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翡翠斋戒牌欣赏

林道淡

　　在收藏品当中，有一样东西一直都没有引起当代收藏家们的足够重视，那就是斋戒牌。自从人类文明出现以来，祭祀活动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我们的生活，从考古挖掘的人类早期文明中，祭祀活动遗迹是最多的考古发现，全世界各地的考古活动都发现了远古时代的大祭坛，有些高大的祭坛今天依然还骄傲地存在。但是祭祀活动之前需要做怎么样的前期准备，我们看不到有关的文字资料记载，很多事情只能从流传下来的原始部落的祭祀习俗当中去展开自己的想象力，祭祀活动前的斋戒这种习俗在中华文化中已经维系了几千年了，据有关文献记载，早在西周时期，祭祀活动和战争是古代国家最大的两件大事，祭祀主要是感恩天和感恩地，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北京現存的天壇和地壇就是大明皇朝為了祭祀活動而建造的，为了表示对天地诸神的虔誠和敬畏之情，每逢祭祀大事准备期都要有一段时间的斋戒期，并且在祭祀活动开始之前，每个参与人都要沐浴更衣，这些基本的礼节要求，从周朝的一些文献中也可以窥视一斑。不过現在還没有发现早期的斋戒牌，也没有看见更早的相關文献资料记载，我们能够有据可查的斋戒牌在历史上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它最早在明代永乐年间出现，早期的斋戒牌为木制品，在斋戒准备期间放在参与祭祀活动的京城王公大臣们的公案上，用来提醒他们。到了清雍正年间，雍正皇帝下令將斋戒牌的规格缩小成8到9公分左右，变成挂在心口的佩饰，凡是参加祭祀者在斋戒期间都要随身佩戴，这样可以便于自律和他律，因此我们现在发现的斋戒牌都是清代雍正时期之后的遗物，因为能够有幸参加皇帝祭祀活动的人都必须要具备相当高的社会地位，不是朝中高官便是皇親國戚，斋戒牌也就自然顺势成为一种特殊身份的象征符号，于是成为清朝上层社会的非常喜爱的佩饰。

也许是雍正皇帝对斋戒牌的材料和款式没有详细严格的规定，清代斋戒牌的材料種類非常多，从当代全国各地收藏家们所收藏的斋戒牌来看，斋戒牌的材料有各种地方出产的各种不同的玉石，玉石主要有和田玉、松石、青金石、缅甸翡翠及各类宝石，牙角类有象牙、河马牙、犀角、虬角，木头类还有沉香木和黄杨木等珍贵木料雕刻而成，另外还有丝绣及瓷胎珐琅彩与銀铜胎珐琅彩等等，甚至还有各类说不出名字的雕刻材料争奇斗艳。大清宫廷造办处的工匠们在这方面也各显神通，在这个方寸之间尽量施展才华，斋戒牌的造型有多角方形、圆形、椭圆形，葫芦形、八卦形等多种外形，甚至还有根据材料的外观形状设计出来的随形牌，因此，斋戒牌是清代各种森严的等级制度下难得一见的花样繁多的清代宫廷艺术品。中国历来都有一句流传很广的俗语：“有眼不识金镶玉”，形容一个人没有见识，眼睛里看不懂宝贝。金镶玉是中国传统最高端的器物，是宝贝中的宝贝，过去一直都是生活在深宫大院里面的大富大贵人家才能看到和拥有它们，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金镶玉，这句俗语也就告诉了我们一个信息，只有那些见过世面的人才能看懂金镶玉（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种解读，也许还有很多种准确的解读方法，本文无意在这里做深入探讨），而那些没有见识的人，即使把东西放在眼前，也一样视为无物。本文给大家分享的就是这一款金镶玉斋戒牌。

　　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是吉祥文化，吉祥文化的演繹方式就是充分利用漢語的諧音來表達一件物品的內在含義，比如一把斧頭上面雕上一隻蝙蝠，就代表著「府上有福」。畫一頭麋鹿與背著葫蘆的老壽星站在一起，就是福祿壽齊。滿清皇朝本來是長期生活在中國北方的一個野蠻民族，他們充分利用了大明皇朝的腐朽沒落而使用武力推翻了大明皇朝，佔領了全中國之後，面對如何讓全中國具有幾千年傳統文化熏陶的漢人臣服和歸順，他們內心並沒有足夠的自信，在殘酷地推行了剃發易服等文化征服受到全國各地各民族的大力抵制，雖然這項措施最後也完成了，但是由此而欠下了千千萬萬的人頭債，始終讓他們揣揣不安，因此在建立滿清皇朝統治的初年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皇朝建立之初為了收買人心，他們自己主動的接受了漢文化的改造，頒布了一系列推行漢文化的政策措施，從康熙時期開始，他們就開科取士，大量吸收漢族的讀書人進入他們的官僚體系，讀漢文寫漢字成了宮廷裡面的強制規定，其中漢文化中的吉祥文化也是他們比較注重的一項重要內容，不論是國有博物館還是民間收藏家所收藏的物品當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清代的所有物品當中都包含著豐富的吉祥文化的內容，這款齋戒牌就是把中國傳統的吉祥文化演繹到了極致。

齋戒牌分為金色和綠色兩種顏色，滿清帝國的前身是後金，金也就理所當然是大清帝國的根基，因此這方齋戒牌是用金色作為它的基礎色調，牌里所鑲嵌的滿綠翡翠中飽滿的翠綠色也叫做青色，青與清諧音，它也就代表著後來的大清，兩種顏色合為一體，就是代表著滿清帝國。金色代表太陽，今天世界上還有人說他就是金色的太陽，代表天，天為乾。綠色代表大地，地為陰，為坤，它也就象徵著乾坤一體，所以這件齋戒牌上面也就暗示了一層意思，滿清帝國的權力是乾坤合體，是符合天道自然的。牌子里鑲嵌著大小不同的蛋面翡翠九粒，上下對背各兩粒，中間位置有五粒，顯示出它的主人的地位是九五至尊。當然，這個只是我自己的主觀臆斷，真實的意思未必如此，不過，中國傳統的吉祥文化器物上的信息確實經常是玄機暗藏，往往能夠讓人浮想聯翩，這個也是它們的魅力之所在。收藏鑑賞不僅僅只是解讀信息，而是面對它們展開一次二度創作，當然只是文化人能夠這樣理解，那些沒有文化的人會認為是忽悠，這也是見仁見智，誰都無法迴避的問題。

這個齋戒牌正面除了「齋戒」二字以外，整體上採用中國傳統紋樣設計中的上下左右中間對稱如意紋設計，如意雲紋裡面總共有44個凸起的乳釘紋，是暗指事事如意的意思。構成如意雲紋的是上下兩只展开翅膀的蝴蝶，兩只蝴蝶又可以稱做重疊，對稱設計也是重疊，蝶與疊耋同音。80歲以上老人稱之為耄，90歲以上老人稱之為耋，我們經常可以看到給老人祝壽的畫裡面經常會畫一隻貓抓蝴蝶的畫面，因此耋也表示長壽，這是他們祈求滿清帝國的江山層層疊疊長長久久，江山永駐。

齋戒牌的背面鑲嵌著7塊大小不一的綠色蛋面水坑老翡翠，上下兩塊表示天地，天地中間的那個大翡翠表示大清國，大翡翠旁邊的4個小翡翠象徵著東南西北四方土地都是大清的附屬國，大清帝國屬於萬國來朝的中央萬國之國，這又是何等的自負和霸道。不過事實總是不那麼盡如人意，願望歸願望，祈禱也終歸祈禱，人算終究還是抵不過天算，由於大清帝國的統治者們一直都抱著這種自負心態，因此也就不可能懂得如何與後來的各國使團進行平等溝通對話，到了道光二十年之後，這個不可一世的狂妄帝國終於迎來了幾場群毆暴揍，這個曾經強大無比的東方帝國在劇烈的階層矛盾和民族矛盾面前，完全暴露出它不堪一擊的脆弱一面，尤其是在東西方新舊體制的較量中，終於成了搖搖欲墜的「雷峰塔」，儘管幾代大清皇帝都那麼自負滿滿，老天爺依然沒有幫助大清帝國度過難關。祭祀活动是祭天和祭地，可是历朝历代的帝王们都无一例外的跪错了地方，他们折腾了几千年也搞不清天在哪里，地在何方。這一塊傾注了他们所有的吉祥願望的曾經金貴無比齋戒牌，最後還是像一個普通的破瓦罐一樣流落到了街頭巷尾，終於落入一介凡夫手中，成為一件平頭百姓手中的尋常玩物，也許這就是它的歷史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