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随笔

博望侯

<p class="ql-block">前几天,回家收拾老屋。站在平房顶,后坡的树林在夏日里郁郁葱葱,蝉的叫声此起彼伏,愈发衬托出山林的幽静。天边的夕阳,掠过龙骨堆圪垯的山包,在夜幕来临之前将橙色的余晖匀给了小村,小村子一片安静,没有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吵杂,只有一片宁静和美好。在那一刻我没有听到鸟叫的叽叽喳喳声,小村子比以前更美好了,也比以前更安静了,小村子之所以比以前更安静了,因为村里很多的人们都到外面谋生去了。</p><p class="ql-block">村子里共有十二家人,在我们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有三四个孩子,多了甚至五六个,最少也有两个孩子。记忆最深的是夏季的夜晚,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大人们都从地里劳动归来了,在那个似乎永远吃不饱的年代,人们睡觉前要"喝汤",喝汤是指吃晚饭,有热馍,条件好的人家也有菜,大多数的人端了中午的剩饭,三两个人圪蹴在场塄边,望着穆柯寨的山梁,一边拉着家常,一边狼吞虎咽了。吃完了,吃饱了,心满意足了,身上的劳累也烟消云散了。</p><p class="ql-block">往往这时候,打麦场从南到北铺了一溜溜席子,人们在凉席上乘凉唠嗑,有坐着的,有躺着的。从远处看不见人影,只听见打麦场人声咯咯囔囔。我们这伙碎娃迫不及待的从炕上抱来了被子,央求着晚上和大人们一同睡在外面。晚上睡在打麦场要比睡在四堵墙内的炕上浪漫多了。大地为席,那才叫真正的接地气呢。😛夜幕下,村子南边的富平山影影绰绰,神秘而朦胧着,山脑似乎已经挨着天了,家乡上空的星星稠密而明亮,大的,小的,远的,近的,静的,动的…大人们在唠嗑的时候,我们这伙碎娃在席子上面翻跟斗,或者数星星……耍着,耍着,便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席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半早上了,却发现已经睡在屋子里。</p><p class="ql-block">不知什么时候,天凉了,立秋了,人们晚上不再在打麦场睡觉了。但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是连墙伯。伯支个竹床,在打麦场一直要睡到差不多八九月份。</p><p class="ql-block">伯是个好人,父亲常给我念叨伯的好,说是当年没啥吃,他和伯拉着架子车用柿子去渭河以北的村庄换粮食。有几次他头疼病犯了,是伯用架子拉着他步行几十里回到了村子。父亲说的话我记在了心里,我记得伯的好。</p><p class="ql-block">八九年,上师范二年级的那个秋天的夜晚,古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气有些冷,让人顿生思乡之情,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季节。我在南大街光明电影院看完了最后一场电影,回到了学校。路过宿舍楼前的那排瓦房,一个乡下模样的人站在房檐下,雨帘后面的他,目光呆滞,心事重重,脚下放着一个蛇皮袋子,湿漉漉鼓鼓囊囊的。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瞅了一眼,有些意外,没错!是伯!"伯,你在这儿干啥呢?"我问。伯也认出了我。原来师范学校修建操场的跑道,工头是伯的一个远房亲戚,让伯来工地做饭,伯来了,却发现工地还没有开工,也就是说工地上空无一人,晚上在哪儿住呢?伯犯愁了。就在伯犯愁的时候,我出现了,这是伯意想不到的。</p><p class="ql-block">我领着伯进了宿舍,宿舍是温暖的。那天是一个周末,附近的几个舍友都回家了,我安排伯唾我的床铺,伯是个干净人,去水房洗了鞋袜,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说:"唉呀,三娃,你今儿黑帮了伯大忙了,要不然,今儿黑伯往阿达(哪儿)唾呀么。"听了伯的话,我心里一阵温暖,在异乡,伯就是我的亲人,当然,我也是伯的亲人,能给亲人帮忙,我从心底里感到幸福……</p><p class="ql-block">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今天,当我再次站在老屋的这片土地上时,伯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是啊,故乡的那些老人们一个又一个的离我们而去,如同故乡曾经的那些美好,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中。</p><p class="ql-block">这,也许是我愈来愈留恋故乡的原因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