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湾趣事（四）金豆豆作

金豆豆

踏月光

吃过晚饭，我们沿着书房湾亚桥家场坎下的村路散步。这时候，月亮上来了，大概是农历十二三吧，月光还不太清亮，月光洒在稻田，玉米地，山峦，树叶上，朦胧一片轻纱一样。

场坎下的紫薇怒放着，我把手机搭在花下，想透过花朵缝隙对着月亮拍一张“花前月下”图，可是手机里黑乎乎的，月亮在手机屏幕上只是一个小白点。根本拍不出白天的效果来。阿芳说，拍景不如看景，最好的美景不在手机里，而在眼睛里。仰头看月亮，不如踏着月光去赏夜景。对，阿芳说得对，她说的这几句话还真有哲理。

走，踏月光，把无形化作有形，几位好友踏着月光，漫步在书房湾到茅坪河边这段村路上。

山区夜凉。月光下，晚风轻轻拂过面颊，风中送来夜来香花香气味，沁人心脾。道旁的狗尾巴草开始孕育今晚第一颗露珠。蛐蛐在低吟，织娘在浅唱。倦鸟归了林，寒鸦也不再绕树，白杨树上有知了偶尔吱吱几声。左右两旁椿树和樟树，枝叶相拥在上空，形成一段百米林荫路，走入林荫，月光黯淡。我们仿佛在通过一段时光隧道，我们都在回忆着美好的往夕。

往夕里，三两文友知己，住在亚桥家那1984年的旧房里，喝着“牛打仗”，吃着阳沟里的弥猴桃，抬头望着结满蛛网的破顶棚，恰好有一缕月光透过破顶棚，照在这简陋茶几上一本《唐诗三百首》，于是我们一起谈论李白月的孤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谈论杜甫月的凄苦：“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谈论张若虚月的惆怅：“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时，英妹的儿子浩浩，似乎觉得散步有点无聊，东窜西荡，看见草丛中有闪烁，一把抓过去，是荧火虫，刚拢在掌心，手一扬，萤火虫又飞走了……我随口一首儿歌：“荧火虫，挂灯笼，飞到西，飞到东，娶媳妇，挂红灯，生个娃娃提灯笼！”为博孩子一笑，我又给他教洋县经典儿歌：“月亮月亮跟额（我）走，一哈走到石榴渡（口），石榴树下一窝鹅，鹅，鹅，叫干婆，干婆不吃臊子面，要吃河里的水鸭蛋，蛋，蛋，蛋洋县，洋县娃娃会擀面……”逗得孩子哈哈笑，学着跳着，奔跑着……

踏着月光，走过亚桥老庆表叔家场边，狗子们汪汪吠着可并不靠前，那可爱的小黄狗崽崽，摇着尾巴跟着我们脚后跟，撒欢儿地跑，跺着脚把它往回赶，可它走两步又跟着我们跑。记得微信视频号上说过，当有小动物主动和你亲近，亲热，靠近你，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是啊，我们这几个好友，每个都是善良，阳光上进的人。

一个弯，两个弯，三个弯……

踏着月光，转过第四个弯，眼前是一片盛开的格桑花花田。格桑花在柔和的月光下，一个个像穿着花裙子的舞女，微风吹来，摇曳多姿。看见格桑花，我就想起了草原，想起了草原，我就想起了那首经典《草原之夜》“……等到千里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了春风，可可达拉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琴声。”亚桥过几天就要走了，他要去非洲几内亚，一走又是一两年，等到冰雪消融，等到来年书房湾又送来了春风，格桑花再次绽放，我们才能相会。

踏着月光来到茅坪河边，看见了铁索桥，桥头亭子上盖着茅草，如水的月光洒在茅草亭子上，这意境“鸡鸣茅店月，人际板桥霜。”没有鸡鸣，只有文友们欢快踏上铁索桥嗒嗒嗒脚步声。明月，铁索桥，河水，本该寂静的画面，却被文友们在桥上晃荡，欢笑之声打破了。踏月光，变成了荡月光。等他们跳过吵过，闹过以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和亚桥站在铁索桥中央，看前方，月亮枕着山脊，河水唱着欢歌，石头凝望着星空，点点灯火，明灭阑珊。书房湾也在静谧的月光下渐渐睡去……

在这平静之中，亚桥说，他再出国干两年，就决定回老家，住在书房湾看书写字，听檐下雨打蕉叶，看门外云卷云舒，回归田园生活。是啊，不入深山，不知平川之广阔，不出国，不知道家乡最可亲。你我久居樊笼，住在这城市冰冷的钢筋水泥林里，心中都有一个田园梦吧。我也真想久住在书房湾里，品一壶茶，守一溪云，把此乡当故乡，此心安处是吾乡。

站在铁索桥上，我和亚桥竟与苏轼有了共鸣，苏轼有词，恰如其分：

《行香子·述怀》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感谢月光，感谢亚桥，感谢众文友，感谢苏学士在我人生低谷里陪我一路前行。

数星星

月亮隐去了，星星更加明亮了。苍穹里，有无数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们。我和亚桥、丽娃、英妹等坐在茅坪河滩大石头上，昂头对着夜空数星星……

北斗星，斗柄南指，夏天来临；“半人马”搭弓射箭，爱恨情仇，“天琴、天鹰、天狼，大熊、小熊、猎户……”“南斗六郎”遥遥无际，多情牛女，隔河眺望。

英的儿子浩浩天真地指着苍穹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哎呀，数不清，真是数不清呀。我说，你要好好学习，考重点大学就得拜天上的文曲星，文曲星也叫“天权”星，是北斗星中第四颗，在斗柄折弯处。经过仔细辨认，我教孩子认出了“文曲星。”英妹也合掌拜拜文曲星，祝愿孩子们有一个灿烂的前程。丽娃对着星空说，但愿我们写的文字都能像星星一样明亮，能照亮自己也能照亮别人。亚桥扔一个石头在河中，溅起无数水花，亚桥说，这不是水花，这是星辉，今夜我们摘不到一颗星星，但却溅了一身星辉，每个人将会光彩照人。我就要去西半球了，西半球的星空不同于茅坪的夜空，但天上的银河应该是一样的，想你们了，我就抬头看银河，你们都是银河里的一颗星。轮到我发感慨了，我也没啥说，就给他们来一句接地气的黄安坝农谚：

天上星星稀，地上渴死鸡！

哎呀，天要大旱了，逗得文友们哈哈大笑。

是啊，我们这几个好朋友，一本正经地干着无聊的事，踏月光，数星星，“戴雨帽逗嘴……”笑着哭着蹦哒着，这便是有趣的灵魂。

不几天，亚桥就走了，书房湾也就恢复了往日宁静。趁着今夜的星光，把这首《鹊桥仙》上阕，只取其字面义作为结束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君若金风，我如玉露，我们明年再相逄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