菜板上，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那淡黄透着酱红，酱红泛着淡黄油油亮亮的颜色，使大家看呆，最厉害的是那股从来没有闻过的诸城烧肉的特殊肉香馋的大家已经急不可耐。冯友三叔很明白这种情况，他知道所有在场的人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快把这烧肉吃进嘴里。他便对冯志壮媳妇说：“侄媳妇，你试试这烧肉只要不烫手了，就开始切，把它切好了，你看把他们馋的！趁热让他们尝尝刚出锅的诸城烧肉是什么味道！”

冯志壮媳妇就开始切烧肉。
冯志壮媳妇在切烧肉时，见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不是身上，是她切烧肉的手上，她便叫大家先到饭桌前坐下，切完就端到饭桌上让大家吃。但大家都不听她的号召，没有一个到饭桌前坐的。冯志壮媳妇知道大家已经馋歪歪鼻子了，便把猪脸靠近猪脖子最肥的地方切成一根长条，然后，便按照在场的人数，一分为七，她用手拿着，一人一块递到了各人的手里。那切肉的动作，切肉的部位，分肉的方式，冯志壮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怎么和方红旗主任一模一样呢？只听媳妇说：“看把你们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先一人一块尝尝，待会多吃哈！”
冯志壮媳妇给各人分那一小块烧肉的时候，有的用手掌接着，有的用两个指头拿着。曹延方说：“我烧火烧的，手太脏，嫂子你就直接填到我嘴里吧！”
烧肉到了各人的嘴里，随之便出现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的说，安阳娘来，真香，这诸城烧肉吃进嘴里，说香到哪里就香到哪里，浑身上下都试着了！有的说，我填进嘴里，还没尝着滋味，就顺着那股香味囫囵着咽下去了。
冯志壮媳妇边切烧肉边夸赞三叔说：“三叔你真是能人，这不声不响不透风地学会了烤诸城烧肉，真叫我们吃到好东西了！没有三叔，指望他们整天胡喳喳造反，我们连个诸城烧肉味也闻不到！”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

大家都在议论诸城烧肉香，诸城烧肉好时，曹延方一直没说话，原来，他是把冯志壮媳妇填进他嘴里的那块烧肉在努力控制着，既没咀嚼也没下咽，而是含在嘴里吸吮，就像含着糖块吸吮一样，在慢慢咂着品着。
大家看着曹延方如同孩子般乖巧的样子并没感到好笑，而是觉着自己也和他一样，那诸城烧肉第一次到了嘴里的时候，都有舍不得咀嚼和快咽的感觉与过程。曹延方见大家都在看他，便把那块咂的还剩一点点的烧肉咽下去，抬起头来说：“都说这个是世界之最，那个是世界之最，咱没有意见，与我们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这诸城烧肉与咱们已经有了直接关系，三叔会烤，大家会吃，我还会给三叔烧火，我看应该把诸城烧肉评为世界之最，你们没有意见吧？ ”
大家虽然没有随声附和，但都报以赞同的“哈哈”笑声。
冯友三叔听了大家的议论，便拿起一双筷子，在冯志壮媳妇切成小块的烧肉中，拨拉了拨拉，挑了一块瘦的烧肉填进嘴里，仔细品了品说：“这半爿猪头肉烤的还不到火候，达不到正宗的诸城烧肉水平，煮猪头的时候，我是按照朋友教的程序煮的，煮出来之后尝了尝，完全达标，我在家把那些肝肺肠肚烤了，觉着还行，但那些东西烤的再好也代表不了诸城烧肉水平，真正能代表诸城烧肉水平的，就在猪头肉和猪蹄子上，其它的那些‘下货’，在烧肉的颜色上就不好判定。人们判定烧肉孬好时，都是看猪头肉烤的怎样，只要猪头肉烤的颜色、味道好了，其它的‘下货’不用问，保证很好，而猪头肉不行，就说明这烧肉水平一般。今天咱们第一锅烤的半爿，先是颜色不行，达不到那种酱红带黄但看不出黄的水平，再是味道不行，还到不到那种香度。这两个问题的存在，主要原因是，火不硬，时间短，锅盖垫揭早了，再烤那半爿时，我好好注意一下，保证能烤出正宗的诸城烧肉来。”
冯友三叔说这半爿猪头肉烤的达不到诸城烧肉的真水平，都异口同声地说：“安阳三叔来，还待要多么好吃？俺尝着真好吃，吃着这烧肉，就有上了天的感觉，再没有比诸城烧肉更香的东西了！”
冯友三叔说：“再烤那半爿时，火稍微硬一点，时间稍微长一点就行了。你们别看了，快去该喝酒就喝酒，该吃烧肉就吃烧肉，我接着就烤这个半爿，耽不着你们吃哈！”
冯志壮说：“这刚开始吃第一锅烧肉，说什么也要等三叔一块吃，大家都要敬三叔盅子酒呢。”
冯友三叔说：“别等我，说好了叫你们吃刚出锅的烧肉，你们要等，烧肉就凉了，烧肉凉吃和热吃差别很大，别等我，你们快开始，我也马上开始。”
冯志壮便招呼那三位“副司令”到桌子前坐下，已经烤成诸城烧肉的那半爿猪头肉，冯志壮媳妇将它切好，放在两个盘里，桌子上还摆着一盘自家咸菜瓮里的咸菜和一盘花生米。冯志壮媳妇觉着三叔来了，本来想用葱炒上三个鸡蛋加个硬菜，又想到了馏那两半爿猪头肉时已经舀到盆子里的馏锅水，她便改变了主意，要把那馏锅水做成鸡蛋汤，所以便把孩子他二姨来出门时捎来的半斤炸花生米顶了炒鸡蛋。那半斤炸花生米因孩子不在家，便没舍得吃给孩子留着，今天三叔来了，又没有别的好菜，便把花生米也拿出来上了桌子。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

饭桌子就安在屋门口，为的是让冯友三叔一边烤着烧肉，一边也喝上几盅子酒，实现烤烧肉与吃烧肉“两不误”。
在桌子前先坐下的，实际上就是他们“东风街分部”的四个“正副司令”，办公室主任曹延方继续给三叔烧火，冯志壮媳妇叫他去喝酒，要替他烧火。曹延方坚决不同意，说：“好不容易捞着给三叔烧火烤烧肉，跟着学学武艺，再是三叔已经说了，第一锅没烤到火候，水平没达到诸城烧肉正宗的标准，这第二锅要达到，第一锅让他们先吃着，我就等着吃第二锅达标的。刚才三叔说了，第一锅没烤达标，主要是火不硬，锅盖垫揭早了，锅盖垫早揭晚揭不该我是的，火不硬却与我烧火的有关系。再一锅我就把火烧硬，把烧肉烤到最高水平。”
曹延方的想法别人不是没有，贾树林当时的想法的和曹延方差不多，认为第二锅肯定要比第一锅好吃，到底好吃到什么程度自己没数，也便想第一锅少吃，待第二锅烤出来时再多吃。但自己的肚子里好像突然间长出了一只小手，那烧肉一到了嘴里，就被那只小手立即拖了进去。
毕竟是刚开始喝酒，曹延平说：“开始三盅子酒必须让三叔坐下一起喝，喝酒开了头之后，三叔再烤第二锅烧肉也行，不用说你是上辈，猪头肉又是你给的，还亲自烤烧肉，你就是平辈或是下辈，猪头肉不是你的，我们在这里喝酒，你也不能不过来坐坐。”

冯友也觉着曹延平说的有道理，便到饭桌子前坐下，大家便先端起酒盅子敬他酒。这个说，感谢三叔给留出了猪头肉，一个囫囵猪头就是这两个半爿，三叔全给了咱，这是在犒劳咱们。有的说，关键是三叔还学会了烤诸城烧肉的新技术，叫我们吃到了诸城烧肉。在大家的一片赞扬声中，冯友三叔连着被敬了三盅子酒，便开始说心里话，他说：“我这次是拿了一套全的死猪子‘下货’，其余的也烤了烤送了人，让大家都尝尝。这两个半爿猪脸，是专门给你们留出来的。一套‘猪下货’煮出来，最好的地方就是猪脸，也就是猪头肉。‘猪下货’最香的地方就是猪头肉。我正打算叫你们去人到我家拿，再不就是我送到志壮这里来，我并不是想叫你们吃猪头肉，是想叫你们吃吃烧肉，吃吃诸城的烧肉。今天守着你们这些‘大司令’我说清楚哈，这次是赠送，也算是我经常使用你们那个电话的回报。可巧，我在家收拾我那个瓮栏子，快收拾完了，志壮和延平说是到你们的‘东方红总部’开会刚散了，到我家里做我的工作，叫我成立的那个‘换新天战斗队’和你们的‘分部’搞大联合，实际上是到我那里看看有没有‘猪下货’，联合的事被我好呲，我跟志壮和延平说，你们又是造反，又是联合的，连套死猪子‘下货’都弄不到，还得找三叔！”
冯志壮开始叫三叔在饭桌子前坐下先喝酒，三叔说烤完第二锅烧肉再喝。第二锅烧肉还没烤，三叔就被曹延平请着坐下了。坐下后本来喝两盅子酒就快去烤第二锅烧肉，但他坐下后说起话来就没有头了，尤其他还说到造反，说到大联合，并且在不停地贬低，他怕三叔再说多了，影响他这次会议的主题和会后任务的落实，便对三叔说：“三叔，第一锅烧肉快吃完了，我们还想吃标准的正宗的诸城烧肉，你这会烤还是待会烤？烤完了，大家才能都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喝酒吃烧肉。”
冯友说：“对，马上就烤第二锅。你们别笑话我哈，我看着这烧肉，也是抬不动腿了！这就烤，这就烤，烤完再说话，我还有话要跟你们说！”

（未完待续）

著名书法家穆可法先生作品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