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牧人之河 </p><p class="ql-block"> 陈晓雷 </p><p class="ql-block"> 这条曲曲折折、或远或近、舒缓东流的克鲁伦河,一直陪伴我们西行。</p><p class="ql-block"> 夏日的晚上,夜色正浓。我们的汽车,横穿蒙古国东方省灯火零星的省会乔巴山市,继续向西行驶。</p><p class="ql-block"> 旷野漆黑,声息皆无,我们汽车的大灯,像两束萤火虫的光,在幽深草原中飘来探去,显得渺小微弱。 我们在草原自然路上晃来晃去,颠簸足足两个多小时,时近子夜,汽车从一个高坡下来,眼前突兀地亮起一串灯光,我们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左斯楞•恩和夏营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里十来个蒙古包已被游人住满,还有几个欧洲客人。我们住蒙古包,南方朋友中因有女士,她们要单独房间,其要求不可能满足,因为这里是偏远牧区。我们的晚宴,伴着蒙古艺术家的长调,伴着激情的迎客酒,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多。</p><p class="ql-block"> 早晨六点半,我才醒来,忙拿起相机出了蒙古包。这时作家董宏猷先生,早已在拍熬奶茶的蒙古妇女了。稍后,我们同去百米外的克鲁伦河边,拍这条被中蒙两国的蒙古族人同称母亲河的草原河流。 </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蒙古秘史》记为“黑森林”的地方 陈晓雷 摄 </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蒙古高原上的克鲁伦河源头 陈晓雷 摄</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蒙古语“克鲁伦” ,译为汉语为“有光泽”的意思,延伸意可汉译为:“发扬光大的河”。它发源于蒙古国的肯特山脉东麓,河长1264公里,流域面积7153平方公里,在我国呼伦贝尔境内河长206公里,一路向东流,最后注入呼伦湖。</p><p class="ql-block"> 古代史书对克鲁伦河有不同的称谓。《后汉书》称它为“庐朐河” ,《辽史》称它“胪朐河”,《金史》称它“龙驹河”,《蒙古秘史》写它为“客鲁涟河” ,《元史》写作“怯绿边河” ,《长春真人西游记》称之为“陆局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真正称它为“克鲁伦河”时,已是清代的往事。有康熙帝的边塞诗《克鲁伦河上流雨后草生》为证:</p><p class="ql-block"> <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晚从岸曲驻前旌,</i></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 雨歇行营草怒生。</i></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 一望青青河上色,</i></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 平芜共听马嘶声。”</i></p><p class="ql-block"> 康大帝把河畔水草丰美,写得如油画般美丽,令人遐思。 总之,对这条河的记载,历史悠久,它不仅培育了马背民族——蒙古族,还是蒙古民族振兴与崛起的摇篮,更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的龙兴地、蒙难地、施爱地和葬身地。</p> <p class="ql-block"> <i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2007年夏,作家陈晓雷在蒙古国境内克鲁伦河源头留念 董宏猷 摄</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2007年夏,本文作者陈晓雷与著名作家董宏猷先生在蒙古高原上</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克鲁伦河,同大英雄成吉思汗的命运转折息息相关。 </p><p class="ql-block"> 少年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 ,在为儿子定亲的归途中,被塔塔尔人毒死后一年,其父亲的堂兄弟泰亦赤兀惕氏族人,为争夺首领权,先是将其孤儿寡母排除本族之外,后又擒获了年仅十岁的铁木真,预对其斩草除根,他机智地击伤看守逃跑,躲在斡难河水中的草丛里,险些再次被前来搜捕的泰亦赤兀惕人发现,幸而被慈善的锁儿罕失剌蒙混、掩护,全家人冒着生命危险,把铁木真藏匿于羊毛堆中,才使他最后躲过搜捕。 </p><p class="ql-block"> 锁儿罕失剌送他马匹、弓箭,使他飞马逃离罗网之地,来到克鲁伦河的支流桑沽儿河与母亲、弟弟们汇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后,他全家的扎营地,选在克鲁伦河的不儿吉岸上。这次化险为夷,铁木真不但保全了生命,关键是激发了他的抗争精神,让他有了重整旗鼓,重振蒙古黄金家族雄风的大志。自此,幽静的克鲁伦河两岸广袤的草原上,鼓号齐鸣,铁骑铮铮,一个多年少见的牧人英雄诞生了。 </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被《蒙古秘史》记载的“黑森林”与“蓝湖”的地方,当年,关于成吉思汗的许多往事,皆发生在这一带。 陈晓雷 摄</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蒙古秘史》称作蓝湖的地方 陈晓雷 摄</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法国著名历史学家雷纳•格鲁塞,在其著名的《蒙古帝国史》里写到,1170年,年仅九岁的铁木真,在父亲也速该的引领下,“沿着客鲁涟河边,前往德薛禅家里”为爱子寻亲 ,发现了弘吉剌惕部落首领十岁的女儿孛儿帖异常美丽,在金秋时节,双方父亲为两个花季少年定了婚。</p><p class="ql-block"> 这在蒙古族的历史上,可是一件不可小看的大事情。 过了漫长的八年,即在1178年,由少年变成青年的铁木真,已经十七岁,孛儿帖已长成如花似玉的十八岁大姑娘。这年,父母为他们举行了庄重的婚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婚后,岳父德薛禅为让新婚的女婿、女儿过个好蜜月,特意在克鲁伦河上游河畔,一个名叫“曲雕阿兰”的地方,为这对新人建造个大“斡耳朵” (即宫帐)。后来的史料证明,这里是成吉思汗与孛儿帖坚守一生的爱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2024年香港《文综·夏季号》文学杂志封面</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香港《文综·夏季号》文学杂志目录之二</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元太祖日后的几十年戎马生涯中,随着后来蒙古帝国的创立,及其权力不断地扩大,他后来尽管也为其他后妃们,在不同地方陆续建立了几个斡耳朵 ,即史称的“四大斡耳朵”。 尽管后来三个斡耳朵里的女主人,各个年轻貌美,智慧超群,给成吉思汗无数的灵感,但他惟独对克鲁伦河畔的大斡耳朵情有独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经历了无数的战乱和破坏,这座克鲁伦河畔的“大斡耳朵”,从未在成吉思汗的视野中消失过,相反,那段难忘的岁月,给年轻的铁木真至纯至真的爱情,为其日后成就大业,奠定了良好的情感基础。</p><p class="ql-block"> 世上的大英雄,没有一个不是多灾多难的,青年铁木真亦不例外。在他蒙受了少年丧父,被同族人追杀的劫难后,当其岳父岳母德薛禅、搠坛把他们贤良的女儿孛儿帖作为新嫁娘,不远数百里,一直送到克鲁伦河下游,桑沽儿河和古连勒古山附近铁木真家驻地。正当两家老少都为这对新人祝福而百般高兴的时候,另一个影响成吉思汗一生的灾难,正向这对年轻人黑云般地压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i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蒙古国境内的克鲁伦河 陈晓雷 摄</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晨光初露,久结仇怨的篾儿乞惕人的铁骑,袭击了克鲁伦河岸上成氏家族营寨,新婚不久的孛儿帖被掠走。</p><p class="ql-block"> 铁木真为夺回妻子,请求两代“安达”相助,先以岳母陪嫁之礼黑貂皮袄送父亲的“安达”王汗,又按王汗之旨意,求助自己早年的“安达”扎木合。三方联合,动用四万兵马,夜袭篾儿乞惕人营地,并大败之,终于在八个月后,夺回了爱妻孛儿帖。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场战争的胜利,显现了成吉思汗的外交、组织能力,军事实力,赢了得众多牧民的信任,却意外地引起自己安达扎木合的猜忌。 在一次行进途中,扎木合说:“若依山而营之,则于牧马者有益也。若临河而营之,则于牧羊者大有益也。” 铁木真及其家人,听懂了安达的弦外之音,在其自喻为“马”,视友为“羊”了。</p><p class="ql-block"> 铁木真明显感觉到其中暗藏的危机。这位敏感的乞颜部年轻首领,趁着夜色领着自己的队伍,悄然离开了扎木合的营地。当铁木真率队再次来到克鲁伦河畔,即刻就决定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建立御敌决战的营垒,从此,他正式拉开了统一蒙古高原的大幕。 </p> <p class="ql-block"> <i style="font-size:15px;">油画般美丽的克鲁伦河 陈晓雷 摄</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地,建立御敌决战的营垒,从此,他正式拉开了统一蒙古高原的大幕。 这“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告诉后世的人们:朋友可能转化为自己的对立面,当朋友走向偏执与极端的时候,就会走上与己为敌的险恶之途。 </p><p class="ql-block"> 克鲁伦河,在弯曲中、在幽静中述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克鲁伦河畔的大斡耳朵,一直是蒙古帝国的政治中心,尽管蒙古帝国的政治中心先后迁移到过哈拉和林、上都、大都,但大斡耳朵的政治中心地位未减,始终保持其独特的影响力。铁木真之子窝阔台,就是在大斡耳朵即位的。后来的蒙哥汗及元泰定帝,也是在大斡耳朵即位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国学者陈得芝先生认为曲雕阿兰,应该在“克鲁伦河与僧库尔河汇流点之西、两河下洲之间的广阔地区,其地点应在巴颜乌兰之南。” 据陈先生的著作介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蒙古和东德的历史学者曾到过这里,探寻到大斡耳朵的遗址。由此可解为,元太祖的大斡耳朵,对蒙古帝国的起承转合、兴盛衰亡,具有极其重要的象征意义。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本文作者陈晓雷在蓝湖畔成吉思汗纪念碑前留影</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波斯大史学家拉施特的《史集》记载:1227年,蒙古大军对西夏久攻不下,成吉思汗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某一天,在不儿罕山、斡难河、克鲁伦河和图拉河的河源地带狩猎,“成吉思汗休息于一棵孤立的大树之下,默思一时,宣称将来欲藏此地”。</p><p class="ql-block"> 这年8月18日,成吉思汗在甘肃逝世后,蒙古人封锁大汗死讯,车载尸体数千公里,直到克鲁伦河河畔的大斡耳朵,才将大汗归天的消息,向全国正式公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全蒙古各地包括前线作战的诸汗们,都要赶来到此地吊丧,行走工具为车马,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走完全程。可以想象,当年各路汗部们的铁骑长龙阵,绵延数公里,急速驰骋草原的场景,何等壮观!各路汗部浩大声势,旌旗战马、蜂拥掠过的阵势,与静幽幽的克鲁伦河相比,该是何等巨大的反差。 </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眼前这光闪闪的牧人之河,好像正向我述说着八百年前,那个改变人类走向的,被后人称为“一代天骄”的蒙古大汗离去时的悲壮,那个黄金时代到来的辉煌。 </p><p class="ql-block"> 牧人之河,在高原上流淌着,在深情述说着…… </p><p class="ql-block"> 2023年11月,长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i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5px;">注:本文原载2024年香港《文综·夏季号》文学杂志</i></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蒙古高原上的克鲁伦河源头。陈晓雷摄于2007年7月。</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家简介:陈晓雷(图特戈),蒙古族,研究员,呼伦贝尔人,现居长春,中国作家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p><p class="ql-block"> 曾就读中央戏剧学院,当矿工五年,做记者、编辑二十余载。曾在《人民日报》《文艺报》《民族文学》《北京文学》《美文》等报刊媒体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获省部级奖20余次。</p><p class="ql-block"> 出版著作《大地童谣》《缺失苹果的高原》等8部。散文专著《生活的位置》《我的兴安 我的草原》分获第四届中国煤矿优秀图书奖、第十一届吉林省政府长白山文艺奖,长篇儿童小说《黑眼睛 蓝眼睛》获第五届吉林(公木)文学奖。</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2007年夏,本文作者陈晓雷在蒙古国乌兰巴托。 董宏猷 摄</i></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