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

友乐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一个“蓬头垢面,秘奥埋名”的东北小女孩。她芳龄二八,叫小花,是我在下乡入户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农业连认识的小女孩,每每想起她我就会热泪盈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小年纪的她,因为一次偶然,我和她跨越了地域和文化上的差异;小小年纪的我,因为感激涕零,和她成为了最要好的战友和伙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71年的冬季,连部安排我们五六个知青和七八个东北老乡在晒场上干农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个“猫冬”的季节,夜长昼短。我们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十点半上班,到晒场上去干四五个小时的农活,下午三点半就下班了,中午还能在晒场的门房间休息半小时。最惬意的是,当十几个人围着炉火济济一堂,待直径一尺半的圆形炉盖一圈一圈烧得通红时,老乡便会去晒场拿簸箩盛一些黄豆和玉米粒,放在炉盖上用木条不停地拨动翻炒。不一会儿香味满屋,紧接着玉米粒开花了,黄豆也哔哩啪啦地爆响起来,然后老乡便把烤熟的食物扒拉到炉子的周围,开始再放上一些生的黄豆和玉米粒,继续翻炒……待炉边的黄豆和玉米花稍稍冷却后,有人会把它扫在手掌上,依次分给大家品尝,有等不急的吃货,会自己上前去扒拉。那年我十六岁,是个比较腼腆的女孩,看着别人吃得津津有味,我也不会主动去凑热闹。这时,小花双手捧着爆米花向我走来,她把食物送到我跟前,对我说,你吃吧。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真不想去接她送上来的食物,但是,当我俩双眼对视的时候,我却被她的真诚打动了,立马伸手去她的掌中抓了一把玉米花,对她说了一声:“谢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我们在晒场干活的时候,我总愿意靠近她,和她一起摁着大板子,跟在拉板子的大马屁股后面去推晒种粮。和小花相处之后我才知道我俩同龄都属马,只不过她比我大两个多月。可是土生土长的小花力气却比我大很多,干起农活来还特有经验,我每回和她搭伴干农活的时候也觉得比先前轻松多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我正值生理期,她发现以后,对我说,今天你就在门房间休息。我感激地点了点头,竟然不懂世故,心安理得地待在房间里烤火取暖。实在无聊了我就趴在窗上,看到大家在晒场上干得热火朝天的景象,脸上突然泛起了一片红晕。午休的时候,有老乡发现我没有去干活,便指着我训道:“你为什么不参加劳动!”我一下子懵了,脸涨得通红,小花见状立马反驳道:“你凶什么凶,她身体不舒服,是我叫她呆在屋子里休息的。谁家没有老娘和姐妹,她就是我妹子,以后不了解情况,不许随便训人!何况她们的爹妈不在身边,我们要多多关心体谅才是。”那个老乡被小花说得退到众人身后不再言语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只读了两年小学的小花姐姐,大字不识几个,却能说出那样一番知冷知热的话来,简直让我刮目相看。我含着热泪叫小花坐在我的身边,和她相依相偎挨得紧紧的。那一刻,我认定了她就是我的姐姐,是那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小姐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记得那年春天,我们农业排在田间干农活的时候,小花还给我传授了在大田里锄草间苗的技巧,最让我感动的是,她一边锄着自己那条垅的杂草,一边还回过头来帮我锄草,让我不至于掉队,慢慢地我对她产生了依赖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花名如其人,刚柔并济,有时候就像一只“炸毛”的小花猫,当你靠近她时,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就会让你感受到温柔和真诚。在小花的身上,我深深领悟到,人的善良、智慧和三观是跨越地域和文化层次的。从那以后,每次小花姐姐到知青宿舍来找我,我都会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塞满上海风味的糖果和小零食,让她带给她的爹娘和弟妹吃,当然,她也会时不时地给我送上十几只咸鸭蛋,或是一袋煮熟了的糯糯的大玉米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小花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来看我,我看到她鼻青脸肿的样子,心疼地问她:“你怎么了?”“骑自行车下坡的时候撞上树摔倒了。”“多危险啊!那就别骑了呗!”“没事,我不怕疼,以后会注意,在下坡的时候,速度要放慢一点。”我和小花虽然没有更深层次的语言交流,却把握着彼此之间在交往中的分寸,并且越发熟络而心意相通;我们之间虽然只限于物质上的一些交往,却保留着那份美好而又纯真的友谊,感情也如姐妹般越来越深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遗憾的是,在我调离农业排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小花好久没来知青宿舍找我了,便向屯子里的老乡打听她的消息。老乡告诉我,小花得了肺结核,正在隔离期,不方便来找你吧!半年后,当我从旁人口中听到了她出嫁到外乡的消息时难过极了。那年小花才十八岁啊!她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嫁人了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七年后我回上海了,这意味着我和小花离得更远了。最让我遗憾的是,五十三年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每次想起小花姐姐,我都会感到内疚,因为我竟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但是,我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却连成了记忆的碎片,那个“蓬头垢面,秘奥埋名”的东北小女孩,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勤劳最纯情最善良的好女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虽然不知道小花后来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但是,当年她的一双大眼睛和那真诚炽热的目光,却是我在上山下乡的岁月中,遇到的最珍贵的一道微光,她曾经温暖了我的心,让我感受到人间处处有真情;她曾经照亮了我前行的方向,让我懂得了如何能像一个北大荒人,去勇敢面对未来的人生之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直到今天,我一想起那个东北女孩小花,依然会热泪盈眶!我会在心里祝福她平安健康幸福!我会面向北大荒,默默地对她说,小花姐姐,我好想你啊!</p>