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瓜、瓜州与大散关

青菜

<p class="ql-block">夏日炎炎,酒泉朋友老俞寄来了一些甘肃蜜瓜。老俞几年前检查出前颅底“嗅沟脑膜瘤”,慕名来华西求治,经朋友介绍由我们团队做了开颅显微手术,恢复得非常不错。老俞仁义念情,寒暑时节,常要互致问候。</p> <p class="ql-block">甘肃蜜瓜瓤厚汁多,其色如玉,稍稍冷藏一下,食用时齿颊流蜜,满口清凉,非常适合消暑。老俞说,此瓜产自河西走廊最西端的酒泉市瓜州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银蒂“白兰瓜”,又名“华莱士瓜”。瓜州地近荒沙,得祁连山流淌而下的雪水浇灌,加之日照强烈,昼夜温差大,非常适合瓜果生长。瓜州出产的白兰瓜出类拔萃,尤为瓜中上品,号称蜜瓜中的“哈根达斯”。</p> <p class="ql-block">在网上搜索学习,瓜州虽然地接新疆哈密,种瓜历史悠久,“白兰瓜”与新疆的“哈密瓜”却全不相类,是一件历史不长的舶来之物。1944年,时处中国抗日战争期间,我国著名农学家、时任甘肃建设厅厅长张心一(1897—1992)与美国林学及水土保持学专家、国际水土保持学科奠基人之一罗德民教授(W. C. Lowdermilk,1888—1974)联系,趁张的大学同学、时任美国副总统华莱士(H. A. Wallace,1888—1965)访问兰州的机会,托他将“蜜露”瓜种和一些能抗旱的饲草种子带到兰州。自此落地生瓜,白兰瓜名扬华夏。 如此说来,“白兰瓜”与蜀地简阳的“大耳(努比亚)山羊”有点类似,也是中美这两个隔太平洋相望的大国曾经亲善友好的历史印记。</p> <p class="ql-block">(丝绸之路上的文化艺术胜地,敦煌莫高窟的“姊妹窟”,全国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甘肃瓜州“榆林窟”)</p><p class="ql-block">25年前,我曾随一个医学代表团从新疆穿越戈壁黄沙,过星星峡向东,到访过北医学长任职院长的嘉峪关市人民医院。知道嘉峪关是明代万里长城延伸至茫茫沙漠最西端的第一雄关,对紧邻嘉峪关、关系密切的酒泉(老俞说,两地距离只有4、5公里)与瓜州却是“相见不相识”。但“瓜州”这个地处边陲、扼守丝绸之路要津的古地名还是引人遐思。年少时读过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七律名篇《书愤》,其颔联:</p><p class="ql-block">“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p><p class="ql-block">音韵铿锵,画面感十足,情怀满满,令人脱口成诵,心驰神往。</p> <p class="ql-block">(万里长城终点,“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p><p class="ql-block">搜索关于《书愤》的解读,却发现华夏广袤,有一南一北两个瓜州(洲)。此瓜州是唐代著名诗人岑参所谓:“君从万里使,闻已到瓜州”。而陆游抒写南宋将士奋勇拼杀鏖战疆场抵御外侮的“瓜洲渡”却意外的在内陆的江苏,不免微感落空和失望……</p> <p class="ql-block">不过说起另一个著名的古战场“大散关”,并不久远的口罩时期我还真去过。</p><p class="ql-block">大散关,位于陕西宝鸡市西南不远处的秦岭北麓,是蜀地和汉中来往关中地区陈仓故道上的重要关隘。</p> <p class="ql-block">(作者与张荣军博士)</p> <p class="ql-block">(嗅沟脑膜瘤示意图)</p> <p class="ql-block">(蝶骨嵴脑膜瘤示意图)</p> <p class="ql-block">2020年末,风和日丽的冬日里,新冠疫情防控的风声却趋于紧急。曾在华西神外就读的荣军博士发来一个病例,邀我到陕西宝鸡为患者施术。阅片见是一个蝶骨嵴内侧的巨大脑膜瘤,肿瘤呈明显的分叶状生长,显示其与颅底部为大脑供血的Willis动脉环、颅底脑神经关系密切;对比剂增强扫描强化效应显著,提示肿瘤的血供非常丰富,是一个很费心力的大活儿。颅底神经外科号称“神经外科的极限运动”,绝非轻言幸致。</p> <p class="ql-block">年龄渐长之后,不像年轻时贪功,遇到费时费力的困难病例,不再“见猎心喜”;更多的是沉心内敛,关注切除肿瘤与保护神经血管间“攻守”平衡,耐心掌控,以时间换取空间,从而克敌制胜。客场手术,对患者来说有更熟悉的地域环境和来自亲人们更强有力的照顾支撑;但有时缺乏华西等大型医院配置相对更完善的硬件设备,如更精良的手术动力系统、超声刀、性能稳定可靠的头架、更多精巧精细的显微器械等等,有时还可能遇到想象不到的困难和风险,利弊参半。带过我的华西前辈胸外科杨俊杰教授曾谆谆教导我:客场作战,如遇需要耗费八、九成功力才能拿下的困难病例,一定要非常慎重!</p> <p class="ql-block">思虑再三,以疫情中医院的出川禁足令为由婉拒。谁知数月后的来年开春,荣军博士再次打来电话:蔡老师,现在没有疫情了,患者还等着呢!</p> <p class="ql-block">大学时代到北京求学,南来北往曾十数次走过宝成线,“宝鸡”之名耳熟能详,却一次也没去过。时过境迁,现在去宝鸡不再穿嘉陵江明月峡走宝成线,绕道的西成铁路反而费时更少。</p><p class="ql-block">周末披着星星出门,清晨6点过就踏上了北去的列车,近11点再从西安转道宝鸡,到达时已是中午时分。下午1点开始手术,荣军说:宝鸡的夜色非常漂亮。谁知枯坐于手术显微镜前不知不觉就是凝神贯注的八、九个小时,待得完成手术,患者安返病房,众同事用罢晚餐,已是“遥夜沉沉如水”——蟠龙原下夜阑人静,几乎“所有的灯都熄灭了”。</p> <p class="ql-block">(宝成铁路和原108国道穿越明月峡,摄影青菜)</p> <p class="ql-block">(宝成铁路明月峡段,摄影青菜)</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是周日,患者术后状况良好。不知心动还是春风拂动中,荣军和同事们带我登上了“川陕咽喉”,刘邦、韩信、曹操、诸葛亮与曹真、司马懿都曾留下经典战例、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大散关”;还去了陈仓山,参观了中国最大的青铜器专题博物院;浏览了“中华石鼓园”,了解到中国九大镇国之宝之一,一字抵万金、记载着先秦历史的“陈仓石鼓”之来历。满满一整天,精神盛宴,心满意足——及至临晚踏上南归的列车,才突觉颈痛欲折,又倦意袭来。</p> <p class="ql-block">历年医事,犹似戎马倥偬。多年以后再读放翁诗作,在欣赏“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画意激情之外,对“早岁哪知世事艰”、“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更有了心境上的共鸣。</p> <p class="ql-block">人生一世,放在家国流转变迁甚或人类社会的历史长河中,渺若沧海之一粟。一般读书儿女,懵懂未知时对自己往往都有过高或不尽切合实际的期许。流年似水,韶光易逝,及至“镜中衰鬓已先斑”,才惊觉一事无成或所成不多。所幸“放下即实地”,医者生涯,一技傍身,日常的每一次看诊、每一次施术,在安身立命同时,都能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一个个患者、一个个家庭。至于护佑生命,助人为善,而为有缘的患者和病家所需要和记挂,心下适然,行影匆匆,很庆幸当初选择了这样的人生。</p> <p class="ql-block">(宝鸡中华石鼓园及青铜器博物院)</p> <p class="ql-block">(神秘的石鼓文字和铭刻着家国历史的青铜器。下图为西周时期青铜器“何尊”铭文中,历史上最早出现的“中国”二字。摄影青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